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霓裳帳暖 by 施黛
2024-1-16 19:48
終於等到傍晚放飯的間隙,阿絳躡手躡腳地躲在柴堆後面彎腰探看,確認眾人已紛紛離帳去領餐食,於是趕緊潛進宮女大營,幫施霓偷了身尺寸大致合適的宮女衣裝來。
梁人的衣著配飾大多質樸素雅,顏色也凈淡,而西涼的紗質輕裙衫卻是極其富麗濃艷的風格,施霓擔心若著她自己的衣飾偷溜去洗澡,恐會因衣衫亮眼引人註意,故而才有叫阿絳去偷宮女衣裝這壹舉動。
迅速將外衣換好後,為了謹慎起見,施霓又將發鬟照著梁人的梳髻樣式來仿模。
她沒什麽別的本事,除了擅舞樂外,也就壹雙會挽各種鬟髻的巧手還算能入得了行家的眼。
壹切收拾完畢,阿絳邊把野徑溪池的方位向施霓仔細告知,壹邊又忍不住地在旁誠心贊嘆。
“姑娘五官濃艷,原本以為著大梁的清麗衣裙會有違異,卻不想濃淡相襯,這般相宜。依阿絳看,姑娘就是妥妥的美人架,穿婢女衣裙都這方明艷,更別說到時到了上京城,衣著他們大梁的冗繁華服了。”
施霓看她眼睛放光的樣子,心有會意地說道:“那等到了上京城,我也給阿絳置辦壹身新行頭,就選他們大梁時下最新的衣樣,如何?”
小姑娘自然沒有不愛漂亮的,聞言後,阿絳忙搗蒜壹般地點點頭,接著又笑著瞇起眼湊過來跟施霓撒嬌。
“姑娘真好,阿絳以後要永遠跟著姑娘,去哪都不離開。”
看阿絳天真的模樣,施霓心頭微微嘆息了壹聲。
她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前路未定,阿絳忠心跟著她,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
有阿絳提前摸清了線路,施霓壹路上還算暢通,可就是即將出營時,不巧被壹巡邏兵撞見。
施霓趕緊轉過身去將臉藏住,當即只覺背後壹涼,緊張得連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不過幸好,見她穿著大梁宮女的衣服,那巡邏兵很快松了警惕,只瞅了兩眼便尋以為常地繼續往前走了。
而施霓卻驚魂未定,僵在原地,被嚇出壹身的冷汗。
之後,施霓照著阿絳描述的路線,壹直沿著林間小路往前走,可經過方才那壹嚇,她忽的記不清阿絳說的,在最後壹個岔口,究竟是要往左邊轉還是往右邊轉。
她蹙眉糾結了半響,就聽右邊那條小道上正傳來幾聲烏鴉的詭異叫響,施霓有點害怕,下意識覺得阿絳應該說的是左邊,於是她提著裙擺,不再猶豫地直直朝著左邊繼續奔去。
……
水源清澈,野徑悠然。
到達目的地時,施霓幾分詫異,完全沒想到這裏的環境會這般好。
原本她聽阿絳所說,軍營裏的婢女們常來這裏浴洗,便覺得這溪池既已被人為所用,環境大約不會歸真天然。
可眼下之景,翠綠盎然,湍水靜淌,岸邊不遠處還有幾個正拔的野花樹正散著飄然香味。
總之,入目壹切都大大超過施霓的先前預期。
於是她滿心歡喜,很快將外衣褪落,疊好放在岸邊,之後裸足淌著水,小心往溪水裏走去。
身子浸濕,水溫也是偏涼的,施霓適應了壹會頓覺舒爽,又擡手捧著水從上往肩窩處澆。
在營中憋悶久了,此刻真是罕少的愜意時光。
眼見著夜間安靜,這裏又人跡罕至,於是施霓想了想,便打算解了身上的裏衣系帶,貼膚洗得更徹底些。
而且這溪水這樣清澈舒涼,總覺隔壹層衣物只能感受出五分,實在可惜。
她單手去解,白皙迎月光透亮的脖頸隨之輕仰起,皓腕如霜雪般的柔嫩。
只是浸了水的帶子有點難解,施霓無奈只得低下頭認真去弄,之後費了好半天勁才終於解開兩個扣帶,香肩鎖骨也隨著曝露在外,瑩白似雪。
暗夜裏,她無疑是最惹眼的那抹白,甚至比皎皎月色還迷人亂眼。
眼見就快完全解除衣物阻隔,施霓舒眉松了壹口氣,可她這口氣還沒喘回來,身後卻忽的響起壹陣劇烈水流四濺的聲音,好似是有人從水面鉆出。
這裏居然還有別人嗎?
施霓心驚了壹瞬沒來得及反應,脖頸就被人用鋒利匕首從後用力抵住。
“誰?”
壹道陌生又格外沈悶的聲音倏忽傳進施霓耳裏,明顯戒備的語氣,叫她霎那間覺察出危險。
對方是男子,可眼下,施霓已經沒有心思去在意,自己此刻衣衫不整將近半裸的狀態,也不敢斥責他為何這般無禮,竟直接伸手箍緊在她的腰身上,貼合緊實。
她根本壹動不敢動,此時脖子上橫著的那把匕首,已經輕微地磨過她的肌膚表層。
很明顯,只要對方願意,他可以輕易將她的性命結束。
“別……別殺我。”
施霓克制不住地聲音發抖,她從來都是壹個惜命的人,如若不然,她為何要忍下在西涼王宮寄人籬下的酸楚,以及被當作禮物獻送大梁所受的羞辱。
從始至終,她只是想好好活著。
見身後那人並沒有將匕首再進壹步,施霓仿若看到生機,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腦子也開始迅速飛轉。
難道遇到了山匪……施霓強迫自己鎮定,看著此處的確左右環著山,便覺自己的猜測大概有七分的把握。
她正想試探與他商量,自己願意把身上所帶的所有首飾全部留給他,只求對方能饒她性命。
可話還沒說出口,卻被對方攬著肩直接轉過了身,匕首位置不變,肌膚稍稍覺得刺痛。
施霓靈犀壹動,突然就想起自己以前所看的那些江湖話本,知道打家劫舍的人最不想被人看清真實面容,不然就會被殺人滅口,於是在轉身的同時,她很識趣地閉上了眼。
冷硬金屬上移,漸漸擡起她的下巴,於是施霓只好被迫仰起身來配合他的審視。
恰逢壹陣涼風習習而過,施霓下意識顫了下身,隨即後知後覺意識到這般迎面被他看,自己恐怕會被看光……
“是荊善叫妳來的?”
那人終於再次開口,可話語卻叫施霓琢磨不明白。
荊善……是誰?
這人她根本不認識,可是施霓的求生欲卻在告訴她,或許承認可以活命。
沒得到回應,對方似乎有點不耐煩了:“睜眼,回答。”
她不敢不從,羽睫輕顫了顫,施霓硬著頭皮將眼睛緩緩睜開。
最先入目的,是壹雙如鷹隼般深邃的漆黑瞳眸,施霓沒想到,聲音透盡戾氣的人,模樣竟會是這般俊毅朗逸。
他用玉冠束著發,鏨刻的半月形將所有發絲壹絲不茍地梳於腦後,加之他神情過於疏漠,整個人顯得尤為的威凜,冷峻。
“公子可否容我……先將衣服穿好。”
施霓輕聲央求,當下被他逼人的氣場籠罩,她甚至不敢擡眼和他相視。
聞聲,霍厭將視線略下,目光壹頓後又很快移開,表情露出些許耐人尋味的嘲弄。
他把施霓的避之不答,當作了默認。
“妳是這附近村莊的良家女子?”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這般容貌的女子來寒池伺候,也就這壹種可能。
霍厭收了收眸,定睛打量在施霓的面龐上,他從未對女子的姿容樣貌有所留意,可眼前這位,確是十足賞心悅目,可見荊善著實是費了壹番心思,生怕他會再次拒絕。
“我……我只是想來沐浴,不知會驚擾到公子,我這就走。”
“走?”霍厭笑她欲迎還拒的把戲太拙劣,接著便強勢伸手把人攬抱到身前,眼神陰鷙地沈聲問,“就這麽走了,能交差嗎?”
不知是她怯弱的眸瞳太引人,還是手心覆在她腰上摸到的滑膩觸感太覺燒灼,總之,方才霍厭靠潛於寒池底才勉強降下的心火,此刻又如春風吹又生般遍地燎原。
他承認,以往自己最不屑的解毒方式,此刻,他竟真的生出幾分欲嘗試的想法。
霍厭在內心對自己鄙夷了壹瞬,心想壹定是那陰毒此番發作得太霸道,加上這女人還故意衣不遮體地勾引才會如此……
霍厭暗了暗眼,胸腹愈發燒得難受,心裏更是咬牙切齒發誓,等回了軍營他壹定要將自作主張的荊善軍法處置了不可!
而另壹邊的施霓惜命不敢擅動,更不敢隨意回話,生怕自己西涼女的身份被覺察,她是偷溜至此,若被發現再給她按壹個偷逃的罪名,恐怕同樣是難逃壹死。
她正如芒在背,就見著他臉色忽的難看起來,壹齊連著脖子都慢慢地泛起壹片異常的紅,眼神裏更像是燙著點點星火。
“公子,妳……妳沒事吧?”
她試探地詢問,可對方卻不回答,只別開眼兇巴巴地叫她趕緊把衣服穿好,施霓求之不得,慌忙轉過身去系牢胸間衣帶。
此人態度實在難測,施霓攏好衣衫後,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壹步,然後臉色稍帶赧然地微微發紅,方才那般近距離與壹陌生男子相貼,於她而言,的的確確還是頭壹遭。
兩人沈默僵持,施霓等得煎熬,緩緩擡眼,就看對方眼底正閃過壹瞬掙紮的糾結,而後緊繃神情又似妥協壹般稍見松動。
她正要收回視線,不成想被抓個正著,被迫相視的壹瞬,她清晰感覺到眼前的那雙熾眸實在烈炎。
下壹瞬,對方逼近,匕首再次抵在她眼前,“妳來這,荊善教妳要如何做了?”
施霓盯著那匕首刀鋒,壹顆心緊緊提起,心想他對自己果然還是有殺心。
為了活命,施霓趕緊眼神示弱,眼下更是別無辦法,只好順著他的話模模糊糊地往下接,至於所謂的荊善是誰,她又被要求要做什麽,施霓根本壹頭霧水,所言也不過是胡說想試試運氣。
“都……都可以做,任憑公子吩咐就是。”
說完,她趕緊又弱弱地補了句:“公子心善,只求公子不要傷我性命。”
聽完她這話,霍厭眼底閃過壹絲不自在的復雜,聲線也隨之繃住:“這種事,大概還不至於到傷人性命的程度。”
不會傷人性命?
施霓抓住話裏重點,壹顆久懸的心終於可以落地,於是她忙笑顏應聲道:“那就好,那公子需要我做什麽,我壹定盡心盡力。”
霍厭嘴角扯了扯,無言看著她眨著亮閃的美眸,模樣好不嬌憐。
此刻他想強行分心卻根本毫無作用,他看著施霓,眼底確確實實染了欲,他不否認,自己對眼前這容顏過分妖艷的女子並不十分反感。
壹定是那邪性的陰毒作祟,霍厭在心中再次對自己強調。
他揮手把匕首扔進身旁溪池裏,水面被激起層層漣蕩,鋒刃轉瞬折沈。
回頭,目光再次盯緊眼前那雙怯生生的美眸,心頭竟生摧毀美麗的邪念。
霍厭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做了決定。
他擡手捏起施霓的下巴,逼近開口:“妳留下,助我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