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拉鉤上吊，壹百年不許變！

　　陸子堅楞了壹下。
　　因為人家這話問的，也算是沒毛病。
　　別的地方九十年代風俗如何，陸子堅肯定不太了解，但是在本地，雙方壹旦換書，也就是訂婚，就基本上意味著必將走進婚姻了。
　　訂婚之後還會悔婚、退婚之類的操作，幾乎沒有。
　　再保守的年代，再保守的地方，已經訂婚的未來兩口子談個小情小愛，都是整個社會能夠接受，甚至有些喜聞樂見的。
　　要不然的話，就這樣子的壹個年代，女孩家裏會同意兩個人單獨出來逛壹整天？真想辦點啥事兒的話，找個賓館，幾回辦不完？將來萬壹要是不成，已經訂過婚的女孩，算不算二手了？爹媽的臉還要不要了？
　　既然已經允許妳們大大方方的壹起出來獨處了，那就意味著彼此將來的關系已經完全確立了，這種情況下，幾乎每壹個男孩，應該都會忍不住試試探探的進攻，至少是想要抓壹抓心儀的這個女孩的小手吧？
　　但陸子堅完全沒想過將來會同她結婚的事情。
　　這輩子，他甚至連周建春的小手還沒有拉過，內心裏也下意識地把劉桂萍當成壹個需要自己幫壹把的人，自然也就沒想過要占人家便宜。
　　倒是沒想到，她反倒不樂意了。
　　有些話，已經說過了，第壹次見面相親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陸子堅相信，就劉桂萍這個性格，不會是把別人的話當成耳旁風的那種人。
　　但她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我怕妳害羞！”陸子堅說。
　　她低著頭，很扭捏，但語氣肯定，“俺娘說了，已經訂婚了，讓我別連手都不讓碰，怕妳生氣。”
　　哈！
　　據說古時候嫁女兒，臨出嫁前，娘家人會安排專門的姑婆，有時候也可能是親娘，拿著春宮畫給女兒看，主動教她床事，該如何伺候男人之類的。
　　現在還有沒有這壹說，不知道，但很顯然，在平成縣這樣的窮閉的地方，女兒跟男孩子談戀愛的進度，是家裏老娘掌控的。
　　跳反、不聽家裏安排，甚至跟人私奔，這樣的女孩子，顯然有，任何時代都會有，但絕大部分女孩，其實自主去戀愛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於是多數都遵循著自己媽媽的安排，壹步步的，去觸碰異性和戀愛的味道。
　　但陸子堅還是準備實話實說，“咱上次不是說過的嘛，咱相親、定親，只是因為我知道，妳們家必須要拿到這筆彩禮，不然妳甚至可能會被隨便嫁給壹個什麽……反正是出得起這筆彩禮的人，所以算是我借了這筆錢給妳，妳將來根本就不用考慮嫁給我這件事……”
　　話還沒說完，說不下去了。
　　她哭了。
　　沒聲音，就這麽低著頭，沈默著，兩只眼睛裏已經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下來，她慌忙拿手去抹，卻越抹越多。
　　陸子堅的第壹反應是停下話頭，掏出手帕來，給她擦眼淚。
　　“好了好了，不哭了！哭什麽呀，我也沒說什麽……”
　　她不動，任由陸子堅給她擦眼淚，過了好壹陣子，才微微仰起臉兒，臉上有著此前從未見過的決絕，原本清亮亮的眸子裏，此時淚意婆娑，卻難掩堅定，“都已經換書了，我還能嫁給誰？妳就算不要我了，我也沒臉再嫁給別人，還要不要臉了？俺爹俺娘，往後在村裏還咋站？去到人場裏，不得叫人家擠兌死？”
　　陸子堅聽了這話，反倒笑了。
　　女孩子呢，不對，也不只是女孩子，是所有人……所有人，在沒有見到更廣闊的世界、更多的人，更精彩的活法之前，大概都應該是這樣子的吧？
　　按照自己的認知，按照父輩傳遞下來的認知，壹代又壹代，就這麽固執地守著自己的道理活下去。
　　但人是會變的。
　　所謂世界觀，不過觀世界而已。
　　所謂人生觀，不過觀人生而已。
　　所謂價值觀，不過觀價值而已。
　　壹旦生活的世界變了，世界觀就變了，世界觀變了，人生觀和價值觀，也就跟著壹點壹點、幾乎不受控制的，變了。
　　她將來會明白，自己現在的好意的。
　　但現在就算了。
　　陸子堅幹脆收回手帕，張開雙臂，輕輕地把她抱在懷裏，忍著笑呵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哦！這有啥可哭的，未來還長著呢，咱現在也肯定是沒法結婚呀，我才十七歲，妳才十六，結婚甚至都是犯法的，對不對？”
　　她沒掙紮，陸子堅說話的工夫，她甚至是只些微猶豫了壹下，就也主動伸出胳膊，輕輕地抱住了陸子堅的腰。
　　於是陸子堅繼續說：“我是怕妳有壓力，瞎想。咱現在考慮結婚啊什麽的，這些個事情，都太遠了，還是先顧眼下，咱都好好學習，趕明年妳考上壹中，咱倆還能同學壹年呢！將來大學畢業了，咱再考慮結婚的事兒，好不好？到那時候，妳要是還喜歡我，咱就談戀愛，倆人都舒服了，咱就結婚嘛，對不對？”
　　松開她，低頭看她的臉。
　　已經不怎麽哭了，她沈默著，點了點頭，“嗯。”
　　又忽然擡頭，極認真地看著陸子堅的眼睛，“這可是妳說的。”
　　“嗯，我說的。我說話算數。”
　　陸子堅毫不猶豫地回應她。
　　她當即伸出手來，小拇指翹起，“拉勾！”
　　“哈！”
　　陸子堅失笑，但還是也伸出小拇指，跟她拉了拉勾。
　　壹邊拉勾，她嘴裏還壹邊念念有詞，“拉鉤上吊，壹百年不許變！”
　　真可愛。
　　壹場小風波，就這麽平息了，正好陸子堅的肚子咕嚕嚕地響了幾聲，早上不到七點就吃過飯等大姑和大姑父了，到這個點兒，已經十二點半，不餓才怪了。
　　“咱該找個地兒吃點飯去了！”
　　這壹次沒等人家女孩再說什麽，陸子堅很主動地抓起了她的手，問：“想吃點啥？今天咱們算公款吃喝，吃得起！”
　　他壹邊說，壹邊在路兩邊到處看，腦子裏也已經開始尋思，縣城裏哪家飯館的炒菜更好壹些——這年代的縣城，什麽賣壯饃、油條、包子，乃至單純賣燒雞、牛肉、驢肉、羊肉的地方，都算不得館子。
　　得是正宗的魯菜抓炒為主，那才叫飯店。
　　可遠不像後世那樣，動不動這個鍋那個鍋的，客人吃個飯還得自己負責弄熟，而以魯系炒菜為主的飯店，卻越來越少。
　　縣城裏的好館子，還是有的。
　　但這個時候，劉桂萍卻忽然擡手壹指，“那家！我早就聽人說，縣城裏有賣米線的，特別好吃。我想吃那家雲南米線，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