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9章 往事

直到日落，徐宿才收起自己的行囊起身離開。
壹天的時間，他成功勸說了幾名怨鬼，讓這些怨鬼放下心中的執念，轉世投胎。
正如當初徐宿在信上所說，怨鬼來到鬼鎮以後，因為不與普通人待在同壹處，所以很少會再襲擊普通人，再加上優美的環境以及徐宿的勸解，壹些怨氣不重的鬼魂很快便將怨氣散去。
即使是執念較深的怨鬼，耳濡目染之下，怨氣也會逐漸散去，等到了壹定的程度，自然也會轉世投胎。
鬼鎮是怨鬼的臨時居所，類似於壹個臨時中轉站。
徐宿日復壹日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錢倉壹跟在徐宿身邊，他知道這是人蛇白練的過去的記憶，對於壽命已然超過百余年的人蛇白練來說，能夠讓他記住的事情，必定不是常事。
夜晚來臨，徐宿來到壹間門上掛有等風閣的閣樓中歇息。
回到等風閣之後，人蛇白練也從魚簍當中爬出，開始四處亂晃。
“師父，我不明白，天下怨鬼這麽多，妳怎麽能夠超度得完？這就像治病壹樣，只能治標，不能治本。”人蛇白練將心中的疑惑拋出。
徐宿聽到後，搖了搖頭，他將鬥笠取下，感嘆道：“白練啊！這和治病還是有挺多不同的地方，這是我的宿命。假如我沒有誤入鬼鎮，自然也不會終其壹生都在鬼鎮超度鬼魂。”
“宿命是什麽？”人蛇白練爬了過去，他的眼神中充滿好奇。
徐宿深吸壹口氣，回答人蛇白練的問題：“日升日落，花開花謝，就是宿命。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那，師父，我的宿命是什麽？”人蛇白練的眼睛撲閃撲閃。
徐宿沈吟半晌，接著摸了摸人蛇白練的頭，輕聲說道：“妳的宿命需要妳自己去尋找，那是屬於妳自己的路。”
錢倉壹微微搖頭，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麽人蛇白練會篤信宿命論，這壹切都與徐宿有莫大的關聯，而這，為以後人蛇白練的變化埋下了伏筆。
周圍濃霧漸起，將所有的壹切都覆蓋，包括前方的徐宿與人蛇白練。
等到濃霧消退，周圍的場景並沒有變化，依然在等風閣內，只是徐宿已經滿頭白發，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似乎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
“師父妳怎麽了？”人蛇白練用尾巴端起藥碗，他將熬制好的中藥遞到徐宿的身前，不過徐宿卻擺手拒絕。
“我要走了。”徐宿幹咳壹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去哪？”人蛇白練將碗放下。
徐宿將頭擡起壹點，語重心長地叮囑道：“去我該去的地方，白練，妳以後的路要靠自己，明白嗎？”
“不明白。”人蛇白練搖頭。
可惜徐宿沒有再回答他，此時的徐宿已經斷氣。
“這麽說來，之前徐宿是以活人的身份在超度鬼魂？”錢倉壹若有所思，不過他沒有將註意力移開，畢竟現在是在讀取人蛇白練記憶的機會，他還需要找到鬼鎮本體所在，至於徐宿與人蛇白練之間的糾葛，是次要的事情。
濃霧浮現又散去，周圍的場景已經來到鬼鎮。
人蛇白練急促的呼吸聲傳入耳中，他的模樣與之前相比已經有很大改觀，體型要大上不少，此時他正竄入旁邊的壹條青石小巷當中，而他的身後，有十幾名怨鬼正在追趕他。
錢倉壹跟上人蛇白練的步伐，他看見人蛇白練繞了壹個圈，又從來時的方向逃跑。
疑惑逐漸浮上心頭。
“我記得人蛇白練的鱗片能夠完全無視怨鬼的怨氣，怎麽會被追著跑？”
帶著這壹疑惑，錢倉壹加快了腳步。
另外壹條青石小巷中，人蛇白練進入之後還回頭瞥了壹眼，這壹眼，甚至讓錢倉壹以為人蛇白練是在看自己。
錢倉壹走入青石小巷中，昏暗的陰影中，人蛇白練似乎正在吞咽什麽東西，吃了幾口之後回頭看壹眼，看見剛才追殺他的怨鬼沒有追來，於是開始繼續吞咽。
走近之後，他才看清人蛇白練究竟才吃什麽，他竟然正在吃怨鬼，壹點壹點的啃食怨鬼的身體部位。
“怎麽突然就吃起怨鬼來了？”錢倉壹半蹲在地，仔細看著人蛇白練的鱗片。
上面布滿著各種各樣的傷痕，有刺傷、燒傷、凍傷……等等，而隨著人蛇白練開始將怨鬼吃幹凈，蛇身上的傷痕正在逐漸恢復，不多時便已經恢復大半。
人蛇白練將怨鬼吃幹凈之後，打了壹個飽嗝，接著爬出青石小巷，向遠處走去。
濃霧再次出現，這次的場景回到等風閣當中，人蛇白練正待在閣樓裏面，無精打采，蛇身盤在壹起。
“好想再吃那些怨鬼，好餓，吃別的東西都不管用……”人蛇白練伸出舌頭舔了壹下嘴唇，他看向門外，眼神中充滿渴望，似乎想出去，可又控制著不讓自己出去。
錢倉壹聽到這句話，頓時明白人蛇白練為什麽會開始吃起怨鬼，壹切都是因為人蛇白練自身的出生導致。
根據徐宿的說法，人蛇白練是從鬼鎮中的青石磚中孵化的生物，養分來自於鬼鎮提供的怨氣。
未成長的時候，僅依靠鬼鎮散出來的怨氣都能夠填飽人蛇白練的肚子，但是隨著人蛇白練逐漸增長，僅憑鬼鎮散播出來的怨氣根本無法填飽肚子，於是人蛇白練在自身**的驅使之下，開始向偷吃怨鬼。
他憑借著自己的獵食本能，即使還未發育完全，依然能夠輕松吃掉怨鬼。
剛才的追殺場景，可以理解為人蛇襲擊怨鬼之後第壹次被發現的情況，因為他的模樣太過特殊，所以鬼鎮的怨鬼只要看見就能夠第壹時間辨認出他。
錢倉壹深吸壹口氣，此時他也明白，人蛇白練將鬼鎮發揚光大的想法十有**並不是為了怨鬼，而是其余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宿命麽？我不想吃他們。”人蛇白練長嘆壹聲，接著閉上雙眼，趴在地上睡了起來。
這時候，緊閉的雕花木門忽然被打開。
門外，壹人走了進來，頭戴鬥笠，身披蓑衣。
人蛇白練睜開雙眼，擡頭看著站在門口的人，下壹秒，他高興地喊道：“師父！”
“白練，過得怎麽樣？”徐宿走上前來摸了摸白練的頭。
人蛇白練沒有回答，他眼珠壹轉，問道：“師父，妳為什麽會回來？”
“我也不清楚，我死後感覺自己在天地之間遊蕩，忽然有壹天，我看見了鬼鎮，當時我想起了許多事情。我想這也許是上天的安排，我還要繼續做我還未做完的事情。”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宿壹把將人蛇白練抱在懷中：“白練妳和我說說，最近鬼鎮有沒有發生什麽值得壹提的大事？”
“還是和往常壹樣。”人蛇白練的回答平穩而輕松，仿佛先前錢倉壹看見的內容沒有發生過壹樣。
濃霧出現將周圍的壹切全部籠罩，再次退去的時候場景又回到鬼鎮當中。
徐宿依舊在為人看手相，他的身邊也如之前壹樣圍滿了怨鬼，只不過這次這些怨鬼並不是在詢問下輩子的事情，而是在指責躲在魚簍中的人蛇白練。
“白練根本不是人，他是妖怪。先前他不但吃了小花，還吃了隔壁的朱三，我們正愁找不到他，沒想到妳把他帶了回來，快把他交給我們。”怨鬼中身強力壯的代表指著魚簍中的人蛇白練說道。
徐宿將魚簍護在身後，不停地安慰怨鬼。
“他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情，我向妳們保證。”徐宿高聲回道。
“妳說不會就不會了嗎？”怨鬼繼續追問。
“我會看好他！”徐宿沈聲答道。
“如果他再吃呢？”怨鬼並不打算就此罷手。
“我會將他關起來。”徐宿深吸壹口氣，目光堅定。
待在魚簍中的人蛇白練縮成壹團，神情委屈，不敢開口說話。
場景再次轉換，這次，人蛇白練被關在了壹間小房子裏面，他不停的向門外的徐宿祈求道：“師父，我不敢了……”
“白練，這已經是第三次，我不能再讓妳為非作歹，而且，這也是在保護妳，妳現在只要出去就會被他們做成蛇羹。”徐宿的語氣充滿沮喪。
“師父，我好餓……”人蛇白練繼續祈求。
“撐過去就好了。”徐宿安慰壹句之後離開。
實際上，人蛇房間內滿是食物，可惜，這些食物都無法填飽人蛇白練的肚子，而且，人蛇白練對這些食物也沒有絲毫的食欲。
日升日落之後，徐宿重新來到房子前，他輕聲呼喊著人蛇白練，可是屋內沒有任何回應，於是他將房門打開，屋內，人蛇白練已經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徐宿走過去，他輕拍人蛇白練的頭，發現人蛇白練還活著以後，松了口氣。
“我餓……”人蛇白練閉著眼睛喊，他現在已經神誌不清。
徐宿看了壹眼門後，將人蛇白練放下，起身將門關上之後，再重新回到人蛇白練的身邊，接著，他向人蛇白練伸出自己的左手，同時輕聲說道：“吃吧！”
人蛇張開口咬住徐宿的左手腕，開始吃了起來，他閉著眼睛，吃得很香。
徐宿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將手收回，而是咬緊牙關，等到人蛇白練的臉色好壹些之後，他才收回左手。
錢倉壹看著徐宿已經殘缺不堪的左手，不禁感嘆壹句：“徐宿為什麽會成為怨鬼？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死哪裏有怨氣？而且，居然為人蛇白練做到這壹地步……”
這是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可是人蛇白練依然沒有吃飽，他下意識沖向徐宿，以前的師父，在**的驅使下，也抵不過美味的食物。
徐宿被人蛇白練撲到在地，已經失去左手的徐宿本就已經非常虛弱，這下更沒有能力反抗人蛇白練。
正當人蛇白練打算享用的時候，未鎖住的門從門外打開，鬼鎮的鬼魂沖入屋內。
濃霧漸起，熊熊燃燒的火焰將錢倉壹包圍。
“燒死他！”
“燒死他！”
猶如狂歡般的喊聲四處回響，燃燒的火柱上，人蛇白練淒厲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白色的鱗片逐漸泛黃。
“師父，救我！”人蛇白練虛弱地喊道
錢倉壹四處尋找，他正在尋找徐宿的身影，不過卻沒有看見徐宿。
“假設怨鬼受傷也會有影響，那麽，根據剛才看見的畫面，現在徐宿應該正處於昏迷的狀態中，根本無法來救白練。”
火焰依舊在燃燒，而人蛇白練已經沒有了反應，他渾身焦黑，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錢倉壹眉頭緊皺，其實，他倒是更希望人蛇白練此時已經死亡，這樣壹來，程星淵等人也就不會遇到人蛇白練。
雖然《僥幸》這部電影也不會出世，但是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濃霧再次浮現，黑夜降臨鬼鎮。
焦黑的木架子上，壹雙布滿皺紋的大手出現，將綁著人蛇白練的繩子解下。
徐宿的身影已經非常模糊，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人蛇白練被徐宿帶回等風閣，他沒有再救治，而是將人蛇白練埋在等風閣附近，並且立了壹塊墓碑。
錢倉壹靜靜看著這壹幕，他發現濃霧再次出現，畢竟，人蛇白練沒有死，他的記憶自然也將延續下去。
等到濃霧消散，周圍的場景再次發生變化。
不再是鬼鎮，也並非等風閣內，而是壹座繁華的城市。
城市的高樓上方，人蛇白練被做成了純金雕塑，仿佛是這座城市的榮譽標誌，值得壹提的是這壹雕塑頭頂還戴著壹頂皇冠。
周圍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在忙碌於自己的事情。
錢倉壹走了幾步，發現自己來到了壹座皇宮當中。
皇宮的龍椅之上，人蛇白練正盤坐在其上，徐宿像壹名守衛壹樣站在龍椅旁邊。
此時，人蛇白練正以審視的目光看著錢倉壹所在的方向。
錢倉壹左右看了壹眼，發現自己身邊站的都是身穿黑白豎條紋囚服的人，於是他走到壹旁，站在側面觀看眼前的壹幕。
“妳這妖怪，壹定會遭受天譴！”下方的囚犯右手指著人蛇白練罵道。
“他不是妖怪，他是天生的帝王，生而如此，這是他的宿命。”站在龍椅邊的徐宿語氣平靜地說道：“來人，帶下去。”
話落，幾名身穿黑色盔甲的侍衛將囚犯帶了下去。
“這是什麽啊？”錢倉壹眉頭緊皺。
“我是天生的帝王……”人蛇白練喃喃自語的聲音傳入錢倉壹耳中。
濃霧再次浮現。
錢倉壹發現自己又來到了等風閣旁，埋葬人蛇白練的墓地已經被挖開，人蛇白練正躺在壹旁曬著太陽，身上的傷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下壹秒，人蛇白練緩緩睜開雙眼，他擡起頭左右看了看。
“這是我的宿命。”人蛇白練看向鬼鎮深處，眼神不再猶豫，變得堅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