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妳懂嗎？妳配不上”
　　崇野跟在鄭亭江身後，低頭猶豫了壹會兒，還是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陸時郁，他不想壹而再再而三地給陸時郁添麻煩，陸時郁夾在他和鄭亭江之間已經很為難了，這次就讓他自己解決吧。
　　他上了鄭亭江的車，鄭亭江始終在打量他，用讓人不太舒服的凝視目光，崇野盯著自己的腳面，避開和他產生任何眼神交流，不過這道目光還是讓人無法忽視的有些難受。
　　鄭亭江不得不承認，如果崇野不是陸時郁的男朋友，他也會覺得這是壹個很好的孩子，他甚至覺得他比陸時郁更清楚崇野有多愛陸時郁。
　　但是沒辦法，他的家庭就是這樣，如果今天陸時郁的伴侶是個女人，哪怕窮困潦倒，甚至大字不識壹個，他都可能因為愧疚坐視不理，但是崇野是男人，兩個男人是不能有孩子的，他還有偌大的家業，即便他死了，想到陸時郁之後無人繼承，甚至江山易主，他就覺得胸悶氣堵。
　　總之只要他活著，崇野就別想進鄭家的門。
　　當然如果他願意做陸時郁的地下情人，那他可以轉頭就走，再也不幹預。
　　“下車吧。”
　　“好。”
　　車停在壹家茶館，鄭亭江談事情倒是還挺講究閑情逸致，崇野順手戴上口罩，和他保持著壹段距離。
　　鄭亭江把他帶到壹個包間。
　　“想喝什麽？”鄭亭江解開西裝扣子，“這茶館也是我們鄭家的，全國連鎖幾百家，像這樣的小產業，我們鄭家數不清有多少個。”
　　崇野擡眼看著他，陸時郁其實和他的長相沒有多少相似之處，所以陸時郁應該更像媽媽，還好沒像他。
　　崇野笑了壹下，鄭亭江這樣明顯，他怎麽可能沒聽出來，鄭亭江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們鄭家家大業大，妳崇野有什麽呢？
　　是，崇野想，我什麽都沒有，但是我起碼比妳更愛陸時郁，更了解陸時郁。
　　“我都可以，您想說什麽就快些說吧，不用繞彎子。”
　　這話倒是說得和陸時郁很像。
　　“行，妳和他壹樣不喜歡我啰唆，妳現在不同以前，也是成熟的大人了，我相信妳會明事理。”
　　“我以前也是成熟的大人，鄭董事長，只是我現在和以前的心態不同了。”
　　“我希望妳離開他。”
　　“為什麽？”
　　鄭亭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妳開個條件吧。”
　　崇野笑得很冷，“條件？鄭董事長又要給我五百萬，說保我壹輩子衣食無憂，讓我離開陸時郁？”
　　他靠在椅背上，“十九歲我都不會接受，您覺得現在我二十七歲，反而會接受了嗎？您這個談判方式也太老套了。”
　　鄭亭江瞳孔竄動，很明顯十分意外崇野會用這樣的語氣態度和他對話，他竟然有壹瞬間覺得他來找崇野是壹個很錯誤的決定。
　　“妳不離開他也可以，但是妳還不知道吧？想必小郁也不會告訴妳的。”
　　他賣了個關子，崇野壹顆心莫名懸到嗓子眼，下壹秒鄭亭江說出來的話的確讓他窒息。
　　“小郁有未婚妻。”
　　崇野楞了片刻，未婚妻這三個字劈頭砸下來，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但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並且讓自己冷靜，陸時郁絕對不會瞞著他什麽，他以前就是這樣，別人眼裏可能冷心冷面，但是在自己面前他藏不住事兒的。
　　所以要麽這件事是鄭亭江騙他讓他們之間出現隔閡從而漸漸疏遠說了他的意願，要麽是陸時郁正在處理但是還沒有處理好，怕說出來讓他擔心。
　　捕捉到崇野變換的臉色，陸時郁乘勝追擊。
　　“妳不信嗎？小郁從懷寧回來是妳去接的他吧，但妳應該不知道他去懷寧就是去見未婚妻的。”
　　“他不是去出差？連依說他出差，我當時就在場，您不會覺得您憑借三言兩語我就——”
　　“連依是他的助理，妳覺得他們在妳面前會說妳不願意聽的話嗎？想騙騙妳還不簡單？況且我聽說妳找了工作，小郁知道的，妳不會和他壹起去。”
　　鄭亭江的謊言天衣無縫，若是陸時郁在這可能都要給他鼓掌了。
　　崇野努力消化著他的話，試圖尋找壹個漏洞出來反擊，但是鄭亭江還在持續對他輸出，讓他頭腦很亂。
　　“當然我剛剛就說了，妳要不想離開他是可以的，妳可以做他的地下情人啊，他們富二代圈子裏這種情況也不少的，別說壹個情人，就算有十個都沒人覺得稀奇，妳不要覺得丟臉。”
　　崇野終於回過神。
　　“鄭董事長，在您眼裏陸時郁是這種人？我是這種人？”
　　“就算您看不上我，他呢？他好歹是您兒子。”
　　“他並不把我當父親。”
　　“既然您也知道他並不把您當父親，您又何必這樣操心管我們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
　　鄭亭江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能繼續反駁自己，他原本以為崇野會方寸大亂。
　　他把話題轉回去，“妳可能沒有理解，小郁有未婚妻，妳知道未婚妻是什麽意思嗎？他們明年三月份就要結婚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希望這話我是從陸時郁嘴裏說出來，而不是您，我還有事，失陪了。”
　　崇野站起身，聽見鄭亭江在身後嘲諷的笑。
　　“崇野，妳是覺得過去這麽多年，他還愛妳，妳還愛他，妳覺得妳們歷盡千帆，就能在壹起了？妳有沒有想過，現在的妳仍然配不上他，妳懂嗎？妳配不上。他是鄭家的繼承人，他註定去哪都會是權利和目光的中心，妳是什麽？賣酒的？妳太可笑了，妳覺得妳傍上他就可以在這裏和我作對了嗎？”
　　“崇野，妳清醒壹點，妳們根本不是壹個世界的人，我以為妳八年前就懂了，沒想到妳現在還是這麽糊塗。”
　　他這話其實有些惱羞成怒，連長輩的姿態都沒有了，只剩下咄咄逼人，但是也的確刺激了崇野。
　　他真的很清楚崇野的弱點是什麽，崇野最擔心的就是，他配不上陸時郁，他和陸時郁永遠都不會站在同壹個高度。
　　也正因如此，他壹直拖到前幾天才和陸時郁和好。
　　他才剛勉強讓自己不要多想，鄭亭江又出來給他當頭壹棒。
　　“或者妳再想壹想呢？陸時郁現在或許不在乎，可是等整個洲海完全變成他的，完全被他掌控，他要在這上面傾註幾十年的心血，他會希望自己後繼無人？他現在不考慮，以後也不會考慮嗎？人都是會變的，年輕人，妳太天真了。到那時候被丟掉還不如妳現在就自己走，都離開壹次了，為什麽還要回來繼續糾纏他？”
　　指甲陷進肉裏，崇野想說他沒有糾纏，但是最終壹句話也沒有說，他知道對於鄭亭江來講，無論他說什麽都沒有用處，鄭亭江打敗過壹次，所以信心滿滿地覺得這壹次自己也會輸得壹敗塗地。
　　崇野站在茶館門口，周圍的環境很陌生，他沒有來過這裏，甚至壹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去哪壹邊叫車。
　　其實鄭亭江有些話說的是對的，在常寧這座壹線城市裏，他始終覺得沒有歸屬感，他不屬於這裏，除了他生活的地方還有陸時郁，他對壹切都不甚了解。
　　他是配不上陸時郁，他知道的，所以他看見陸時郁的第壹眼就想著要逃，所以即便陸時郁對他百依百順，他仍然擔心自己是個累贅。
　　他麻痹自己，他以為他可以不在意他們之間身份地位的鴻溝，但是事實上，鄭亭江壹開口，他便發現他是在自欺欺人，他從來沒有真正忽略掉他們之間的差距。
　　鄭亭江說陸時郁故意騙他，他當然不信，他沒那麽蠢，但是其他的話，他也無法反駁。
　　崇野吸了口氣，卻被冷風嗆到，他裹緊大衣，蹲在地上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不想離開陸時郁，可是他要怎麽配得上陸時郁呢？
　　沒有誰可以趕得上陸時郁的。
　　陸時郁始終是壹顆耀眼的明珠，當年是，現在是，未來只會更加璀璨生光。
　　他呢？他是地上過人過車隨便就能濺起來的泥點子，微不足道，如果人真的都會變，真的到了鄭亭江說的那壹天，他又該何去何從？崇野擦了擦眼角已經涼掉的水痕，伸手招呼了壹輛出租車。
　　他坐上去才想起來看手機，陸時郁剛剛還給他發了消息，問他怎麽還沒過去。
　　崇野現在腦袋裏和心裏都亂亂的，如果去見陸時郁他怕他會露出馬腳。
　　他揉了揉太陽穴，艱難回復。
　　【崇野】：哥，今天南姐讓我早點過去，說酒吧有點事要處理，我就不能去找妳了。
　　雖然沒有面對面，但他還是擔心自己拙劣的謊言被戳破，所以附加了壹個“遺憾”的表情包。
　　陸時郁很快回復，讓他去忙，晚上再去接他。
　　兩個人膩歪了幾句，崇野心情極其沈重，他覺得鄭亭江說的話，他是不是真的要考慮壹下呢？
　　他是想和陸時郁在壹起壹輩子的，那是不是更應該慎重壹些？
　　真讓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