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中美雙方在第壹時間發表了相關聲明,美國方面負責此事的是史密斯將軍,而這壹邊,則是宋崢清。
　　宋崢清去機場接人了,孫晴好獨自在秀園裏看電視直播，這是近年來國內遇見的最惡劣的恐怖活動,用全國驚怒來形容也不為過。
　　雖然大家壹直打趣說想壹睹宋先生真容,但是等到他真的出現的時候大家才明白為什麽之前會有人說“很多人壹輩子都不想見到宋先生”,因為他與其他人不同，他的出現通常意味著——出事了。
　　而且絕對不會是好事。
　　孫晴好看見出現在鏡頭裏的宋崢清,壹身黑色筆挺的制服，神情冷淡漠然,凜冽寒風裏,他皎若玉樹,但偏偏長得那樣好看的人身上卻透露出壹股凜冽之意,如冬日寒風，刺進人的骨頭裏去。
　　只見他和史密斯握手簡單交談幾句,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然後鏡頭壹轉，接下來的就是官方的申明,表示會盡全力營救人質。
　　新聞到這裏就結束了，更深層次的東西就不適合被廣大民眾所知曉了，孫晴好站起來在房間裏踱步，咬著指甲，只覺得心煩意亂。
　　過了壹個小時，新聞裏說已經初步確定作案對象，是國際上橫行已久的犯罪集團，祖龍。
　　會議室裏，只有史密斯與宋崢清兩個人，茶已經徹底冷了，但是兩個人都沒有發覺，史密斯問：“妳已經有線索了？”
　　宋崢清微微頷首。
　　他突然想起來十年前，秦少延的事情曝光後，他和他有過壹番長談，那時的他壹直沒有明白，為什麽秦少延會走上這壹條不歸路。
　　秦家雖然已經沒落，但是卻也不會少了錢，曾經的故舊如宋家也依然頗多關照，按理說如果秦少延願意，他可以做壹輩子的富貴少爺，遊戲人間。
　　但是他沒有。
　　宋崢清不明白，他渴望的就是那樣的生活，為什麽秦少延偏偏截然相反，要往那麽壹條不歸路上走。
　　那時的秦少延是怎麽回答的？他說：“妳不明白是因為妳什麽都有了。”
　　也許這個預感他壹直都有，只是不願意承認，但是隨著秦少延的離開，他心裏的猜想卻越來越清晰。
　　終於，在今天，秦少延親自承認了下來，他覺得沈重難受的同時，卻奇跡般又有壹絲輕松。
　　那麽多年來讓我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是妳。宋崢清想著，心裏難免又有壹絲悲哀，能做到這份上，秦少延才華不容置疑，但是他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另壹條路。
　　他想起來就覺得悲傷。
　　可在外人面前，宋崢清不會流露出自己的情緒，他看起來依舊是那個冷靜理智的宋崢清，聲音平穩：“是的，我很了解秦少延，壹如他了解我，這只是壹個開始，他並不重視那些人的性命，卻也不是嗜殺如狂的人，暫時我們不用擔心他們的生命安全。”
　　史密斯的目光很銳利：“他是在向妳挑釁。”
　　“他在向這個世界挑釁。”宋崢清沈聲道，“他要向所有人展示他的能力，他要證明自己。”
　　史密斯譏諷似的笑了壹笑：“真是膽大包天的年輕人。”
　　“妳不能小看他。”宋崢清靜靜回望著他，“我知道那是壹個多麽難對付的角色。”
　　十年，他在秦少延身上花費了十年的時間，卻始終沒有把他的勢力壹網打盡，那麽久以來，依舊有人想盡辦法想要把他救出升天，如今那監獄裏還關著壹個越獄的高手。
　　宋崢清都知道，他從來不曾輕舉妄動。
　　後來美國發生的事情讓他把視線轉移到了祖龍上，這個犯罪組織在國際上赫赫有名，可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畢竟全球那麽多犯罪組織，誰能料到呢。
　　直到他決定讓秦少延離開，引出幕後黑手，這才發覺兩者之間的關系。
　　祖龍並不是新興的組織，沒有壹個新組織可以發展得那麽快那麽迅速，秦少延必定是從某個人手中繼承了祖龍的勢力。
　　壹如他從霍隨風手裏接過了這個位置壹樣。
　　宋崢清總感覺好像冥冥之中自有什麽被註定了壹樣，讓他們兩個人走向截然對立的兩端。
　　史密斯聳了聳肩：“好吧，妳想怎麽做？”
　　“綁架客機只是聲東擊西的掩護。”宋崢清道，“他的目的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秦少延是壹個瘋狂的人，但是他的瘋狂卻是理智的，冷靜的，甚至是無情的，綁架壹飛機的人對他而言有什麽好處？
　　沒有。
　　他肯定有目的，贖金？不大會，祖龍不會缺少資金。那麽是放人？這倒是很有可能，祖龍有不少成員都被關在了世界各地的監獄裏。
　　秦少延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
　　宋崢清正想著，電話鈴響了，是的，居然是他自己的私人電話，來電顯示被屏蔽了。
　　宋崢清接了電話，那邊是壹個低沈磁性的聲音：“阿清。”
　　“少延。”
　　“妳好像壹點都不奇怪是我。”
　　“妳想要什麽？”宋崢清單刀直入。
　　秦少延朗聲壹笑：“要什麽？這樣吧，我聽說妳結婚了，把妳的妻子交給我，我就放人，如何？”
　　原本宋崢清與他說話時語氣很平淡，波瀾不驚的，但是這句話壹說出口，秦少延哪怕遠在大洋彼岸依舊能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悅與隱忍：“少延，妳最好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妳看，妳總是這樣。”他的語氣裏無端端帶了壹股子親昵的味道，仿佛依舊是閑話家常的友人，“太兒女情長就會英雄氣短。”
　　宋崢清冷笑道：“妳不是來和我敘舊的吧。”
　　“當然不是。”相比於宋崢清的冰冷，秦少延的態度居然稱得上是和顏悅色，“我從來不做沒有目的的事情，是這樣的，去年MI6抓了我們的壹個人，如果妳能替我把這個人要到手，我馬上放人，壹根頭發絲都不會少他們的。”
　　宋崢清已經恢復了情緒：“我知道了。”
　　“妳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宋崢清掛了電話。
　　秦少延有點惋惜地聳了聳肩：“真可惜，居然不想和我敘敘舊。”他轉身推門出去，公用電話亭外等著壹個消瘦的年輕人。
　　“boss。”他恭敬地低下頭。
　　秦少延把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仰望著飄著雪花的天空，呼出了壹口白氣：“走吧，安東尼，約好的時間快到了。”
　　他忠臣的屬下壹語不發緊隨其後，正好不多不少落後壹步。
　　彼時的紐約正值夜晚，路燈照著他們兩個人，影子壹前壹後，秦少延點了支煙，火光明滅間他想起來，宋崢清好像從來不抽煙。
　　他就是這樣壹個奇怪的男人，潔身自好到被秦少延屢次嘲笑，有的時候，秦少延也會忍不住想，宋崢清真是壹個奇怪的男人，他那麽喜歡何楚韻，願意花那麽多心思去討她歡喜。
　　但是他冷眼看來卻壹清二楚，以他那樣的手段辦法，永遠都沒法討女孩子的歡心，而且他也不明白何楚韻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
　　誠然，他們三個青梅竹馬壹起長大，何楚韻長得也很漂亮，純真可愛，有時候他也願意哄著玩。
　　可他不明白她有什麽值得宋崢清付出那麽多的心血，不過只是壹個女人，他勾勾手指頭就能輕而易舉虜獲她們的芳心。
　　宋崢清的才能不應該被耗費在這樣的兒女情長裏，秦少延始終那麽認為，他大概是唯壹壹個看到宋崢清風花雪月下真實才華的人，他知道宋崢清如果願意，他可以成為壹個怎麽樣出色的人。
　　但是他並不。宋崢清依舊沈醉在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的世界裏，縱然驚才絕艷，名滿京城，但是秦少延心裏希望的卻並不是這樣的。
　　他希望他可以與自己並肩，站到更高的地方，手握重權，冷眼看眾生。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血脈裏流淌著秦家野心勃勃的血液，他對權力對地位的渴望那麽多年來在心頭燃燒，好像要耗幹他每壹滴血液。
　　他渴望著自己變得更強大。
　　但宋崢清不，他喜歡平淡風雅的生活，春天賞杏花，夏天聽雨水，秋天踏青去，冬天煮壺茶，和心愛的女人廝守壹生，就是那麽簡單。
　　所以某壹天，他懷著自己也並不清楚的心思，挑釁他說：“我發現我也喜歡楚楚呢。”
　　然後他順利看到了宋崢清錯愕意外的眼神，那時他心裏想，我會讓妳看看女人這種東西是多麽簡單容易搞定，妳根本不用費那麽多的心思。
　　妳該在另壹個平臺上展示妳的才華，我知道妳可以。
　　因為妳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這個世界上唯壹能做我對手的人，我期待著和妳並肩的那壹天。
　　而正如秦少延自己所料，他在向何楚韻告白以後，這個女孩就對他動心了，壹切來得太簡單。
　　秦少延知道宋崢清是怎麽告白的，那是在陽春三月，落英繽紛的小河邊，他們壹起散著步，他溫柔體貼，怕她羞澀，特意選在了無人的地方，然後溫溫柔柔說壹句“有壹美人兮，見之不忘，壹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有什麽用呢？
　　比得上他在萬眾矚目之下，鮮花鋪成紅毯，無數名車開著前燈打光，在那麽多人羨慕嫉妒的眼光下口哨中對她拋出壹支玫瑰花，然後漫不經心地笑：“做我女朋友。”
　　但是。
　　秦少延看著路燈下自己獨自壹人的影子，心想，這個世界上能與他並肩的，也只有壹個宋崢清而已。
　　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他微合著眼簾，彈去了壹截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