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與九幽殿下的約定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九幽站在他們面前,身前雜亂地堆著壹大摞字跡醜陋的紙,她說完之後神色認真地看著他們,壹副希望妳們不要不識好歹,乖乖與我精誠合作,壹起光復冥國榮光的神情。
“到時候我成了冥國之主,就封妳為神官,封妳為天君。到時候,妳們只要有親人死了,我就幫妳們把她撈出來。”九幽意氣風發地提議著:“以後我們就賴在這裏當惡霸,誰也管不到我們!”
寧長久看著九幽,道:“雖然精神無界,但是外面的世界所能到達的地方,要比冥國還開闊許許多多,我們哪怕出去了,又上哪裏去給妳找權柄呢?”
九幽想了想,加油打氣道:“辦法總會有的!”
“……”寧長久心想還有三百天不到了,妳就不能有點緊迫感嗎?
九幽撓了撓頭,指著身後的大書架,道:“其實……其實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壹點辦法,但是想不起來了,等會我去翻翻書找找!”
寧長久看著她身後浩如煙海的書,嘆了口氣,道:“妳這壹兩千年,到底都在幹了什麽啊?”
九幽鼓著腮,也很氣惱,卻想不到好的辦法。
寧小齡默默地舉起手,道:“我有疑問。”
“師妹想問什麽?”寧長久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寧小齡道:“如果把我的壹縷神魂押在這裏,我要怎麽回去呀?難不成像韓小素壹樣,將我裝進壹個小瓷瓶子裏?”
寧小齡有些害怕,以前和韓小素聊天之時,她可是知道小瓶子裏的生活是多狹窄而難受的。
九幽不確定道:“妳現在身負冥府氣運,手握冥君權柄,什麽樣的瓷瓶子容得下妳這尊大神呀。”
寧小齡道:“那該怎麽辦呀?妳不讓我回去,我怎麽幫妳收集權柄?”
“小齡妹妹不要心急!”
“誰是妳妹妹……”
“其實,能容納妳神魂的東西也不需要多苛刻,只要與妳同源,且至少個半神之體的體質就行了。”九幽微笑道:“是不是聽起來不難?”
同源……半神之體……
聽起來條件確實不多,可事實是,現在搜遍整個天下,估計也很難找到壹只死去的五道大狐貍啊……還得是母的!
寧小齡揉了揉臉,道:“妳還是放我走吧,我和師兄都是以誠為本的!”
“妳當我是小孩子嗎?”九幽微諷道:“妳養的貓都這麽不簡單,妳肯定不像妳的臉那麽清純!”
寧小齡也分不清這是誇還是罵,她嘆了口氣,求助似地望向了師兄,道:“師兄,妳說句話呀,狐貍的半神之體……這分明就是在為難我們,壹共只有三百天,怎麽可能弄得到呢?”
寧長久默默地盯著她,沒有說話。
寧小齡察覺到了異樣,神色有些古怪。
九幽看著他們用目光默契地交流,同樣很好奇。
片刻後,寧小齡緩緩開口,驚嘆道:“不會……吧?”
……
……
寧小齡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在大床上不停地打著滾,道:“師兄……我不要四只腳走路。”
寧長久揉著她的腦袋,安慰道:“那副狐貍皮囊我看過,很漂亮的,數百年前,它還是壹只魅惑壹國的神狐,具有傾國傾城的樣貌,與小齡……是配的上的。”
寧小齡想象著自己變成壹只狐貍的樣子,難以接受。
雖然狐貍很可愛,但也是自己揉狐貍的時候覺得可愛,被人抱在懷裏隨便揉,她可壹點都不覺得可愛……
寧小齡從床上起身,跪坐床上,央求道:“師兄妳壹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寧長久無奈地笑了笑,道:“我也想強行帶妳離開,但九幽不是什麽傻丫頭,她也做好了撕破臉皮的打算。更何況,我也不敢拿妳的性命去對賭。”
寧小齡理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撲到寧長久的懷裏,與師兄抱了壹會兒,然後仰頭道:“我感覺冥國的羈絆只是個幌子,是九幽騙人的手段,若是我真的要……啊!”
話才說到壹半,寧小齡便忽地捂住心口,纖細的腳踝上經絡泛起,嬌小的玉趾壹壹扣緊,身子痙攣般緊繃了起來。
寧長久立刻出指點上她的眉心,以清風化雨般的柔勁,撫平她思緒裏起伏的波瀾。
寧小齡雙手合十,仰起頭看著這座壹望無頂的大殿,不敢再起反叛幽冥的念頭了。
於是她更沮喪了。
比起她的沮喪,九幽則是誌得意滿,仿佛兩百九十七天後不是冥國滅亡的日子,而是她作為新王登基的時日。
她在書架上壹本本翻著書,尋找著收集權柄的方法,樂此不疲。
……
魚王睡醒,已是壹天壹夜後的事情了。
壹天壹夜裏,寧長久與寧小齡在冥國逛了壹大圈,當做壹場重逢的履行了。
冥國遠比他們所看到的要巨大。
在冥國世界裏,精神不受萬物阻力的束縛,禦劍飛行之時要比外面快許多倍,卻依舊無法觸及到任何的邊界。而冥國所有的領域,無論昏沈亦是暴雨,都是在黑暗之海籠罩下的。
黑暗之海很是古怪,明明擡起頭就可以望到它的邊界。但它偏偏像是地平線那樣,只能看到,卻永遠無法抵達。
冥國的風景並不美麗。到底都是陰風的怒嘯和魂靈的哀嚎,戰爭也遠沒有真正地停止,依舊有許多宗門之間會頻繁地爆發摩擦與沖突,他們在刀兵相接之後脆弱地死去,回歸蒼穹上的黑暗。
但世界廣袤,無論生靈怎樣塗炭,寂靜才是永恒的語言。
寧長久與寧小齡來到了壹座光芒的山谷裏,山谷裏開滿了黑色的小花。
寧小齡輕輕跪在地上,用手心捧起了壹些,在鼻尖嗅了嗅,卻沒有聞到芬芳。
“這些花,是活著還是死了呢?”寧小齡問道。
寧長久道:“死亡是它們活著的模樣。”
寧小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輕輕地走在山谷的石道上,目光掠過谷間無際的花田,風順著山體吹了過來,水壹樣流淌著,掠過她的裙裾與發絲。
寧長久立在花海間。
少女如雲的背影在視線中飄蕩。
寧小齡仰著頭,看著頭頂的黑暗。
黑暗之海就像是壹頭體型遮天的鯨魚,始終漂浮在上方,隨著他們腳步的移動而移動著。
他們壹起越過了廣袤花海。
無盡的山谷裏,參差的山石像是壹座座巨大的迷宮,穿行此間的人們很容易就回到原點。
在花海之外,他們還看到了許多的神像。
那些神像皆是壹個俊美男子的模樣,男子壹手負後,壹手捧書,自足下起,壹條羽蛇妖嬈地纏繞而上,在男子的頭頂張開了大口,似要將他吞噬。但男子不為所動,神色平和,羽蛇身後的雙翼好似他肩胛生長出的翅膀。
神像的最下方,堆累著許多腐朽的白骨。
還有許多幽靈跪在地上對著神像禱告著,它們的膝蓋已磨得可見白骨,卻皆神色肅然,不見絲毫痛苦。
他們是祈神宗的人,他們相信,足夠的虔誠是無盡黑暗裏唯壹的希望。終有壹日,他們打動上蒼,信仰的光會刺破黑暗之海準確地照在這尊神像上,屆時,冥君將再次蘇醒,帶領他們走向真正的蘇醒。
“冥君到底去哪裏了呢?”寧小齡坐在山崖上,問道。
寧長久看著黑暗之海,道:“它的心變成了九幽,至於他的身軀與魂……”
寧小齡看著他。
寧長久道:“我們現在所身處的,可能就是冥君的意識裏。”
“冥君的意識?”寧小齡有些詫異。
寧長久解釋道:“這個世界是精神構築的世界,除了冥君這個級別的神祇,我很難想象誰還能擁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他話語頓了頓,繼續道:“我在洛書的時候,也目睹過類似的世界,洛書的世界與這裏不同,那裏遵循著某種規律,哪怕演繹的是亂世,但每壹件事的發生都是井然有序,符合歷史的。這裏不同,這裏是混亂的……魂靈自生自滅,天地無拘無束,仿佛只是壹個註定走向衰亡的空間。”
寧小齡好奇道:“這兩個地方為什麽會不壹樣呀?”
寧長久道:“原因很簡單,洛書是被刻意創造的,而這裏,是無意間創造的。”
“無意間?”寧小齡看著壹望無際的世界,不解道:“那冥君是有多不小心啊。”
“這不是他能控制的……”寧長久話語悠悠:“因為這是死亡時萌發的。”
“死亡?”
“嗯,人在死亡的壹瞬,意識會進行前所未有激烈的運動,妳可能會在那壹瞬間,完整地回顧完自己的壹生。”寧長久解釋道:“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力量遠超尋常古神的太初神祇?”
寧長久繼續道:“冥君在死亡的時候,意識瞬間爆發了。它就像是壹個點,剎那引爆、擴張,膨脹成了壹個空虛的,無邊無際的世界。漫長的歲月裏,這個空虛世界裏的意識碎片緩緩凝聚起來,構成了這裏的土地。這裏的山體,樹木,花卉與俗世相似,本質卻又迥異……或許這是冥君混亂意識所創造的。這個過程應該耗費了許久,所以九幽醒來的時候,已是冥君死後壹千多年的事情了。”
寧小齡聽著,訝異於師兄的想象,她感覺自己的詞句有些匱乏,只好感慨道:“真是太神奇了!”
寧長久又看了壹會兒山體間的神像。
他知道,冥君永遠不會回應禱告的人了。
“走吧。”他說。
寧小齡起身,跟在了師兄的身邊。
寧長久伸出了手,寧小齡猶豫著拉住了。
兩人又同行了許多路,寧小齡忽然道:“師兄。”
“嗯?”
“當時妳回來以後,是先去見的嫁嫁師尊還是去見的襄兒姐姐呀?”寧小齡問道。
“問這個做什麽?”寧長久問。
“我……就是好奇!”寧小齡小聲道。
“嗯……先見的嫁嫁。”寧長久如實道。
寧小齡有些吃驚,道:“師兄……果然還是更喜歡師父嗎?”
寧長久哪敢回答這個問題,道:“我很……敬重嫁嫁的。”
寧小齡才不相信呢,當初在天窟峰時,她誤入師兄的房間,看見師父和師兄在壹個房間裏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不對勁了,只是自己那時候比較天真,信了師兄那套說辭。現在想想,若不是自己打擾,怕是都發生什麽了……而且嫁嫁師父在深淵邊結廬苦等了這麽久,這哪裏是尋常的感情呢?
只是沒想到,師兄竟真的更喜歡師父壹點……我以前還壹直以為會是襄兒姐姐的。難道說,師兄更喜歡……
想到這裏,寧小齡的目光不由下移。
她毫無阻隔地看到了自己裙擺下露出的鞋尖。
少女壹下子沮喪了許多。
寧長久假裝沒看到她的神色,平靜道:“因為小齡也在諭劍天宗呀,我當然是要先來看妳們的。”
寧小齡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是這樣啊……
“師兄真好!”寧小齡由衷道。
過了會兒,她又咬著嘴唇,有些害羞又有些期盼地問道:“那師兄和師父……”
“小齡這麽多疑問,可以等會去之後問嫁嫁。”寧長久道。
寧小齡道:“我才不傻呢,要是小齡敢問師父這個,準又要被打戒尺了。”
寧長久微笑道:“放心,這次小齡回去,大家疼妳還來不及呢。”
寧小齡知道,師兄有許多話其實也是不可信的。
“疼我?到時候真疼了,師兄準又在壹旁笑我。”寧小齡道。
寧長久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放心,師父要是欺負妳了,我幫妳欺負回去。”
寧小齡冷哼壹聲:“才不信呢,師兄膽子再大,還敢打師父不成?”
寧長久嘴角勾起,淡淡地笑了笑。
若是洛書裏,陸嫁嫁輕跪在地,話語溫軟地求他責罰的模樣被寧小齡見到了,小齡師妹怕是已經要驚訝得睡不著覺了。
更何況那些芙蓉出清水的畫面呢……
師兄妹攜手在窮山惡水的冥國中遊覽著。
壹個日夜後,他們回到了冥殿。
九幽還在伏案思考,寢宮內,魚王打了個哈欠,慵懶地走了出來。
它熏黑般的眼眶淡了許多,依舊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魚王擡起頭,瞄了寧長久壹眼,難得地發出了壹點贊嘆的聲音:“看來我還是低估妳了,我原本以為,妳這樣的人會趁著我睡覺把我賣了呢。”
寧長久笑了笑,他袖間的手指偷偷指了指九幽,道:“妳可是功臣,我又不是那樣的昏君,怎麽會不善待功臣呢。”
寧小齡慚愧地低下了頭。
魚王問道:“妳們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已經幫妳們找到辦法了麽?還沒商討出結果?”
寧長久道:“九幽姑娘還在找收集權柄的辦法。”
魚王怔了怔。
它看了壹眼九幽,又看了壹眼寧長久,貓臉皺起,道:“這……有什麽難度嗎?”
寧小齡眼睛壹亮:“妳有辦法嗎?”
魚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們,道:“權柄這個東西,某種地方與靈氣是相似的。”
寧長久回想起臨河城的壹幕,壹下子明白了過來:“權柄也像靈氣壹樣,會聚合?”
“孺子可教!”魚王欣慰地點了點頭,道:“破碎的瓷碗無法復原,但權柄不壹樣,它們就像是崩離的種族,甚至不用妳們動手,它都會想方設法自己復原。但它們就像是在世界上漫無目的飄蕩的飛蛾,妳若想將它們都吸引過來,還是需要舍得點燃壹把大火。”
寧長久明白,魚王口中的火把,便是壹個相對完整的,擁有足夠多權柄的人。
這個人只要在那裏壹坐,甚至不需要做什麽,失散的權柄便會慢悠悠地,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
九幽擡起頭,看著他們。
她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的,也明白了魚王口中的意思。
寧長久望向九幽,道:“若是這麽做,合適的人選只有小齡了。”
九幽道:“小齡體內的權柄恐怕不太夠。”
寧長久道:“九幽殿下將權柄都還給小齡,再倒貼壹些,或許就夠了。”
“什麽?!”九幽壹驚,如即將遭受侵犯般瞬間雙臂交叉,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氣惱道:“好哇,妳們人貓勾結,故意用這番說辭,想要把權柄從我這裏騙走,對不對?不要癡心妄想了!我這麽機靈,怎麽可能上妳們的當呢!”
魚王道:“殿下,我才剛醒……”
九幽固執道:“反正我就是不信。”
魚王也懶得解釋了,心想冥國有妳這樣的君主,可真是萬民之幸。
寧長久道:“只有兩百九十六天了,過壹日少壹日,冥君大人自己好好想想吧,若妳實在不願放行,我們也只能用刀劍解決問題了。”
九幽豎著手掌,嚴肅道:“且慢……嗯,容我想想吧。”
“嗯。”畢竟是重大的決定,寧長久也並未逼問。
寧小齡看著睡眼惺忪的諦聽。
她還記得第壹次見到諦聽的時候,那時它滿身是血地躺在灰塵裏,身後,豎著眉頭的老板娘氣呼呼地追過來,要將它抓回籠子。
“諦聽,妳可真厲害啊。”寧小齡由衷道。
魚王打了個哈欠,道:“現在才發現,妳也是夠遲鈍的。”
寧小齡並不氣惱,反而笑了起來,壹副撿到寶了的神情。
“對了,妳和師兄早就認識嗎……真的有這麽巧的事情嗎?”寧小齡問道。
魚王心想,其實我們也早就見過面。當初雪鳶傷妳,壹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銀發女子救妳之時,我就出過壹次手的……當然,現在魚王的眼裏,寧小齡與喻瑾肯定比雪鳶要順眼太多,寧小齡的唯壹缺點只是她擁有壹個可惡的師兄!
唉,那時候不過是白銀雪宮的任務,此刻才是它自己的生活啊。
但對於當時沒打贏那個銀發女子,它還是耿耿於懷的。
要不是那次交鋒中受了暗傷,自己何至於在趙國皇城前沒打贏寧長久夫妻三人……
魚王憤憤地想著,打算著以後恢復了功力,成為了真正上古諦聽級別的神,壹定要去找到那銀發女子報仇雪恨!
想著這些,魚王舔了舔自己鋒利的爪子,宛若磨刀。
寧長久道:“確實認識……挺久了。”
寧小齡好奇道:“怎麽認識的呀?”
寧長久道:“我與襄兒大婚大日,宴請了賓客無數,諦聽就不請自來了。”
寧小齡並未多想,只以為是諦聽嘴饞想吃魚了。
他們正說著話,壹排排書架的中央,九幽忽然起身,聲音脆亮道:
“我,想好了!”
兩人壹貓齊齊扭頭望去。
“九幽姑娘有何打算?”寧長久問。
九幽道:“我答應妳們的條件,我願意分出大部分的權柄給小齡,讓她去收集其余的碎片。但是我很害怕,要是妳們拿了這些權柄就跑了,然後想出什麽轉生的秘術,給這丫頭金蟬脫殼,我不就什麽也沒有了嗎?”
寧長久問:“妳有什麽想法?”
九幽看著他,道:“其實我知道,妳是壹個好人。”
“嗯?”寧長久不明白她為何忽然這麽說。
九幽道:“妳跟我去壹個地方。”
……
他們來到了請仙宗。
請仙宗渾天儀模樣的召神法器足有壹棟樓那麽高。
這樣的仙器在神國之中也是有的,不同的是,神國中驅動它的,是彩帶飄飄的仙女,這裏卻是瘦骨嶙峋的鬼魂。
“去吧。”九幽看著他,說道。
寧長久微有猶豫,還是邁出了腳步。
渾天儀上,壹束金色的光當空降下,寧長久自金光中走出,修羅法身在其中璀璨生輝,如無數面棱鏡,折射著萬道璨然金芒,似從天降下的神火,他冷峻清秀的面容,如雪卷舞的衣裳更透著無窮的聖潔之氣。
他輕輕落在了渾天儀上。
所有的亡魂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紛紛望向了這裏,哪怕是那些即將腐朽的鬼,也竭力睜開了眼,喉嚨中發出了近乎吶喊的聲響。
拉著神器的奴隸鬼魂卸下了繩索,所有或勞作或祈禱的亡魂也紛紛跪了下來。
請仙宗百年的努力終於得到了神明的回應。
他們張開了手臂,沙啞地,竭力地呼喊著,似要將自己融化在這期待了壹生的光輝裏。
“我是妳們的神明,將會帶領妳們走出黑暗的海。”
寧長久看著滿目瘡痍的世界,看著成千上萬跪倒在自己腳下,將自己奉為救世主的亡魂,莊嚴開口,按著他們事先約定的話語,說了下去。
……
……
半個時辰之後,寧長久緩步回到了殿中,眸光平靜。
“妳為什麽覺得道德可以束縛我?”寧長久問。
九幽道:“因為妳大概是個好人吧。”
寧長久沒有回答。
九幽嘆息著,有些稚嫩的語氣裏透著千年的悲哀與無奈:“這裏沒有天,立了毒誓也不可能應驗,我沒有其他辦法了。”
寧長久頷首,他閉上眼,腦海中依舊是無數亡魂跪倒的場景,他們的神色激動,他們的顫栗來自靈魂。
寧長久道:“放心,哪怕沒有這些,我也會回來的。”
九幽螓首微點,小聲道:“兩百九十六天啊,可別記錯了……千萬別來晚了。”
“好。”寧長久答應。
九幽伸出了手。
寧長久,寧小齡,魚王壹壹伸出了手。
“我是妳們越過黑暗,溝通外界的橋梁……”九幽輕聲誦念。
她伸出了雙手。
寧長久與寧小齡壹人握住了壹只。
寧小齡的壹道神魂留在了原地,其余的順著他們的意識壹同上升。
無限的暗海對著他們打開。
暗海的上空,是熟悉的影,壹個坐在王座上,壹個站在王座前。
正是冥殿中的寧小齡與寧長久。
寧長久回歸了自己的身體裏,慢慢睜開了眼。
寧小齡的魂魄並不完整,無法被身軀容納,只能依靠在他的身邊。
兩人離開之後,九幽對著魚王伸出了手。
“再見了,貓先生,如果還有以後,可以教我識字嗎?”九幽小聲問道。
魚王舉起了貓爪,認真地點了點頭。
九幽笑了笑。
兩兩相印。
片刻,冥殿的王座下,魚王也緩緩睜開了眼。
……
九幽殿的光幕外,跪坐在案邊飲茶的司命眉間忽地蹙起,她揉著脖頸間妖狐的皮毛,輕聲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