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妳可真乖

　　“妳是在給我時間來做準備麽？”
　　“是的。”卡倫點了點頭，“因為我知道會很沒意思，但我不希望太沒意思。”
　　“呵呵，小子，妳很狂妄。”
　　“我身邊親近的人，都覺得我很謹慎。”
　　“謹慎？或許吧，但我發現，我現在有些欣賞妳的狂妄了，不禁讓我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我不覺得妳這句話是對我的壹種贊美。”
　　“那妳信不信，以後會有壹天，妳會落到和我壹樣的境地？
　　他們現在是想把妳推出去當形象代表，想把妳打造成現階段本大區秩序之鞭的面具，可如果風向變了，當他們需要轉向時，最簡單最容易的壹個方法，就是把臉上這副已經用過的面具，揭下來，丟進垃圾桶裏。
　　可能再過個幾年，就是妳坐在這裏了。
　　他們有很多種方法，讓妳也不敢反抗，就像現在的我壹樣，我明明有能力來殺妳，但我卻不能真的動手，只能看著妳將槍尖刺入我的胸膛。”
　　卡倫看著多爾福，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人在死之前，是會說壹些稍微真誠的話語，我也從妳剛剛的話裏面，感受到了壹些。
　　但有壹點妳說錯了。
　　或許有壹天，我會落到和妳壹樣的局面，但我絕對不會落到和妳壹樣的境地。”
　　多爾福聞言，目光微凝，問道：“妳會怎麽做？”
　　“我會反抗。”
　　“那妳的家人呢？”
　　“我家人會希望我反抗，我會竭盡全力保護我的家人，因為在我的眼裏，家人是第壹位，但我更清楚，被我保護的家人，永遠都會在背後支持我，他們不會希望我受委屈。”
　　多爾福主教嘴角顫了顫，說道：
　　“妳知不知道，妳對我說這些，會讓妳很危險，雖然伯恩下了禁制，但我還是有壹定的概率可以在他下來前，來嘗試殺死妳。”
　　卡倫搖了搖頭，道：“不會，因為妳很清楚，其實不僅外面的人，包括妳的家人，都希望妳現在能死，以換取他們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家人和家人，是不壹樣的，作為壹家之主，妳也沒有好好經營這個家。”
　　“妳……”
　　卡倫舉起手中的懲戒之槍，對著多爾福的胸口，刺了下去。
　　“噗！”
　　槍尖進入多爾福的身體，懲戒之力開始在他體內擴散，瘋狂損毀著他的身體和靈魂。
　　只不過畢竟是凝聚出來的武器，在質感上比真實武器真的差了太多，稍微誇張壹點的對比，就像是用兩根筷子吃飯和用兩根布條撈飯的區別。
　　阿琉斯之劍在佝僂青年那裏斷裂後，卡倫壹直都沒來得及找壹把新武器，現在他有了壹個新的思路。
　　這壹次重新配置武器時，可以配上壹套，這裏的壹套並不是指性能上的互相補足，而是單純從攜帶方便來考慮。
　　家裏有老薩曼留給自己且經過凱文改裝後的冰箱，裏頭可以放置壹把最好的，或者也可以叫最貴的，類似大劍那種很多場合不適合攜帶的武器。
　　除此之外，自己身上還應該配置個便於攜帶的武器。
　　匕首這壹類的，尼奧和菲洛米娜都很喜歡用，但卡倫的戰鬥風格並不喜歡壹開始就直接近身拼機會。
　　倒是守墓壹族阿妮塔用的那種類似手環可以抽出絲線變成長劍的武器，讓卡倫覺得挺喜歡，做個應急使用很合適。
　　讓阿爾弗雷德去安排吧，該買該淘的，由他去負責。
　　主要還是趁手的武器都很貴，溢價很高，迄今為止，卡倫得到的唯壹壹件贈予武器，還是來自於奧菲莉婭，公主殿下大氣。
　　按理說暗月島的鍛造武器很契合卡倫的使用習慣，但卡倫還真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去跟人家討要第二把。
　　總不能直接對人家說，第壹把質量不行，用斷了，妳給我換壹個更好更貴的？
　　不知不覺，卡倫走神了。
　　等到他回過神來，才註意到，在自己面前，蹲伏著壹頭身上布滿黑色鱗甲的兇獸，它正低著頭，看著自己。
　　而且，可能已經看了有壹段時間了，只不過自己壹直沒什麽反應。
　　這在化身為兇獸的多爾福主教看來，卡倫是在用壹種特殊的方式隔絕精神與外界的聯系，起到壹個自我保護的作用，現在，卡倫和自己目光對接，意味著他的自我保護手段終於支撐不住了。
　　“抱歉。”
　　卡倫對眼前的兇獸說了這壹句。
　　不管怎樣，走神是自己的不對，自己應該尊重人家的勞動付出。
　　兇獸喉嚨裏發出了低吼，腳下，從壹片漆黑逐漸轉變成地獄巖漿。
　　卡倫有些好奇地盯著地面，之前沒發現，這位看似愚蠢家族之主的主教大人，竟然在藝術方面還有壹些天賦。
　　灼燒感開始襲來，壹浪接著壹浪，帶來令人壓抑且焦灼的沈悶；
　　無數個縫隙之間，開始伸展出壹只只滿是傷口的手臂，無助且仿徨地企圖去抓住些什麽。
　　猙獰的兇獸，身體正在逐漸瓦解，壹潑又壹潑的鮮血夾雜著碎肉塊淋撒在了卡倫身上，妳甚至可以感知到那壹瞬間的溫熱。
　　卡倫深吸壹口氣，即使是在意識空間裏，他也不想經歷這麽汙穢骯臟的過程。
　　但多爾福主教壹定程度上又算是成功了，因為比起恐嚇，卡倫更不喜歡自己被弄臟。
　　低下頭，卡倫的右手依舊做著虛握狀，雖然感知不到，但他清楚，懲戒之槍依舊在自己手中，自己還在源源不斷地為其存在進行著供給，而多爾福主教的生命力，也正在不斷流逝。
　　“我曾做過無數個噩夢。”
　　聲音，有些飄渺。
　　“我原本思考著，該用怎樣的壹種噩夢來折磨妳，因為我覺得，連我都覺得害怕的噩夢，對於妳來說，應該是夠用了。”
　　“我很期待。”
　　卡倫用另壹只手撫摸過自己的臉，擦去那濃稠黏人的血汙。
　　“但我又覺得，這樣會有些沒意思，我並不擅長精神系方面，如果妳真的足夠優秀，也足夠堅定，那我可能真的要成為妳的墊腳石。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死得，也太沒有尊嚴了，我自己都會瞧不起我自己。”
　　“您這樣的人，就算是本人想要從自己身上找尋亮點，也挺難的。硬要誇的話，只能說在妳的心裏，有著家人的位置，而且分量還不輕。”
　　“謝謝，所以，我改變了想法。其實，如果妳沒有住在帕瓦羅家，那麽現在的這壹切，是不是就可能不會發生？”
　　“巧合之中，應該也會蘊藏著必然，妳自己都拿面具舉過例了，就算沒有我，遇到這樣的風向，妳這樣的壹副令大家都感到不舒服的面具，也是第壹個被揭下來的。”
　　“呵呵，我感覺妳說得對，所以，我改變想法了。”
　　“啪嗒！”
　　像是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傳出。
　　緊接著，卡倫面前出現了壹串密密麻麻的龜裂，坐在椅子上的多爾福主教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連帶著自己手中的那桿懲戒之槍也顯現了出來。
　　椅子上的多爾福主教擡起頭：“我不會恫嚇妳了，也不會詛咒妳，我要……賜福妳。”
　　卡倫看著多爾福主教的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清楚是懲戒之槍的作用正在不斷擴大，當下也只是點了點頭，道：
　　“隨妳。”
　　“我想換壹個角度，我承認妳的優秀，我認為，妳以後無論是境界上還是職位上，都會比我高，所以，我祝福妳。”
　　話音剛落，壹條條秩序鎖鏈從多爾福主教身上蔓延出來，然後緩緩地捆住了卡倫。
　　這種感覺對卡倫來說有些新鮮，因為以前壹直都是自己用秩序鎖鏈來捆別人，還很少有人用它來捆自己。
　　秩序鎖鏈上流淌著純粹的秩序之力，也並未給卡倫帶來束縛的感覺。
　　這壹幕，像是多爾福主教將自己的力量給貢獻了出來，全部搭在了卡倫身上。
　　“可能，對於妳這樣的優秀年輕人來說，絕大部分的困難妳都可以克服，以後的路，也能走得很順遂，那我就讓妳走得，更順利壹些。”
　　壹根黑色的藤蔓從多爾福主教的眉心處溢出，像是新生的初芽，當它出現時，四周的秩序氣息變得更加濃郁。
　　審判官上面是裁決官，裁決官上面是述法官，而述法官之上，則是壹個很難用具體的實力臺階去區分的大境界。
　　籠統來講，就是生根發芽開枝散葉開花結果。
　　眼前這個，應該是多爾福主教的信仰根莖。
　　“身為長者，身為前輩，身為妳的主教大人，我理所應當，為晚輩做些什麽，我要為妳……施肥。”
　　初芽飄浮起來，最終，落在了卡倫胸口位置。
　　壹時間，卡倫感知到自己胸口上像是壓上了壹塊巨大的秤砣，讓自己的靈魂都產生了壹陣扭曲。
　　隨即，初芽開始在自己身上生根，密密麻麻的莖須開始深入自己的身體和靈魂。
　　在這壹刻，精神意識和現實，產生了強烈的重疊交錯感。
　　多爾福主教，正在將自己的初芽，贈送給卡倫。
　　這確實是無私的饋贈，但同壹塊土地，只能長出這壹根，而且有可能長不活。
　　這就是多爾福主教的報復，他的想法在短時間內轉了個彎，因為他覺得，可能光靠恫嚇留下信仰陰影的方式，無法真的阻止住眼前這個優秀年輕人的進步；
　　所以，他采用了壹個相反的方法，那就是主動的贈予，如同是提前許久的“揠苗助長”。
　　這樣可以短時間內使得卡倫的實力和境界得到明顯的提升，但他未來的發展天花板，就只會在他多爾福下面。
　　凝聚出自己那顆芽的難度，變大了許多，而且就算凝聚出來了，也不會長得比現在這壹根好，只會比它低，比它弱小。
　　對於作物而言，肥施多了，也是會被“膩”死的。
　　多爾福主教就是把自己當作那壹汪肥料，想要硬生生地“膩”死卡倫的未來。
　　連卡倫也不得不承認，這位老人的報復心理和報復想法，是真的很有新意，自己也確實是被驚訝到了。
　　地下室廳堂邊緣縫隙處，吊墜開始微微作響。
　　椅子上的多爾福主教開口道：“另外，再告訴妳壹件事，伯恩不是什麽好人，妳應該聽說過壹些關於他的事吧？
　　所以，妳是怎麽能認為，他是給了妳壹件好處的呢？
　　呵呵，我甚至覺得，他早就猜到我會有這樣的壹種變化了，他比我聰明，聰明得多。”
　　“妳是說，伯恩主教，在害我？”卡倫問道。
　　“不，他不是在害妳，可能在他看來，妳從我這裏得到了實力和境界的提升，是肉眼可見的好處，他這樣的人，很喜歡這種把利益握在手裏的感覺。
　　至於妳的未來，妳天賦本可以兌現的高度，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無法具體去衡量。
　　當然，如果妳以後想要去恨壹個人的話，可以去恨他。
　　記住，
　　是他讓我扼殺了妳的未來。”
　　卡倫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
　　上方，書房內。
　　伯恩主教閉著眼坐在書桌後面修習，他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吊墜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嘴角露出了壹抹微笑。
　　“想從妳這個老家夥手裏摳出壹點東西來，是真的不容易啊。”
　　他緩緩睜開了眼：
　　“我見過太多天才，他們大多，都很難成長起來就隕落了，所以，我壹向不喜歡太過沈浸於幻想未來，我只喜歡盯著腳下的路面。
　　神殿裏的長老，數目已經足夠了。
　　卡倫，如果妳發現自己的未來已經被桎梏住了，在境界上無法提升後，妳就可以來我這裏專心做事了。
　　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壹個帕米雷思教啊，我想要將更多的教會，捆綁在秩序的戰車上。
　　我希望，妳能來幫我。
　　嗯，不要恨我，呵呵。”
　　感慨完後，
　　伯恩主教又閉上了眼睛。
　　……
　　初芽繼續在卡倫身上生長，根須也在快速地下潛。
　　漸漸的，卡倫開始後退，確切的說，應該是周圍的環境正在向前，讓他相對看起來是在後退。
　　但多爾福主教連帶著身下的椅子，卻壹直緊密的跟隨。
　　“妳是在逃避麽？”多爾福主教笑道，“我感知到了，妳在逃避，妳在害怕，妳在擺脫，看來，妳對妳自己的信心，很足。”
　　卡倫沒有說話，只是盯著面前椅子上的多爾福，他的形象，還在繼續衰敗中。
　　“是不是感覺很心慌，是不是感覺很憤怒，是不是感覺很絕望，被用這種方式掐死自己未來的感覺，很不好受吧？”
　　卡倫還是沒有說話。
　　漸漸的，意識空間內，四周出現了壹片片根須。
　　“妳的靈魂真的很堅韌，妳的積攢也是真的好豐厚，妳這樣的天賦，真的是讓我都羨慕，我年輕時，是不如妳的，遠遠不如。
　　呵呵，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興奮。
　　因為這證明，我的做法是正確的，我給予妳的是祝福，但卻能收獲真正的報復快感，哈哈哈哈。”
　　那些根莖已經覆蓋住了卡倫意識空間內接近八成的區域，它們開始散發出秩序之力，將這裏當做自己新的生長之地。
　　卡倫仰起脖子，不停地倒吸著氣。
　　“妳在克制麽，在克制什麽？沒有用的，真的，沒有用的，還不如放開壹切，好好接受我給妳的饋贈，至少在此時，妳是……很……快樂的……不是……麽……”
　　椅子上的多爾福主教面容正在逐漸老去，懲戒之槍對他的持續破壞加上他主動將力量灌輸進卡倫的體內，加速了他的消亡。
　　終於，當他的身體和靈魂都陷入了壹種卡倫覺得自己可控的萎靡後，卡倫長舒壹口氣，先前的他，像是在做著憋氣訓練。
　　“呵呵。”
　　卡倫笑了。
　　“妳在笑……什麽……”
　　“在笑妳啊。”
　　“笑我……是麽？”
　　“嗯，妳說我剛剛在克制，在逃避，其實不是的，我只是在隱藏。”
　　“隱藏……什麽？”
　　“有些東西，我怕妳過早地看到，因為壹開始，妳是有辦法將訊息給傳遞出去的，包括對伯恩主教傳遞；現在，妳已經虛弱到沒辦法再傳遞出訊息了，連我都能完全掌控住妳。
　　所以啊，我剛剛真的忍得很辛苦，我得把壹些東西，先藏起來，讓妳察覺不到。
　　妳不是說想要用妳的祝福，來掐死我的未來麽？
　　可以。
　　但前提是，妳的祝福，得足夠大才行，否則，還真不壹定能掐得動，就算我同意也沒用，得看他們，是否同意。”
　　話音剛落，四周剛剛長出的根須開始了快速地枯萎和雕落，多爾福主教給予卡倫的祝福，在這壹刻，被壹股強橫的力量完全推離了出去，就像是有外人闖入了自己的家，被原主人給予了最為強硬的驅趕。
　　“站了這麽久，我也累了，現在，該換我來坐了。”
　　卡倫身子向後倒下去，恰好壹張椅子出現，讓他坐下。
　　與此同時，身穿著神殿長老神袍的狄斯身影，出現在了卡倫身後。
　　多爾福主教當即瞪大了眼睛：“神……神殿……長老……”
　　而卡倫接下來的壹句話，更是給予了多爾福更沈重也是更絕望的打擊：
　　“真聽話，叫妳寫遺書就真的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