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破局

　　突然，有只手蓋在了他的拳頭上，江城微微壹楞。
　　是坐在他對面的人，慢慢的，對方擡起頭，露出壹張布滿皺紋的臉，是個老太太。
　　“別沖動。”老太太壓低聲音，說著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朝壹側看。
　　是在江城右手邊的位置，中間隔著個過道，那裏有個人正低著頭，仿佛在閉目養神。
　　他的胳膊下，壓著壹柄短刃，短刃握柄的位置上纏著壹圈圈的白布條。
　　是個東洋人。
　　看起來還蠻厲害的樣子。
　　要是貿然動手，恐怕猝不及防下，這柄短刃就會插進自己後背。
　　第壹個註意到江城的東洋看守已經走近，他盯著江城，貌似是沒見過他，眼神中透露出壹股懷疑，還有陰狠。
　　“他是我女婿。”老太太解釋說，同時還擔心東洋人聽不懂，手中還跟著比劃。
　　但顯然，東洋人聽懂了，只是並不怎麽相信，因為江城渾身上下比這些叫花子壹般的難民幹凈多了。
　　慢慢的，他手朝著刀柄抓去。
　　“沒錯，他是周家的女婿，我可以作證。”距離不遠，另壹個男人站起來，說。
　　“對，我們都見過他，他叫劉二狗，是周家的上門女婿。”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為江城說話，“妳們不能濫殺無辜！”
　　大家的語氣中強壓著怒火，眼底的恐懼逐漸被憤怒與不甘取代，就在這壹剎那，江城找到了破局的關鍵，從大家的眼中。
　　這是壹種信念，或者說是壹股意誌。
　　夏萌身邊的中年人曾經說過，詭異不同於鬼，與其說它是壹種詭異的存在，不如說是壹股意誌。
　　大神官所傳承的門，是壹股扭曲的意誌，能力是會將人帶入無盡的絕望，就比如這趟有去無回的旅途。
　　而能真正擊破它的，則是不屈的意誌。
　　上壹任大神官被擊敗，導致被體內的門反噬，以至於不得不找下壹位傳承人，就是因為金礦中無數同胞的奮起反抗。
　　那是壹股不屈的意誌，也是壹個民族的脊梁。
　　但只有他壹個人心懷希望不夠，他要將這趟列車上所有人，所有同胞內心中的不屈的意誌全部激發出來。
　　想到這裏，江城慢慢拉開老太太的手，站起身，用堅定，且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首先謝謝大家，可我不叫劉二狗，更不是周家的上門女婿，我叫江城，準確來說是在座各位的晚輩。”
　　“我來到這裏是因為壹件偶然的事情，但更可能的是，我會死在這裏，和各位壹樣。”
　　“但我仔細想想，我和各位前輩還不壹樣。同樣都是死，我絕不會任由對方蹂躪，奴役，辱罵後再將我殺死。”
　　“而且即便在殺死我之後，還會指著我的屍體，嘲笑說：看，那是個沒骨氣的廢物！”
　　“我會怎麽做？”江城的視線徐徐在周圍人的臉上掃過，帶著壹絲不屑，同時還帶著壹股期待。
　　“我會和他們拼！就是死了，我也不讓這些王八蛋得意！”
　　“不想在幾十年後，被我的後輩們從土裏挖出來，還是跪在那裏，舉著手屈服的樣子！”
　　江城的語調越來越高，聲音激揚澎湃，完全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表演，還是心中所想。
　　“我不會讓我的後輩因為我蒙羞，背地裏還被人戳著脊梁骨罵軟骨頭！”
　　“我可以死，任何人都可以死，但我們不會屈服，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幾千年，憑什麽他們殺我們的同胞，占我們的土地，逼的我們背井離鄉，受盡折磨？”
　　“小心！”壹道身影猛地將江城推開，眼前飄過壹道血線。
　　壹位躲在暗處的東洋看守惱羞成怒，從壹個刁鉆的角度壹刀劈向江城，但被老太太發現，及時推開了他。
　　但老太太被劈中，屍體撲倒在江城身下，壹顆頭沿著地面滾動，撞到墻上，發出“咚”的壹聲。
　　壹雙流著血淚的眼睛飽含著痛苦與不甘。
　　相似的場景在腦海中壹閃而過，江城猛地回憶起，剛上列車的時候，也是有壹位老太太，撲倒在槐逸腳下，頭滾出好遠。
　　當時，他們還當做是碰瓷。
　　“和他們拼了！”壹個有些公鴨嗓的聲音響起，瘦小的男人從座椅上竄出，直接撲倒了殺害老太太的兇手。
　　如壹點星火掉入了幹柴中，原本壓抑的車廂內，瞬間被點燃。
　　憤怒壓倒了恐懼，大家紅著眼睛，嘶吼著沖向距離最近的看守。
　　男人，女人，老人，還有半大的孩子……
　　“妳們是要造反嗎？”壹個東洋人用刀砍倒壹個男人後，話還沒說完，就被另壹個人怒吼著撲倒，隨後無數人壓了上去。
　　人群如海浪壹般洶湧，江城是海浪的浪尖。
　　那位身手很好的東洋刀客在接連砍倒幾個人後，被江城壹腳踹翻在地，隨後憤怒的人們壹擁而上，活活用拳頭，用腳，打死了他。
　　江城點燃了大家心中的怒火與不甘，很快，這場火勢開始蔓延，附近的幾個車廂都傳來打鬥的聲音，還有震耳欲聾的嘶吼聲。
　　大家心中壓抑了太久的憤怒宣泄出來，凝聚為壹股可怕的力量。
　　江城帶著人，壹個車廂壹個車廂的清理，沒壹會功夫，幾乎殺穿了整列五月花號列車。
　　在倒數第二節車廂，江城帶人逮住了喬局長。
　　當時他正在往桌子下鉆。
　　根本懶得聽他解釋，江城壹腳就給他踹翻在地，隨後憤怒的人們壹擁而上，他的下場可以預見。
　　自古而來，叛徒的下場都是壹樣的。
　　站在最後壹節車廂前，江城頓住了腳步。
　　壹路殺來，他也發現了壹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說無論車廂裏鬧出多大的動靜，列車的玻璃上，都只能留下他壹個人的身影。
　　就仿佛，他所經歷的壹切，都是不存在的。
　　在這個古怪的世界裏，只有他壹人，是真實的，其余的，都不過是虛幻的泡影。
　　“剩下的路，我要自己走了。”
　　或許是聽懂了江城的話，身後的人群安靜下來，隨後壹個男人開口，用沙啞，但堅定地嗓音說：“謝謝妳，江城，妳給了我們重新選擇壹次的機會。”
　　推開面前的這扇門，江城心中更多的是沈重。
　　歷史無法改變，他能做的，就是帶領著這些五月花號上的冤魂發出壹次埋藏在他們心中最深處的，憤怒的吶喊。
　　壹盞昏黃的燈吊在天花板下，最後壹節車廂裏，只有壹把鐵質的座椅，座椅上是壹個巨大的稻草人。
　　那陣詭異的感覺早已經消退，現在的稻草人像是死了壹樣。
　　無論是曾經的劉瘸子，還是死而復生的孩子，都不過是這具稻草人的壹副軀殼。
　　而他們存在的意義，也不過是將草人，更確切說，是將那股詭異扭曲的意誌繼續傳承下去。
　　“刺啦。”
　　草人從中間裂開，隨後露出裏面藏著的壹張臉。
　　是傅芙。
　　此刻的她被完全包裹在草人裏，只露出壹張臉，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江城走上前，撕開草人，將昏迷不醒的傅芙拉出來。
　　就在他疑惑如何處理這具稻草人時，突然，稻草人的身體抖動壹下，緊接著，慢慢被拖向身後的黑暗。
　　像是那裏有雙手，在拉它。
　　黑暗中，隱約亮起壹雙血紅色的眸子。
　　“無？”
　　江城立刻明白了無的打算，他也盯上了這具稻草人，同為詭異，他是不會放過吞噬同類的機會的。
　　更何況他還有壹本能吸收鬼，並將其轉化為怪談的漫畫書。
　　隨著稻草人的氣息完全消散，那雙血紅色的眸子又盯上了昏迷不醒的傅芙，可還沒等他動手，原本就不怎麽穩固的空間開始震顫。
　　這本來就是稻草人構築的世界，現在本體被無帶走，空間自然崩潰。
　　下壹秒，腳下壹空，等再次睜開眼，他們已經躺在了壹片草地上。
　　附近都是樹，鼻腔裏充滿泥土的氣息。
　　這裏是壹處山坡，看著有些眼熟。
　　就在灰石鎮附近。
　　“醫生！”胖子那嚇死人的大嗓門嚇了江城壹激靈，他立刻轉過頭，剛好對上胖子那張大臉。
　　“醫生妳可真行，我們出來了！”胖子興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