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八曰不義（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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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無論兆吉子走到何處，都只是趁手的、並且殺傷力驚人的工具和人偶罷了。他成為這服模樣之前，究竟有著如何的抱負？又是怎樣下定決心，冒著徹底走火入魔的風險，將自己改造成全義體煉氣士的……
　　其中的因由，黃五爺再也無從得知。
　　想到這裏——就算大敵剛剛在它的面前死去，黃五爺也沒有感到壹絲欣悅：它有些感同身受、並因此而感覺到灌註進心底的濃濃憂郁。如何才能獲得自由，不再將自己的性命操於其他人的手上？
　　甚至眼前這正要結束的，也並非它自己的戰爭……香農佛庇佑，黃五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與二妮為何忽然間便遭到這無止無休、手段狠辣的追殺。
　　或許是因為過度的驚嚇與訝然，黃五爺到現在才越過兆吉子的肩膀、註意到依舊如“寄生”般掛在兆吉子脖頸上的磋摩士——
　　她沒有與自己壹樣的驚訝、也沒有失去同伴時的悲傷或恐懼：當然，也可能僅僅是因為她那三張怪異奇詭面孔所組成的覆首，並不能很好地傳達心中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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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緊接著兆吉子失去性命的下個瞬間、變化也在磋摩士的身上發生了——或許是因為沒有像兆吉子那般、擁有繁復植入體的緣故……磋摩士的異變也不如他那般迅速且驚悚。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黃五爺仿佛看見磋摩士那由三張面孔拼合在壹處的覆首，稍稍地、悄悄地扭動了些許：
　　但它無從、也無需去驗證——伴隨著連續的脆響聲，磋摩士的覆首忽地迸開。
　　噠、噠、噠……組合成磋摩士頭盔的三張面具，悄然地以左中右的順序彼此分離、如被撕碎的花朵似地解開，分作三瓣；接著在無聲無息中、輕盈地飄落在地面。
　　於是，黃五爺第壹次看見了磋摩士的臉：那是“壹張”遍布傷痕與囊腫的面孔——
　　可仔細觀察、才能發現那些扭曲在壹處的鼓起和瘢痕組織：竟然都是或萎縮、或是壞死、或是已經與坑窪皮膚融為壹體的面部器官。
　　眼窩沒有眼球、成了略微凹陷的坑洞，像是扣去巨大青春痘後留下的疤痕；鼻子不再聳立、而只是稍稍地向外凸起，在下方帶有兩個細小的空洞，卻不再有空氣在其中來回；嘴唇早已不再飽滿，只有壹層如水泡似地薄皮、上下疊合在壹起，卻蓋不住失去牙齒後的赤裸牙床，和沒有舌頭的口腔。
　　如此的外觀，重復了三次：至少有三幅五官、由左到右，分成三道狹窄的豎痕；緊緊地糅合在了壹起，擠在壹張並不算如何寬大、甚至可以說是下巴有些尖削的臉上。
　　因為過度的毀壞，黃五爺甚至難以分辨磋摩士的性別與年齡。
　　與燒傷病人愈合後的面部有些相似，可又不盡相同；在這面孔中，帶有少許人為的惡意和……設計感。黃五爺甚至覺得，她的臉是被其他人有意“制作”成了這副惡怖的模樣。
　　她皺巴巴的面孔顫動著——
　　忽地，磋摩士張開了面部下方那三張黑洞洞的嘴巴：
　　“嗬，嗬嗬。哈……啊啊……”
　　與之前還戴著覆首時、那溫柔細軟的聲音不同；脫去了覆首的磋摩士，有著粗啞且響亮的嗓子。就算是在吐出意義不明的呻吟、卻依舊帶著如動物炸毛威懾時的恐怖感。
　　所有面部器官都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功效以及美感——與其說在面具後的是被遮擋去的人臉，倒不如說：僅僅只不過是“覆首中的內容物”而已。
　　似乎還在被剛剛兆吉子死亡時的傷感所籠罩，黃五爺望著那張悲慘又畸形的面孔、心緒也變得有些復雜。
　　磋摩士為什麽會變作這樣的臉孔？她有什麽故事？又奉了誰的命令來追殺黃五爺和二妮……
　　就算是在這詭異至極的情境面前，黃五爺依舊生出了壹絲好奇——
　　但壹切都不得而知了。在現在這個距離、也沒有激烈的運動和戰鬥——黃五爺能夠發覺磋摩士身體中正逐漸離開的生命力。
　　啪。
　　磋摩士再也環不住兆吉子的脖頸、順著他僵直的屍體滑落；僅有著上半部分軀幹和雙手的身體，砸落進下方的混凝土碎塊、激起壹窩塵土。
　　在她臉上那許許多多的孔竅中——無論是空蕩的眼窩、塌陷的鼻孔亦或是三張蠕動的口部——漫出黑紅相間的血流，在臉龐淹出壹汪小小的血池。
　　“咕，咕咕……”
　　磋摩士似乎有些不甘，艱難且遲緩地朝著天穹中伸直了雙手、仿佛想要去抓取些什麽；可最終只化作四肢的繃直與軀幹的抽搐。而這樣的細微顫動，最終幅度也越來越小——直到於無。磋摩士的雙手終究癱軟下來，壹上壹下地堆在胸前。
　　她似乎就這麽死了。
　　黃五爺警惕地望著磋摩士、保持著距離：她不像是兆吉子那樣“損壞”的如此徹底，似乎還有著隨時爆起的可能性。
　　同時，些許的不安也從黃五爺的身體中湧起——二妮怎麽還是壹動不動地半跪在原地？就算是再因為敵人的驟然死亡而驚訝，也應該恢復過來了才對……從這個角度，黃五爺只看得到二妮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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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嚓。
　　石塊的摩擦聲：
　　磋摩士搖搖晃晃地擡起頭。砂石混合著血液，黏在她與地面接觸的那邊臉頰上、讓人看著會因密集恐懼癥而感到有些惡心。
　　“果然沒死透！”
　　黃五爺猛地繃緊身子，再次進入到戰鬥狀態當中；它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但磋摩士沒有爆起傷人；而是轉動著頭顱、望向四周；忽然開口——
　　聲音清晰、安定，帶著些許的疑惑；同時中氣十足，與之前虛弱瀕死的喘息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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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海底；在海底……”
　　磋摩士的喃喃共有三重，同時由她的三張口中吐出；由於同步率超高、沒有些許間隔的“異口同聲”，倒像是只念出了壹聲。這是覆首從她面孔上脫離後，第壹次說出並非呻吟或喘息的話語。
　　就算隔著壹段距離，但她的聲音依舊令黃五爺清晰可聞。磋摩士緩緩轉動著頭顱，似乎因為疑惑而在四處打量著；可不知含義、意味不明的念白還在繼續：
　　“海底……海底的屍體……海底有屍體。”
　　她的頭部定住了，盯著遙遙虛空中的某壹點——
　　“屍體要浮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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