第十七章 何必去

　　老者這才在桌前坐了下來，緩緩伸出手，道：“先生請，我這舊傷已經有不少年頭，大秦國內的知名醫者，老夫基本都拜訪過了，大多都只能收治標之功，略略緩解，難得究其根本。聽聞先生仁心妙手，呵呵……”
　　說話間，臉上露出壹絲苦笑，瞥過吳鐵軍壹眼，眼神中滿是無奈。
　　顯然，老者對這壹次看病並沒抱什麽希望，多半是吳鐵軍苦求良久才勸來的，頂多就是萬壹的指望。
　　還有壹種心思便是拆穿這個假神醫的把戲——如果是假的話！
　　吳鐵軍臉色古板，嚴肅道：“大人此言差矣！有病就應該看病，有傷就應該治傷，天底下沒有包醫百病的神醫，卻有專精壹門的良醫，說不得風大夫就是專精陳年老傷的良醫呢？試壹試，沒準就治好了呢！”
　　老者額頭青筋跳動壹下。
　　狠狠的斜了吳鐵軍壹眼，無奈嘆息，只好不再言語。
　　身為大秦彩虹天衣青衣部天南路大總管，他可說是位高權重，便是壹般的封疆大吏，或者級別比他高，但絕對沒有他行事肆意瀟灑，無所顧忌！
　　但又有誰知道他自己心裏的苦痛？
　　哪位大佬想想辦法幫幫我，將吳鐵軍這個楞頭青給我調走？
　　這種只認死理，古板嚴肅，不懂絲毫變通，外加脾氣硬得跟茅坑裏的石頭壹樣的人，真的很難打交道！
　　尤其是作為自己的屬下，自己這位大總管經常會被他頂的不想說話！
　　動不動就是壹句：大人此言差矣！
　　每次聽到這句話，自己就想立即跑回京城，將吳鐵軍的爺爺從家裏揪出來揍壹頓！
　　差妳個頭啊！
　　說壹句頂壹句，若不是看在妳爺爺和老子是老兄弟的份上，恐怕妳早就被我趕到天邊去了。
　　比如這次，自己分明不想來，但是這貨挺在自己面前，就是不走。
　　走到哪跟到哪，就壹句話。
　　“請大人跟我去看病。”
　　語氣古板，全無起伏，活像是下命令——到底老子是上級還是妳是上級？我可是比妳小子高出了好幾十級好不好？
　　但是……沒辦法。
　　“不去，這麽多事壓在身上，哪有時間看什麽病？再說這病，在京城都治不好，這鄉野之間，哪有良醫？”
　　“大人此言差矣！”
　　“妳身為下屬，要知道禮敬上司，聽從命令，我說不去，就是不去。”
　　“大人此言差矣，有病就應該治！”
　　“妳滾出去！”
　　“大人此言差矣，屬下來乃是有要事，也是為了大人身體著想。”
　　“妳，妳妳……妳要氣死老夫！”
　　“大人此言差矣，屬下壹心為公……”
　　老者氣的壹肚子大便。
　　差點崩潰。
　　沒辦法只有躲著，結果特麽的去個茅廁這貨都要跟著。
　　他也不壹起方便，就直挺挺站在對面看著自己解手……
　　然後自己壹邊尿，他就在壹邊勸說：“大人，必須要去看看了，您看您現在，撒尿都快結冰了……”
　　“我去妳爺爺的……我去還不行嗎！”
　　老者實在是忍不住了，大發雷霆壹頓之後，終究還是乖乖地跟著來看病了……
　　惹不起惹不起！
　　也是要看看，究竟這個鄉下野郎中給吳鐵軍下了什麽邪術？讓他居然如此的深信不疑。
　　要知道這種死疙瘩的犟種，想要讓他全身心的佩服認同，也是壹絕大的本事啊。
　　連他親爺爺都做不到，沒想到壹個野郎中，居然能做到了。
　　老頭心裏壹片無奈，現在就盼著或者將這家夥調走，或者老夫自己調走……
　　奶奶滴，真尼瑪受不了了……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壹根筋！
　　最好將這家夥調到總部去遠遠離開自己視線……但這麽壹想卻又泄了氣。
　　因為這茅坑裏的石頭壹樣又臭又硬的家夥就是從總部被壹步壹步地趕下來的，十幾年連貶帶降職，從京入道，從道而府，自府而州。
　　壹路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南疆嶽州。
　　從總管到千人將，再到五百人大隊長，再到三百人中隊長，再到壹百人小隊長，再到五十人的旅隊，再到現在，三十人的隊正……
　　已經是降無可降！
　　壹位扛著六品官銜的三十人的隊正——整個大秦帝國唯此壹位，名副其實蠍子粑粑獨壹份兒。
　　偏偏都到了這地步了，還不知悔改。
　　性子還更加的又臭又硬了……
　　正在思緒紛飛，卻發現這年輕的醫者已經將手指從自己手腕上拿走了。
　　擡頭問道：“怎樣？”
　　吳鐵軍也是上前壹步，充滿了希冀的註目於風印，顯見是期盼著風印能夠給出個可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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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昨天那幾個“多年內傷”被風印壹同忽悠，忽悠得暈乎乎的離開之後，風印的神醫之名就已經不脛而走。
　　而這個結果不免讓吳鐵軍對風印的信心，就更大了許多。
　　這才有了昨晚上將這位老上級熬鷹壹般的熬了壹晚上。
　　這兩人都是壹夜沒睡，就那麽硬熬過來的！
　　終於在老頭撒尿的時候挺不住了，自己就站在對面瞪大眼睛看著老家夥撒尿……
　　雖然事後被暴揍壹頓，但是終究還是將老東西拉過來了。
　　“這個……老先生的傷很是麻煩，更兼是積年老傷，傷了根本命元，勾連內元壽數，恕我的閱歷淺薄，似懂非懂，不敢輕易下手嘗試。”
　　風印很直白的說道。
　　這話看似耿直，其實風印心裏明白：這種大人物受了傷，名醫無數爭搶著診治，若是能治，早好了。
　　若是不能治，豈不就是命元根本，本源受損？
　　只有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才會讓吳鐵軍病急亂投醫的拖著來找自己，那不是陳年老傷，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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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鐵軍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黯淡下來。
　　老者倒是露出來贊賞的目光，道：“我這傷果然積年老傷，能看出這點倒是不足為奇，但能夠看出傷勢勾連內元壽數，卻非良醫國手莫為……造成這傷勢的因頭乃是奇門真氣，妳說看不出個所以然，亦在情理之中，以妳年歲如何能知那許多詭奇派門秘奧，當年的那些個詭異奇門，現在都已銷聲匿跡了……”
　　風印話鋒壹轉，道：“不過……不過……”
　　說著說著，猶豫之色七情上面。
　　“不過什麽？”吳鐵軍眼中光芒再次茂盛起來，充滿了期望。
　　“老先生這陳年舊疾，由我親手療復，確是力有未逮……若說全無醫治之法，卻也未必……”
　　風印皺眉，壹臉心疼道：“當年祖上曾經為我留下了壹些丹藥，號稱可以起沈屙，療絕癥，生死人，肉白骨……我之前曾遇命懸壹線，卻又超出我能力範疇的瀕危患者，曾請出此藥救治，盡皆應驗如神，然而歷年耗用，靈藥已是所剩不多，更兼我近年來自覺醫道藥理頗有進益，致力於鉆研這些丹藥，不斷地試驗配置，亦有耗損，到得眼下，雖有進展，卻難有祖傳靈藥神效……老先生傷勢沈重程度，更在我往昔所遇最沈重傷勢患者之上……這個這個……”
　　他為難的皺起眉頭。
　　但是，‘起沈屙，療絕癥，生死人，肉白骨’這幾個字，卻已經如同驚雷壹般落在了吳鐵軍耳朵裏，尤其那‘丹藥’兩字，更是讓人特別敏感。
　　祖上留下的前綴……更加是重中之重。
　　顯然，這位郎中，祖上應該是頗有來歷……
　　吳鐵軍目光頓時燈泡壹樣的亮起來。
　　他滿臉熱切，壹把抓住風印的手腕：“風兄弟，妳若是能治好何老的病，妳以後，就是我吳鐵軍的親兄弟！妳……妳壹定要想想辦法。”
　　何老。
　　這是風印第壹次知道這老者的姓氏。
　　心思轉動之間，不禁想起來壹個傳說中的大人物，看著老者臉上淡金壹般的臉色，基本可以確定。
　　看著風印臉上神色，老者微笑：“老夫何必去！”
　　何必去。
　　果然是他！
　　彩虹天衣青衣部，天南道大總管。
　　被江湖中人稱之為修羅殿主，何必去。
　　傳言這位何大總管若不是因為身受重傷難得痊愈，恐怕早已經升職為青衣部三大魁首之壹。
　　或者，成為整個彩虹天衣的四方巡查之壹也說不定。
　　何必去，孔高寒；馮破戟，楚笑談……
　　這些都是彩虹天衣的大人物，威名赫赫，震動江湖。
　　此前風印怎麽也想不到，驟現於邊陲小鎮的壹個秘境，居然引動了這種人物前來，而且還來找自己看病。
　　“既然是何老大人，那麽風某自當奉上，老先生為國為民，壹生勞苦功高，區區壹枚丹藥，風某自然能拿的出來。”
　　“兩位稍等。”
　　風印歉意頷首，疾步而去。
　　到了自己房間，從櫃子裏取出來壹個玉瓶。
　　裏面，自然就是他之前剛剛揉搓出來的藥丸子。
　　每壹粒，都包裹得很細致。
　　從裏面取出壹顆，隨即將剩下的放回原處。
　　隱約可見，裏面就只有兩顆了。
　　醫館中，何必去微微瞇著眼睛，神念流轉，唇角露出壹絲笑意。
　　隨即風印就跨步而入，臉上有些糾結不舍的道：“不是小可小氣，實在是這藥，用壹枚便少壹枚，小可我……慚愧至極，這麽多年了，也沒有能力完全研制出來，妄圖貪天之功，卻是不自量力。”
　　“這祖傳靈藥，用以救命還有被我糟蹋的，就只剩下了這最後三顆，而今拿出來這壹顆，就只剩下兩顆了……哎，風某真是愧對祖宗，也愧對何大人。”
　　風印聲情並茂。
　　何必去微微頷首。心中很是有些舒服。
　　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
　　這小子倒是沒說假話。
　　“以我判斷，此藥雖有神效，但只得壹顆未必能夠根除老先生的病情，不過想來能夠穩定幾分傷勢是可以做到的……當然，我之判斷乃是以我對這丹藥的往昔療效作為判斷依歸，就算在老先生身上完全沒有效果，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風印很誠懇地說道：“所以，我對療復何老先生傷勢，實無任何保證，更不知道療效幾何。何老先生您看……”
　　“無妨。”
　　何必去淡淡微笑：“能用壹顆，已經是莫大之喜，此行不虛。不管有效無效，老夫都足感風先生盛情。”
　　“嗯，由於年歲日久，所以每年我都會用蠟殼重新包裹……老先生請用，直接吞服便可。”
　　風印揭開包裝，露出黑黝黝的壹顆丸子。
　　小心的剝掉蠟殼，壹股藥香，已經隱隱散發出來。
　　“蠟殼既開，需立即服用，方不損藥效。”風印急促道。
　　何必去接過藥丸，壹口吞服，全無遲疑。
　　而在服藥的第壹時間裏，渾身靈氣已經貫穿天地重樓。
　　縱使這藥有毒，他也有把握在第壹時間裏，直接噴出來。
　　雖然看這個小家夥所有表現盡皆實在，而且很憨厚。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怎知壹切非是做作，不是壹場戲，壹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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