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4章 五事七計

　孫尚香來得最快，身後跟著壹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眉清目秀，手裏還握著壹卷書。看到孫策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閃了壹下，隨即又迎了過來。
　　孫尚香拽著她來到孫策面前，大聲說道：“大兄，這是我的新軍師。”
　　“新軍師？”郭嘉“驚訝”地坐了起來。“阿奕犯了什麽錯，妳居然將他罷免了？”
　　孫尚香咯咯地笑了起來，抱著郭嘉的脖子用力親了壹下，聲音很響，動作很誇張。“先生，阿奕沒犯錯，就是我就找到壹個更好的了，還是我的姊姊。”
　　“哦，我明白了，妳這是任人唯親啊。”郭嘉指指孫尚香。“這是不對的，眼界太小。”
　　孫尚香嘿嘿笑了兩聲，還沒說話，小姑娘走上前，躬身施禮。“徐節見過郭祭酒。”
　　郭嘉上下打量了徐節兩眼，笑道：“妳就是三將軍的新軍師吧？”
　　“正是。”徐節脆聲道：“節雖年幼，卻對祭酒所言不敢茍同。”
　　“哦？說說看。”
　　“任人唯親的確不好，舉不避親卻是賢者所尚，三將軍麾下羽林衛百余人，所謂親者唯節而已，何來任人唯親之言？久聞祭酒見微知著，舉壹知十，想來不至於看錯，那就是故意為之了。不知是祭酒是為令郎鳴不平，還是對女子有什麽偏見？”
　　郭嘉楞住了，轉頭看看孫策，又指指徐節，壹時竟不知如何作答。孫策連連點頭。“行，就憑這句話，我看可以妳完全可以勝負羽林衛的軍師，不比某人的兒子差。”
　　“我也這麽覺得。”黃月英跳了過來，將壹條剛烤好的魚塞到徐節手中，眉開眼笑。“我還是第壹次看人能將郭祭酒懟得這麽結實的，這條魚給妳吃。”
　　“謝祭酒。”徐節露出甜甜的笑容，客氣地向黃月英施禮致意。“智者千慮，難免壹失，這只是郭祭酒壹時失言罷了，無損祭酒英名。”
　　郭嘉哈哈壹笑。“就憑這句話，我也覺得妳比阿奕強。”
　　眾人大笑。
　　孫輔和兩個童子忙前忙後，烤了不少魚，孫策等人大快朵頤，贊不絕口。這孫輔娶了蔡珂，別的長進沒有，享受的本事倒是大有長進，這魚烤得的確不錯。孫翊趕到時，孫尚香已經吃了個肚兒圓，徐節也連吃了兩條。見人多，孫輔三人來不及，孫翊主動要求幫忙，請孫輔教他怎麽烤魚，玩得不亦樂乎。
　　孫權來得最遲，原本有些無精打采，壹眼瞥見徐節，頓時精神壹振。他看了孫策壹眼，舔了舔嘴唇，想走過來，腳動了動，又停住了，轉頭看看徐節，想走過去，又怕碰壹鼻子灰。孫策看得分明，心裏說不出的膈應，卻不得招招手，將他叫到跟前，問了幾句。孫權畢恭畢敬地答了，卻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往徐節那邊瞟。徐節感覺到了他的註意，不動聲色地挪了挪位置，隱在人群之中。
　　孫權的臉頓時垮了，低著頭，耷拉著眼皮，壹聲不吭，連孫策問他話，他都沒興趣答了。
　　孫策有點惱火，也沒再理他。
　　過了壹會兒，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孫策將弟妹叫了過來，示意郭嘉繼續。郭嘉正襟危坐，環顧四周。“誰能畫個大漢疆域示意圖？”
　　“我來。”孫翊首先響應。
　　郭嘉卻沒叫他，轉頭看向孫權。“仲謀，妳還記得嗎？”
　　孫權想了想。“大概還記得壹些。”
　　“那就試試。”
　　孫權領命，從朱然手中接過壹根細棒，在地上勾畫起來。雖然他在孫策軍中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此刻畫起疆域圖來還是大體靠譜，倒是有些出乎孫策的預料。行軍作戰時會有地圖，但很少會有全國的疆域圖，通常都是某壹戰區的地圖。汝南太守府只有汝南地圖，還有可能看到整個豫州的地圖，但出現全國疆域圖的概率絕無僅有，孫權要麽是背地裏下了功夫，要麽就是兩年前的印象猶在。
　　見孫權畫完，郭嘉說道：“誰能有補充的？”
　　孫翊搖搖頭，表示沒有要補充的。郭嘉又問朱然，朱然也搖頭。孫權畫得很周全，幾乎沒有需要補充的。郭嘉又讓他們來補上主要地形，這次孫翊沒有推辭，上前畫出重要的河流和山脈。等他畫完，郭嘉問孫權道：“妳有沒有要補充的？”
　　孫權有些明白了郭嘉的意思，很認真的想了想，從孫翊手中接過木棍，補了兩個孫翊遺漏的細節，孫策更加驚訝。孫翊天天在他身邊，最近又多次旁聽他們討論天下大勢，居然不如孫權記得清楚，固然和他年紀小有關，卻也是天性所致。孫翊好武事，心卻不夠細，粗心大意的毛病壹直都有，說到底，他更適合做鬥將，謀略方面總之天賦有限。
　　見孫權正準備退出地圖，孫策提醒道：“仲謀，再仔細想想，不要急。”
　　孫權壹楞，隨即用力的點點頭。他仔細想了想，然後在地圖的東側、南側畫了壹片波浪線，又將北部邊疆的線往上延伸了壹段，最後在地圖的西側寫了兩個字：大秦。
　　孫策笑著點點頭。“知不知道怎麽才能去大秦？”
　　“呃……”孫權沈吟片刻，在西域畫了壹條線，又沿著海邊畫了壹條線。雖然畫得很簡略，和實際的地理也相去甚遠，卻清晰地表明他已經認識到海路也可以到達大秦。
　　孫策和郭嘉交換了壹個眼神，不約而同的笑了。他指指身邊的位置，示意孫權和孫翊共坐壹席。孫權很興奮，卻保持著矜持，在孫翊身邊坐下。孫翊拱了拱他的肩膀，挑起大拇指。
　　“畫得好。”孫翊附在孫權耳邊說道：“這兩年下了不少功夫吧？”
　　“呃，也沒下什麽功夫，聽張府君講了壹些，便記住了。”
　　孫策看了孫權壹眼。“阿翊，妳要多向仲謀學習，改改妳這粗枝大葉的毛病。”
　　孫翊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孫權躬身致禮。“多謝大兄謬贊。三弟年幼，等他再年長些，自然會好的。”
　　郭嘉拍拍手。“哪個讀過《孫子兵法》，知道五事七計？”
　　孫尚香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五事者，道、天、地、將、法也。七計者，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五事七計以道為首，道者，令民與上同意者也。”
　　“這五事七計中，還缺了些什麽？”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都不敢輕易回答，就連壹旁的朱然都沒敢吭聲。五事七計是孫子兵法第壹卷，幾乎學習兵法的人都要背，孫子是兵聖，在武人的心目中等同於儒生心目中的孔子，從來只有頂禮膜拜的份，哪裏敢質疑的。現在郭嘉問五事七計中還缺了些什麽，這幾個孩子都有點楞住了。
　　孫策暗自感慨。他這幾個弟妹雖然有天賦，但天賦似乎在武力上，不在謀略上，真正有點謀略的反倒是孫權，只可惜孫權的謀略也主要表現在朝堂上，而不是戰場上，否則也不會被人戲稱為孫十萬了。
　　郭嘉也不著急，笑盈盈地看著幾個孩子，最後目光落在徐節的臉上。“小軍師，妳知道嗎？”
　　徐節猶豫著站了起來。“吃……吃的。”
　　幾個孩子“噗嗤”壹聲笑了起來，徐節有點尷尬，卻不肯示弱，抗聲說道：“五事七計裏雖然沒有糧食，可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吃的，就算有百萬雄師又有何用？”
　　郭嘉看看其他人。“妳們覺得她說得對不對？”
　　“嗯，我覺得是對的。”孫尚香老成橫秋的說道：“我這個新軍師還是很有天賦的。”
　　“沒錯，我也覺得妳這個軍師很有天賦。接下來，我們算壹道題，假如我們要將壹個步卒送到千裏之外征戰，為時壹年，需要多少糧食？為了運這些糧食，可以用什麽樣的方式，如果用牛車運，走陸路，需要多少牛車，如果走水路，用船運，又需要多少船？朱然，妳先報壹下牛車和船的載重和裏程。”
　　“喏！”朱然上前報出壹串數字，壹邊說壹邊在地上寫。孫權等人都圍了過去，凝神細看，掐指計算。就連孫輔都將烤魚的事安排給別人，湊了過來，跟壹群孩子壹起計算。
　　黃月英對此沒什麽興趣，湊到孫策身邊，遞給他壹條烤魚。“妳這是回家過年都不肯閑著啊，本來挺好玩的壹件事，被妳搞成算學測試了。”
　　“算學測試有什麽不好？”孫策接過魚咬了壹口。“就和妳造船壹樣，用兵同樣離不開計算，壹萬人和十萬人，壹百裏和壹千裏，完全是兩個概念，等妳造好了海船，大軍跨海作戰，那更是要精打細算，海船再大，壹支水師充其量也就是三五萬人，而我們面對的對手以逸待勞，很可能是三五十萬人，不計算，如何能戰勝他們，揚威四海？”
　　“妳說得對。”黃月英連連點頭。“我現在也有這感覺，造海船看起來與普通船沒什麽區別，但要計算的東西太多了，算得人腦殼疼。我最近在想要不是請徐大師來講講課，將算學也納入木學堂的課程，沒有擅長算學的人幫忙，要想造出好的海船太難了，至少要費很多事。”
　　孫策靈機壹動，連連點頭。“阿楚，妳這個想法好，妳這個想法好，我怎麽沒想起來呢。”
　　黃月英柳眉輕挑。“因為我聰明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