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和尚明心

　　“殺了天魔教主，為師兄們報仇！”
　　壹時間眾僧激憤難當，蜂擁殺來，秦牧微微皺眉，身軀壹晃，千手佛陀爆發，佛光暴漲，天龍院中佛音繚繞，洪亮無比。
　　秦牧如同壹尊巋然不動的大佛硬撼四面八方的攻擊，只聽嘭嘭嘭的爆響不絕，壹個個僧人四面八方跌去，撞倒了壹根根龍柱，有的龍柱當場折斷，斷成三五截。
　　秦牧搖身壹晃，身前身後，千臂消失，剛才的佛光也徑自消失。
　　秦牧掃了壹眼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眾僧，拂袖道：“這是妳們大雷音寺的雷音八式，是否也是魔道功法？功法，用的正，就是正，用的邪，就算是雷音八式，就算是如來大乘經，那也是魔！”
　　馬爺咳嗽壹聲，向身旁瞠目結舌的鏡明老和尚道：“師兄，妳的天龍院有些太亂了，還是去心禪院轉壹轉罷。”
　　鏡明老和尚看向秦牧，心中惱怒，秦牧打傷打死的多是他的弟子，但是馬爺和瞎子就在身邊，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尤其是他身邊的那個瞎子，雖然兩個眼眶裏空空如也，但是只要他有所異動便感覺到這瞎子體內傳來壹股殺意，總是在他的咽喉處打轉。
　　倘若他真的敢出手，只怕這瞎子的竹杖下壹刻便會刺穿他的咽喉。
　　他的如來大乘經有破綻，就在咽喉這個地方，怎麽改也改不了。
　　而天龍院其他幾個老和尚也不敢有所動作，站在馬爺和瞎子身邊，讓他們覺得好像有兩座須彌山壓在身上，動壹動便會粉身碎骨！
　　鏡明和尚額頭冒出冷汗，道：“師弟，妳們的弟子在我的天龍院打死了我的僧人，而且打壞了百龍圖……”
　　馬爺不說話。
　　瞎子老神在在，拄著竹杖道：“鏡明師兄，今天天龍院被拆是妳自己惹出的事，妳若是不點明牧兒是魔教主，也就不會出現這檔子事。不要把這件事變大，變大就更不好收拾了。”
　　鏡明和尚額頭壹滴冷汗滑落，咳嗽壹聲，聲如洪鐘，道：“秦教主遠來是客，眾僧不得肆意妄為，都退下吧。”
　　他此言壹出，天龍院中其他僧人如釋重負，連忙攙扶起倒在地上的僧人。
　　馬爺道：“牧兒，回來。”
　　瞎子笑瞇瞇道：“妳打也打了，砸也砸了，說也說了，咱們畢竟是客，不好太過於放肆。馬爺說了，去心禪院轉壹轉。還不過來？”
　　秦牧稱是，向明心和尚躬身道：“小和尚，如果在大雷音寺混不下去，可以去天聖教找我。”
　　明心和尚納悶道：“我怎麽會混不下去？我師父待我好得很，這些師兄弟也很照顧我。我不會改正歸邪的，妳也是，不要再做魔教主了。早日棄惡從善豈不是好？佛法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秦牧搖了搖頭，正色道：“妳是真和尚。有時候真和尚是不被寺廟裏的假和尚所容的，寺廟容不下妳的時候，妳就要去江湖中去尋找自己的真如，自己的大覺。少看點佛經，編撰佛經的，沒有幾個是如來，他們自己尚不能成佛，如何指點妳成佛？滅掉心中的佛，滅掉心中的大雷音寺，妳就是妳的佛，天下就是妳的大雷音寺，眾生都是妳的道友、妳的師兄。”
　　他伸出壹根手指，點在明心和尚的心窩上，微笑道：“妳這裏，住著壹尊真佛呢。”
　　然後，他又壹指點在明心和尚的眉心：“妳這裏，住著壹尊偽佛。不要讓信仰成為妳的魔，成為妳的羈絆、妳的認知障，妳應該做的是俯仰天地，無愧良心。”
　　“在心裏放壹桿秤，讓它成為妳的原則，去衡量善惡是非衡量正邪佛魔。多出去走走，看別人做什麽，不要看佛經上說什麽。呆在寺廟裏想著善惡，想著成佛，是成不了的。”
　　明心和尚腦中轟然，若有所思。
　　秦牧轉身向馬爺走去，向鏡明老和尚等人見禮，道：“對不住諸位大師傅，打擾妳們的清凈了。”
　　鏡明和尚等人還禮，道：“魔教主客氣了，他們修行不夠，教主的魔性又太重，善於蠱惑人心，又下手太狠毒，是天生的老魔頭。”
　　秦牧搖頭道：“我心境修為淺薄，別人要殺我，我只能還手。諸位大師傅的心境高深，別人要殺妳們時，妳們是否還手？”說罷，錚的壹聲拔出少保劍，目光不太友善。
　　鏡明老和尚等人的目光落在明晃晃的劍刃上，壹個個緩緩搖頭。
　　秦牧將寶劍插回去，舒了口氣，笑道：“我還以為諸位得道高僧能夠做到無懼生死無懼榮辱呢，原來還如我壹般，都是個魔性太重的俗人。告退。馬爺爺，瞎爺爺，心禪院是什麽地方？”
　　馬爺帶著他們向外走去，道：“心禪院是大雷音寺煉心的地方，那裏的修行與這裏不同。僧人修行，先修心，心禪院裏有許多修煉閉口禪，不修口舌的僧人。”
　　瞎子松了口氣，笑道：“不修口舌好啊，省得妳跟他們說現實中僧人的作為，他們跟妳說佛法，妳跟他們說要整頓寺規，他們跟妳說佛法，妳跟他們講道理，他們跟妳說佛法，妳跟他們說佛法，他們跟妳動拳頭。單單是知行合壹，這些信佛的便做不到。”
　　馬爺遲疑壹下，停步道：“那還是不去心禪院了。”
　　秦牧詫異，失聲道：“心禪院裏的和尚也是這樣？”
　　馬爺搖頭道：“心禪院裏還有不修閉口禪的，也幸好妳跟過來，若是我獨自來這裏，他們肯定要跟我嘮叨。妳是魔教主，他們而今更想跟妳嘮叨，嘮叨不過妳，然後便會重演天龍院的這壹幕。”
　　瞎子搖頭道：“那還是不去了。大雷音寺裏多數都是假和尚，能夠做到表裏如壹知行合壹的沒有幾個。只要妳說他們不好，他們便會跟妳吵起來，而想要壹個人心服是最難的事情。他們破不了認知障，總愛把簡單的道理說得復雜，把妳繞暈，妳若是跟著他們的話題走，妳就輸了。”
　　馬爺道：“道理說得再好也是道理，最終還是要看怎麽做。這世間，真的沒有幾個真和尚，多數都是假的，張嘴便是天花亂墜引經據典的，都是假的，只會賣弄不會做。壹百裏面有壹個是真的，都是得天之幸了。如來老了，疏於教導，近些年看來有些有心無力了。”
　　他原本不喜歡多話，不過故地重遊，話不知不覺多了起來。
　　鏡明和尚等人看著他們走遠，壹個個面面相覷。
　　“邪性，這個天魔教主真是邪性。”
　　壹位老和尚嘆了口氣，道：“如來將他留在寺廟中，恐怕非我大雷音寺之福。”
　　另壹位主持和尚道：“如來要留他，我看不懂。他是魔教主，天魔教的魔教主哪個是易於的？”
　　鏡明老和尚道：“妳們不必瞎猜。如來的意思是想以佛法熏陶他，讓他知道佛法廣大，棄惡從善，皈依佛門。如來原本看中了他，想收他為弟子的，不料被天魔教的祖師先到壹步，將他搶了去。”
　　幾位老和尚詫異，知道他與老如來是師徒情深，許多事情都不瞞他，連忙道：“還有此事？”
　　鏡明老和尚道：“那口隙棄羅便是信物，誰料被他隨手送給了壹個猴子，如來便認為緣分斷了，所以沒有去尋他。其實如來留他，還有第二層意思，天魔教有了這位秦教主，於是有了中興的兆頭。天魔教主與延康國師關系密切，這次雪災，天魔教主目光遠見，命魔教上下助皇帝賑災，天魔教有皇帝和延康國師作為臂膀，必將大興於天下。”
　　幾位老和尚臉色都是大變，跺腳道：“這如何使得？”
　　鏡明老和尚道：“倘若這位秦教主壹直被困在大雷音寺，天魔教沒了教主，中興的勢頭便被打斷，魔消佛漲，是我大雷音寺的福分。天魔教就算想再尋壹位魔教主，只怕也尋不到這般出色的了。至於第三層意思麽……”
　　他眼瞳中有佛光幻明幻滅，幽幽道：“是下壹代如來。老如來沒有天魔教祖師的氣魄，敢選壹個毛頭小子來做教主，他還是心儀馬王神，認為馬王神最適合繼承他的衣缽。可惜……”
　　其他幾個老和尚對視壹眼，異口同聲嘆道：“可惜。”
　　明心小和尚渾渾噩噩走來，向鏡明老和尚道：“師父，我……”
　　鏡明老和尚看他魂不守舍，開解道：“好孩子，妳被天魔教主的言語蠱惑了，魔頭最善於蠱惑人心，更何況天魔教主？”
　　“可是，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鏡明老和尚哈哈大笑，道：“好孩子，我寺廟裏的佛經多有對魔頭的論斷，妳去看看前輩們是如何說的，然後妳便自解無需我開導了。”
　　明心和尚還是心神不寧。
　　鏡明老和尚皺眉，知道秦牧帶給這小和尚的沖擊太大，不如給他點事情做讓他少想壹些，於是道：“妳先去救治各位師兄，再將龍柱扶起來，柱子雖斷，但還可以粘好。”
　　明心和尚稱是，連忙去攙扶天龍院的師兄，救治傷者，那些和尚都不給他好臉色看，壹個個拂袖將他攆走。
　　明心和尚呆了呆，去扶倒塌的龍柱，有幾個和尚走來，將他擠到壹邊。
　　明心和尚擠上前去，不知被哪個僧人壹巴掌拍倒在地，明心和尚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眾人，然後默默起身去藏經閣去讀佛經，只是這佛經中的道理怎麽也看不進去。
　　鏡明老和尚也在整理天龍院，突然看到明心和尚背著壹個小背囊向山下走去，心中微動，喚住他道：“明心，帶著佛經了嗎？”
　　明心和尚停下腳步：“師父，我帶著壹本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鏡明老和尚點頭：“下山去吧，早日回頭。苦海無邊，回頭便是須彌山，便是大雷音寺。”
　　明心和尚跪下，向他磕了兩個頭，轉身去了。
　　背後，大雷音寺的鐘聲響起，大日中天，陽光將小和尚的影子投向山下，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