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終結之末

　　這世界誕生之初，是沒有鬼的。
　　紅白二瞳的爭鬥，造就了這個世界。
　　祂們為了收回靈瞳，只能引發人類的恐懼，對死亡與未知的恐懼，牢牢地刻在人類的基因裏。
　　有什麽東西，即是未知的，又能帶來死亡？
　　祂們翻閱了人類的記憶，發現了鬼這種毫無邏輯的存在。
　　於是，第壹只鬼……就這樣誕生了。
　　可是，作為祂們造就的第壹只鬼，有許多地方，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柏陽”擁有了自我意識。
　　他時常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感到迷惑，關於“我到底是什麽”這個疑問，柏陽要比秦滿江來得更早。
　　明明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取人類的性命？
　　人類對最初的“柏陽”而言，就像長在路邊的雜草，雖然可以輕易地將其踐踏，但“柏陽”實在找不出壹個踐踏人類的理由，對他而言，這壹切毫無意義。
　　作為紅白二瞳的第壹個造物，“柏陽”無疑是失敗的。
　　盡管他擁有了自我意識，學會了獨立思考，但紅白二瞳要的只是壹個回收靈瞳的工具，並不需要壹個新的“生命”。
　　甚至“柏陽”的特立獨行與反叛，反倒成了阻礙。
　　於是，祂們收回了“柏陽”身上的超凡力量，將他隨意放逐在這個牢籠般的世界裏。
　　未曾想……
　　祂們沈睡後，柏陽雖然失去了超凡能力，但作為“鬼”的不死特性仍然存在。
　　他在人間壹代代地輪回，見證了無數次怪談遊戲的展開。
　　漸漸的，他終於找到了自己應該走的路……
　　“我曾在壹次次怪談遊戲通關前，看到過無數次未來的碎片，也特意結識陳致遠那樣，擁有洞察未來能力的人，所以……”
　　柏陽註視著秦滿江與易連海。
　　“我要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在今天，這壹次輪回中，壹切將迎來終結。”
　　“新的紅瞳之神與白瞳之神將誕生，成為世界的支柱。”
　　“而那兩位新神……其中壹位，是原住民易連海，妳在梅思君的升格儀式上動了手腳，讓他為妳做了嫁衣，為什麽妳要找壹個心甘情願赴死的人？”
　　柏陽壹連譏諷之色，看著易連海：“因為妳需要壹個足夠堅韌的靈魂幫妳抵抗紅瞳之神意誌的反噬，現在，我喚出來的人是妳，說明妳的確成功了。”
　　“而另壹位……”柏陽看向了秦滿江，“江渡撿到了白瞳之神的遺蛻，以它為基礎，創造了壹個緩慢成長的新神。”
　　“隨著年齡的增長，新神的情緒會從多元走向單壹，最終……完全平和。”
　　“祂，就是妳，秦滿江。”
　　柏陽的眼睛，在易連海和秦滿江之間徘徊。
　　“不知道妳們願不願意相信，江渡他們之所以會全力推動妳的出現，是因為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中，妳們的確能改變這個世界的固有狀態。”
　　柏陽的神情似乎有些僵硬，靜立在風雪中。
　　“可……那是人類的視角……”柏陽低聲道。
　　秦滿江和易連海默不作聲。
　　易連海目光閃爍，他的內心連李西就都無法看穿，卻被柏陽壹語道破。
　　沒錯……之前說得再冠冕堂皇，選擇梅思君的緣由其實只有壹個……他足夠好騙。
　　梅思君本身就是個異類，但讓梅思君決定獻身的，其實是易連海告訴他……自己和李西就是同壹個人，救他離開喬家村的人……其實就是自己。
　　不過，最終梅思君似乎看出了些什麽，留下了壹句古怪的遺言——人生如霧亦如夢，緣起緣滅還自在。
　　至於秦滿江，此刻的他的確如柏陽說的壹樣，不再有任何情緒起伏，至少表面上看來沒有。
　　柏陽站在風雪裏，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他身上，這壹刻，秦滿江和易連海都覺得他仿佛已經死去了很久，這只是壹個空空蕩蕩的殼而已。
　　“他們看到的，只是人類能看到的部份……”
　　“而我，是鬼。”柏陽喃喃道。
　　“我在每壹個輪回的怪談遊戲終結時看到的未來，完全不壹樣！”
　　“妳們認為自己的出現能夠改變固有的宿命？讓這死寂的虛假世界變成真實？”柏陽低聲反問，像是在問他們，又像是在問自己，驀然間他發出壹聲怒吼：“不！妳們的出現，同樣是宿命的壹部分！新的紅瞳之神與新的白瞳之神，看似新舊交替，不過是屠龍者與惡龍的循環往復而已！”
　　“而我……”
　　隨著柏陽激烈的話語，呼嘯的風雪也變得更加瘋狂。
　　“我是被祂們拋棄的第壹只鬼，我是被世界遺忘的存在……我，才是真正不存在於這世界的過去，現在，未來的人！”
　　“我才是打破宿命的鑰匙！”
　　“我不是妳們的同類，也不是祂們創造的鬼怪，我到底是誰，由我自己來決定！”
　　整個雪山，早已風雪哭嚎，天昏地暗。
　　易連海驚駭地看著柏陽。
　　他是被遺忘拋棄的鬼，是格格不入的人，但他兩者都不想當，他要當自己的神……
　　“無論新舊，紅白二瞳都是災厄的根源……”
　　柏陽冷冷地註視著秦滿江與易連海，他壹字壹頓：“妳們死去，我將重建世界。”
　　秦滿江瞳孔壹顫，不對，他在拖延時間！
　　剛剛吞下那麽多的靈瞳，柏陽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松，他之所以願意和他們談這麽多，秦滿江只能想到壹個理由。
　　他壹下子全明白了。
　　“妳壹出生，就註定要來終結這壹切，妳的存在，只是為了這壹件事而存在。”
　　“這就是妳的命運。”
　　“這樣的命運，妳們欣然接受……”
　　柏陽的聲音低沈又綿長，仿佛在天地間響起：“但我不接受！妳們終結的遊戲，只是下壹場輪回的序章。”
　　“而我……要讓壹切，真正重新來過！”
　　柏陽的身影在風雪中飛天而起，和巨大厲鬼合而為壹，佇立在雪山之間，仰頭發出了渾厚的怒吼。
　　耳畔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回聲，秦滿江神情漠然。
　　此時的他，已經無法做多余的表情了。
　　也許……正如柏陽說的那樣，新的紅瞳與白瞳之神，只是屠龍者與新的惡龍……
　　秦滿江的確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在喪失，白瞳之神，並不是所有正面情緒的集合。
　　祂更像最純粹的自然神，完全的……無情。
　　壹塊擁有超凡偉力的石頭，無思無覺，僅此而已。
　　秦滿江正在變成這塊石頭。
　　而紅瞳之神，走的卻是另壹個極端，所有的復雜情緒都匯集到了祂那裏。
　　可就在秦滿江和易連海準備回到“軀體”之內，與柏陽進行最終的決戰時。
　　卻看到……先壹步回到巨鬼體內的柏陽，已經壹只手抓住了秦滿江的“白瞳”之軀，另壹只手洞穿了黑色肉球的軀體，抓出來壹團腥紅跳動的，類似心臟的器官。
　　那巨鬼仰起頭，將秦滿江與易連海的“軀體”，也壹口吞了下去。
　　瘋狂的氣場肆無忌憚地向雪山四周擴張，大地微微顫動，激揚的雪花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易連海瞳孔顫抖，他的軀殼沒了……回不去了。
　　秦滿江也同樣回不去了。
　　難道，柏陽真的要成為這世上唯壹的神？
　　易連海絕望又不甘。
　　他看向秦滿江，卻看到秦滿江依舊是壹臉冷漠的神情。
　　心下知曉，秦滿江的意識只怕快被白瞳之神的意誌完全占據了。
　　怎麽辦……現在哪裏還有任何壹個可以容納他們兩人這帶有“神性”靈魂的軀殼？
　　這世上已經壹個玩家都沒有了……
　　這時，易連海忽然看到，秦滿江的嘴角似乎微微上翹了壹些。
　　已經快徹底“白瞳之神”化了的他，竟然還能笑？
　　“妳笑什麽？”易連海在狂暴的風雪中大聲問到。
　　秦滿江越來越無神的蒼白瞳孔，似乎洞穿了空間，看向了山腳下……
　　還有壹個人，這世上，還有壹個勉強能夠裝得下“神性”靈魂的軀體。
　　沈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