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又敬又畏

　　千算萬算，沒算到來的會是關大海。
　　以他的兇猛勁兒，這下子給靳曉燕撐腰，算是撐到太平洋上去了。
　　陸子堅頭皮發麻，深感不大好收場了，但這個時候，暫時的還不能慫，只能扭頭看向靳曉燕的哥嫂。
　　然而，另壹件叫他沒想到的事情出現了。
　　靳曉燕她哥居然撲通壹聲跪下了，“曉燕……曉燕！我、我錯了，妳叫他別抓我，我不想坐牢，不想坐牢……”
　　早在關大海帶人闖門的時候，靳曉燕就已經站起身來了。
　　這會子看著自己大哥那麽沒樣子的說跪就跪，她臉上的表情也是有些奇怪，但嘴巴動了幾動，她還是伸手拽了拽陸子堅的袖子。
　　關大海沒看她，只是看見有人跪下求饒，手壹擺，沖身後的民警說，“銬上，帶回去再審！媽逼翻了天了！銬走！”
　　“別！”
　　靳曉燕忍不住開口了，又拉拉陸子堅的袖子，面帶哀求。
　　陸子堅心裏不由得嘆了口氣，盡管早就知道肯定會是這樣，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想嘆口氣——但凡靳曉燕要是再硬氣點兒，其實壹個尋釁滋事的理由還是站得住的，把她哥銬到派出所待幾個小時，不算壞事。
　　到那個時候，他才是真的長記性了。
　　但這個時候她壹心軟，所謂撐腰就只能撐壹半了。
　　“子堅，別了，別抓了，畢竟是俺家自己的事兒，不值當抓人。”
　　她低聲地哀求。
　　看上去虛弱而又可憐。
　　但還是那句話，這的確算是她的家事。
　　陸子堅想了想，看著那邊民警已經給她哥帶上了銬子，不得不趕緊說話，“叔兒，叔兒……”他走過去，拉住關大海的胳膊，把他帶到壹邊，嘆口氣，“算了。”
　　關大海貌似粗魯，其實心思靈著呢，也不知道大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到底說了什麽，這時候他就小聲問：“妳沒挨著？幫人出氣？”
　　那麽多年民警不是白當的，他都明白！
　　陸子堅點點頭，“算了。別抓了，正主兒都不讓抓了。”
　　“嘖！”
　　關大海嘴裏發出壹個不知道什麽含義的音節，扭頭看看被銬上的那個慫男人，“就妳這熊樣兒，還敢打人？草！……算了，給他解開！”
　　手銬打開了。
　　陸子堅當即回頭，“劉桂勇！去搬壹箱酒！”
　　劉桂勇楞了壹下，趕緊答應壹聲，回頭就往屋裏跑。
　　關大海倒是有點詫異，扭頭瞥了陸子堅壹眼，想說點什麽，但是回頭看看跟著自己出警的幾個人，最終他什麽都沒說，往陸子堅胸口輕輕錘了壹下。
　　“晌午飯就算了，過飯點了，下午放了學上所裏去！妳個家夥，就挨著上學，快兩年了都沒上家裏去壹趟，恁嬸子也想妳了，晚上我帶妳回去吃飯！”
　　“噯，好。今天晚上我就過去叔兒。”
　　劉桂勇很快就把壹箱酒搬出來，陸子堅手壹揮，他悶聲不吭地搬出院門，在幾個警察的註視下，過去把酒放進了警車的後座上。
　　“走了走了！”
　　關大海招呼大家撤，臨走還又瞪了靳曉燕她哥壹眼，“再找事兒媽逼弄死妳！”
　　嚇得靳曉燕她哥根本不敢說話。
　　小心翼翼地把關大海壹班人送出院門，看著他們上了車，又原地掉頭回就在兩百米開外的城關所，老實講，陸子堅是真的長出了壹口氣。
　　差點兒以為今天會不大好收場了。
　　還好還好，關大海看著粗魯，其實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場面多了。
　　事情總算波瀾不驚的解決了。
　　等他送完了人再回來，院子裏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已經是又敬又畏。
　　擱十年之後，這壹招都未必好使，擱在北上廣深，這壹套也玩不轉，但是在當時當下的平成縣這種小地方，這壹招卻反而是最好使的。
　　壹個電話就把警察給叫來了，還大叔侄子的，說抓就抓，說放就放，這在這個年代而言，是絕對架勢十足的撐場。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還是靳曉燕自己的事了。
　　陸子堅也不說話，壹屁股坐回了剛才自己坐的小凳子上。
　　靳曉燕深吸壹口氣，表情冷淡地看向自己的大哥，“妳回去吧，回家，把妳的鋪蓋帶走！不用再來了！”又轉頭看向自己嫂子，“還有妳！別覺得妳是我嫂子，妳就真是個什麽東西了。那包子鋪是我的，我想叫誰替我管，就叫誰替我管！妳在家再敢瞎說敗壞我，敗壞咱二嫂，我回頭給妳算總賬！”
　　她哥她嫂子，都囁喏不敢說話。
　　“還有那門親事的事兒，給咱爹帶個話，我不嫁！我想嫁給誰，我自己說了算，誰也別想當我的家！想三千塊錢就把我賣了？行，這三千塊錢我自己出了，我自己花錢買我自己！回去告訴咱爹，哪天我要嫁人了，我回去給他送錢去！”
　　“滾吧！”
　　…………
　　“呀！糊了！”
　　甚至沒讓自己的哥哥嫂子留下吃壹口飯，鬧了這壹場，他倆可能也覺得的確很丟面子，在這裏站不住腳了，靳曉燕開口趕人，他們很快就灰頭土臉地走了，這時候靳曉燕才回過神來，想起來廚房裏還燉著雞呢，結果趕緊跑過去壹看，煤球爐子上的雞已經糊鍋了。
　　再看另壹個煤球爐子上，兩條魚更是完全糊在鍋裏了。
　　鍋蓋壹掀，壹股味道直接就沖出來了。
　　她試圖翻壹翻，但鏟子剛伸出去，隨後就又丟下了，自己壹個人楞楞怔怔地站了半天，忽然原地蹲下，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劉桂勇也好，她雇的幾個人也好，這時候都站在堂屋門口大眼瞪小眼。
　　陸子堅掏出錢來，沖劉桂勇招手，“大哥，妳帶幾個人，妳們去買點飯，看著買幾樣菜，別疼錢，買夠吃的。”
　　劉桂勇答應了壹聲，猶豫了壹下，還是快步過來把錢接過去。
　　結果呼呼啦啦壹下子，六個人都跟著他壹起出門，買飯菜去了。
　　陸子堅嘆口氣，走過去，輕輕地拍了下靳曉燕的後背。
　　趕上這種事情，真的是想想都覺得替她傷心——她是真的想做點事情的，而且有點好處，也的確是從壹開始就發自內心惦記著自己家裏人的。
　　但凡覺得家裏人能勝任的位置，比如守倉庫，她都把自己哥哥叫來了。
　　結果……
　　陸子堅這麽輕輕壹拍，她反倒哭得更傷心了。
　　“為啥呀！為啥呀！他們這到底是為啥呀！”
　　她嗚嗚咽咽地問。
　　站在她身後的陸子堅，卻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