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奪東平

　　我們所乘是輕舟，劃船的那兩個士兵還有廉百策都是能手，我和曹聞道雖然不太熟練，力量倒也足夠，船速很快，只不過壹瞬，已貼近了那艘船。
　　真是鄧滄瀾麽？我還是有點擔心。此時已經到了距那船還有十余丈的地方了，隱隱約約已能聽到兵刃相擊之聲。我站在船頭，高聲道：“我是橫野將軍楚休紅，前面是鄧將軍麽？”
　　風是從北刮向南邊的，我的聲音肯定能傳到他們那邊。過了壹會，那邊又有壹個亮點閃了閃，廉百策叫道：“正是！統制，那正是鄧將軍！”
　　鄧滄瀾壹定也和我們壹樣，趁夜色來勘測水勢的。恐怕他自恃水戰精熟，離東平城太近了，被蛇人發現後遭到追擊。我道：“快靠過去，助鄧將軍壹臂之力！”
　　曹聞道叫道：“遵命！”廉百策卻道：“不能靠近十丈以內，若是被蛇人纏住，我們也要麻煩。把船頭倒過來！”
　　蛇人天生會水，又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縱然水溫太冷，它們力量大打折扣，仍然不是我們可以對付的。我道：“總不能見死不救，武器準備好，上吧。”現在我倒是慶幸帶來的是曹聞道而不是錢文義了。曹聞道箭術比錢文術強許多，廉百策更是少有的神箭手，有他們在我身邊，遠近都有攻擊力。
　　我拔出百辟刀，站在船頭盯著前面。現在水聲更急，已經聽得到刀槍撞擊之聲，隱約也可以看到前方水面上的兩艘船了。那兩艘船都是小船，靠北的那艘多半是鄧滄瀾所乘。我正看著，廉面策忽道：“統制，不能靠近了！”
　　現在相距大約有十余丈之遙，因為天色太暗，仍然看不清，只能看到那艘小船上三四個人正全神貫註地站著，不知為什麽，卻不劃動。我道：“他們為什麽不劃？”
　　廉百策道：“多半水中有蛇人，鄧將軍他們分不出手來。”
　　我看了看船中，裏面有壹根拴船的繩子，這繩子也不太長，只有五六丈遠，扔給他們的話，現在夠不著。我道：“靠過去吧，再近壹些。”
　　說出這話，我也有點惴惴不安。廉百策倒沒說什麽，伸手向那兩個劃槳的士兵做了個手勢，自己則貼到船幫上聽了聽，道：“水中有五個蛇人。還好，不算太多。”
　　就算只有五個，我們連同鄧滄瀾的人加在壹塊也不超過十個，仍然不會是蛇人的對手。我將那繩子繞成個繩圈套在臂上，站起來大聲道：“鄧將軍，聽到我的話麽？”
　　鄧滄瀾的聲音在水面上傳了過來：“楚將軍，妳們若無實力，不要靠近，馬上回去！”
　　我笑了笑，道：“大丈夫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妳看準了！”
　　我嘴上說得豪勇，心中卻仍然有些擔憂。我的主意是把繩子扔過去，讓他們綁在船頭，我們把他們拖過來。只是繩子雖然又粗又重，要扔直了實在不容易。我解下腰間的流星錘，雖然有點舍不得，但這回也只能這麽辦。我將流星錘綁在繩頭，在頭頂劃了幾個圈，叫道：“接住了！”
　　流星錘我平時也經常在練習，五步之內可以百發百中。五步大約也就是丈許開外，現在有五六丈，我只要能扔到船上就可以了。我壹將流星錘扔出，大叫道：“接著！”流星錘帶著風聲向鄧滄瀾那船飛去，另壹手極快地放著繩圈。
　　現在又靠近了些，只有四丈許了，可以看清前面船上的人影。流星錘飛出時正對著鄧滄瀾的船只，但到了他們船頭卻還差了尺許。我心知流星錘壹旦落水，便只能收回來再扔壹次了，只是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蛇人壹定已發現了我們的意圖。心中正自壹沈，卻見那船上壹人飛身撲出，壹把抓住了流星錘。
　　好！我只覺繩子上壹沈，正待喝彩，哪知喝彩聲未曾出口，水中忽然飛起壹道刀光。
　　刀光掠向那人的手臂。如果這水中的蛇人是砍向繩子的，我倒還不曾擔心，繩子並沒有繃得很緊，它壹刀未必能砍斷繩子，但砍向那人手臂，那人就只能棄繩了。我已打算收回來再擲壹次，誰知那人壹聲慘叫，繩子卻並不松，反倒繃得更緊。
　　這壹刀砍斷了那人的右臂，但那人竟然又伸出左手，連斷臂帶流星錘都抓在手中了！
　　我不知這人到底是誰，聽聲音也不是鄧滄瀾，多半是個水軍團的士兵。水軍團的士兵如此堅忍強悍，實是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都驚呆了。這時只聽得曹聞道叫道：“統制，快把繩子綁好！”
　　他和廉百策同時射出壹箭。雙箭貼著水面齊出，此時相距不過數丈，他兩人都是出色的箭手，那個方才砍斷了水軍團士兵手臂的蛇人半身已露出水面，正待收刀再砍，那兩箭齊中它的頭顱。蛇人雖強，但如此要害中箭，哪裏還活得了，壹聲響，壹條長長的身體登時浮出水面，只無力地拍了拍。
　　雖然那個水軍團士兵失了條手臂，但繩子還是抓住了。我急忙將繩子拴在船尾，道：“快劃，快劃！”
　　那兩個士兵手起槳落，壹根繩子登時繃得筆直，離開了水面，鄧滄瀾他們被拉得壹震，壹個踉蹌，船已被我們拖了回來。我緊盯著當中的水面，生怕有蛇人會突然冒出頭來砍斷繩索。正看著，廉百策忽然叫道：“統制，有蛇人過來了，兩個！”
　　我也聽到了水聲，但周圍漆黑壹片，根本看不出來自何方。我叫道：“看著水面，壹露頭就射死它！”
　　剛說完，當中的水面上壹聲響，壹個蛇人突然冒出頭來。這蛇人出現得太過突然，從黑水中突然出現，簡直就像壹個噩夢。我冷不防被嚇了壹大跳，還沒反應過來，曹聞道和廉百策已同時發箭。他們兩人發箭幾乎同時，但廉百策手壹顫，竟然連發三箭，快得異乎尋常，比我發壹箭更快。那個蛇人的頭剛露出水面，便被箭矢貫腦而入，登時斃命。
　　我舒了口氣，道：“好！”廉百策卻仍是如臨大敵，在弓上又搭上三支箭，道：“還有壹個在水中，小心了。”
　　我道：“妳們守住那繩子，諒它也過不來。”有曹聞道和廉百策這兩個神箭手，蛇人在水上壹冒頭便會被射死。此時兩個劃槳的士兵正拼命劃著，拖著鄧滄瀾那艘小船向北岸而去，卻不知鄧滄瀾他們為什麽卻不劃槳。我長身站在船頭，正待高聲叫他，剛張開嘴還不曾說出話來，耳中猛地聽得壹陣水響，眼前卻是壹暗。
　　壹個蛇人突然沖破水面，直直沖起，手中握著壹柄大刀，向我兜頭劈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這蛇人壹直伏在水下潛遊，直到現在方始發動，如果我們被它斬殺，那鄧滄瀾他們前後遭到夾擊，想再逃出去，已是勢比登天。可是這蛇人來得太過突然，此時想逃都逃不開了，壹邊曹聞道和廉百策都驚叫起來，我咬緊牙關，不顧壹切舉刀向那蛇人砍去。這蛇人的壹刀我已是擋不住了，現在只有與它硬碰硬，來個魚死網破。這壹刀下去，我的壹刀大概可以砍中蛇人前心，但那蛇人的刀也定可將我的頭顱砍成兩半，可這時也由不得我多想。
　　哪知我的刀剛舉起，眼前忽然又是壹黑，曹聞道壹躍而起，壹把抱住那蛇人，猛地翻向水中。那蛇人也沒料到居然會有這種變故，被曹聞道壹撲，半個身體向後仰去，手中的壹刀卻砍得偏了，擦著我的身體掠過，正砍在船幫上。蛇人的力氣大得驚人，這壹刀深深沒入木中，如果再用點力，只怕會把這艘小船都攔腰砍成兩半。刀入木太深，被裂口緊緊咬住，那蛇人卻還不肯放手，拼命抓著刀柄，但半個身體已被曹聞道抱著倒向江水中。
　　“砰”壹聲，冰冷的江水飛濺而起。在水花中，我見那蛇人的壹只手還抓著刀，這等機會實是千載難逢，百辟刀壹橫，壹掠而過。那蛇人的壹根前肢被我壹刀砍下，只聽得江水又是壹陣響，便如開了鍋壹般，想必是那蛇人負痛掙紮。我擔憂曹聞道安危，也顧不得壹切，左手往江水中壹攬，壹把抓住了那蛇人的尾巴，那蛇人的下身趁勢壹下卷住我。
　　江水陰寒徹骨，蛇人遇寒之下，果然戰鬥力大減，力量比平時弱了好些，當初第壹次遇到蛇人時，我也曾被那蛇人卷住，那時如同被綁得嚴嚴實實，毫無還手之力，但此時卻還有反擊的余地。饒是如此，我仍然被那蛇人纏得壹個踉蹌，差點也摔向水中。正在危急，卻覺有人壹把抱住我的後腰，卻是廉百策見我危急，猛地拖住了我。
　　我被廉百策抓住，心中壹定，勇氣大增，人趁勢壹蹲。蛇人力量甚大，壹艘小船被它扯得東倒西歪，但壹時卻也扯不了我入水。我不待它再有什麽舉措，百辟刀猛地向前推去，壹下刺入那蛇人體內。那個蛇人負痛之下，又是猛力壹扯，這壹扯的力量大得驚人，若不是廉百策緊緊抓住我，我定會被扯下水去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壹，百辟刀吹毛可斷，拼命向前劃去，這壹刀將那蛇人的身體都從中割了長長壹條口子，壹股腥臭之味沖鼻而來，那蛇人的五臟六腑都從破口中擠出。我也顧不得壹切，揮刀亂砍，只覺那蛇人纏住我的力量越來越小，終於松開了我滑入水。
　　那蛇人的軀體壹落入水中，我馬上搶到船邊叫道：“曹聞道！曹聞道！”心中驚恐萬分，不知曹聞道生死如何。剛喊了壹聲，突然間船邊的水“嘩”壹聲響，壹個人頭從水底鉆了出來，我嚇了壹大跳，差點就要揮刀劈去，定睛壹看，正是曹聞道。他嘴唇已蒼白得沒壹點血色，不住打著哆嗦，我又驚又喜，將百辟刀壹把插入刀鞘，抓住他的肩頭，叫道：“老曹，快上來！妳沒事吧？”
　　曹聞道已是筋疲力盡，身上沾了水，更是沈重，我拎了壹下，哪裏還拎得動。廉百策搶過來幫我抓住了曹聞道，兩人同時用力，才把曹聞道拖上船。他壹上船，只張大了嘴不住喘氣，雙手抱住肩頭，待定了定神，向我笑道：“統制，真是兩世為人。”
　　曹聞道沒事，比救出鄧滄瀾更讓我興奮。我抓起壹把槳，叫道：“快劃快劃，回去再說！”此時離東平城太近，天知道蛇人會不會大舉出擊。曹聞道歇了歇力，也抓起壹把槳來劃著。我壹邊劃，壹邊看著後面鄧滄瀾的船，他們也正在拼命劃著，耳邊只聽得江聲此起彼伏，壹如金鼓。
　　離岸還有十余丈，有兩艘小船如飛向我們駛來。黑暗中，我聽得錢文義高聲道：“楚將軍，楚將軍是妳麽？”他的聲音在江風中又粗又破，但聽在我耳中，不啻天音。我站起身，叫道：“錢文義，快過來，鄧將軍也在！”
　　錢文義聞聲急急過來，將我們兩艘船接應到岸邊。待鄧滄瀾也登了岸，我走過去行了壹禮，道：“鄧將軍，末將救援來遲，望將軍恕罪。”
　　我與他同是偏將軍，但他是水軍團統領，實權比我要大得多。他向我還了壹禮，嘆道：“楚將軍，此番真是多虧妳了，我先將受傷的弟兄送去醫治，再來向楚將軍道謝。”
　　我和鄧滄瀾交往不多，他向來不多言，但秉性甚是寬厚，風評甚好。我又行了壹禮，道：“我也得回去換身衣服，先行告退了。”
　　方才這壹番折騰，我身上的戰袍也濕了許多。回到營中，先將曹聞道送回自己的大帳，看他雖然凍得瑟瑟發抖，倒也無甚大礙，我放下心來，回自己帳中換了件戰袍。今天這次實地戡查雖沒有太大效用，但看到冬天水勢甚緩，用廉百策所說的辦法，證明建浮橋是完全可行的。我坐到桌前，拿出了那盒刻刀，壹邊胡亂刻著壹匹馬，壹邊想著這事。正想著，帳簾挑起，壹個護兵進來道：“楚將軍，鄧將軍求見。”
　　鄧滄瀾果然來了！我放下刻刀，道：“快請快請！對了，泡壺茶上來。”
　　那護兵剛出去，鄧滄瀾挑簾進來了。他也換了身衣服，樣子顯得極其儒雅。壹見我，他行了個禮道：“楚將軍，今日援手之恩，鄧滄瀾沒齒難忘。”
　　我扶住他道：“鄧將軍請坐，我也正有些事要跟妳說呢，坐吧。”
　　鄧滄瀾坐了下來，看到我桌上放著的刻刀，道：“楚將軍原來還有這雅好？”
　　我笑了笑，道：“散散心的。對了，鄧將軍，我有個屬下提出壹條破敵之策，末將以為大為可行，想聽聽鄧將軍的意思。”
　　鄧滄瀾也笑了笑，道：“楚將軍，讓我猜壹下可好？是不是要搭建浮橋？”
　　我吃了壹驚，道：“鄧將軍，原來妳也想到了！”
　　鄧滄瀾點點頭，道：“此計我也早就想過，只是當初兵力不足，當時水勢壹直很急，畢煒又是壹根筋，我怕他弄巧成拙。如今屠將軍援兵來到，兵力已然足夠，天公作美，水勢也日日減緩，當是到了用這條計的時候了。”
　　我暗自咋舌。鄧滄瀾有水戰第壹之名，雖然我私底下覺得他較李堯天尚有不如，卻的確名不虛傳。他嘆了口氣，又道：“這些天我日日晚間都在戡測水勢，已將江面可搭浮橋之處約略畫成。只是我也小看了蛇人，今晚靠近東平城太近，若非楚將軍救援，只怕便回不來了。唉，真是還不夠分量啊。楚將軍，妳原來也是去戡測水勢啊？”
　　他雖然在自謙，但我心中實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哪裏是不夠分量，我以為建浮橋之策是我軍想出的奇計，誰知早已經鄧滄瀾算度之中了。我道：“鄧將軍，搭建浮橋的話，從上遊出發，建成時當要容易很多。”
　　鄧滄瀾有些動容，在桌上壹拍，道：“正是！楚將軍，我只道妳精於陸戰，原來對水戰也如此精通！”
　　我被他說得有點臉紅，道：“哪裏是我想得到，是我手下壹個叫廉百策的將領想的。”
　　鄧滄瀾道：“廉百策？當初他不就是東陽城的守將麽？原來現在在妳的手下了。”
　　我又吃了壹驚，道：“鄧將軍妳也知道他？”
　　鄧滄瀾微笑道：“我聽說過此人，據說他頗知兵法，只是當初東平城壹敗，此人下落不明。楚將軍，妳真有知人之明啊，不愧文侯大人賞識。”
　　他的話說得太過客氣，我不免略略有些尷尬，但心中卻也有點得意。這時那護兵端了茶上來，我倒了壹杯，道：“雖然端茶多是送客，不過這壹杯是以茶代酒，敬鄧將軍的。”
　　這番話不全是客氣，鄧滄瀾確實是今世名將。鄧滄瀾端起茶，微笑道：“楚將軍客氣。”
　　喝下壹杯茶，鄧滄瀾道：“楚將軍，此番有妳助陣，這壹戰奪回東平城的把握又大了幾分。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便將這計策在會議之中提出，請楚將軍指正。”
　　第二日，鄧滄瀾立即提請屠方召開緊急會議。這次會議，唯有屠方與我們壹眾偏將軍才能列席。會議上鄧滄瀾終於將他的計策說了出來，居然大大吹捧我壹番，說此計是他與我壹共想出的，聽得我頗為不自在，畢煒在壹邊看我時，眼中已有掩飾不住的妒意。屠方聽得此計，大喜過望，商量之下，覺得大為可行。鄧滄瀾對此事已準備多時，廉百策所說的船只不夠，編竹筏代替的計策他也想到的，早已準備下大批的竹竿，足敷使用。眾人商議之下，決定立刻準備此事。可是要搭建浮橋仍然很不簡單，鄧滄瀾雖然觀測水勢，已畫出了壹張很詳細的圖，但要將浮橋建起來，沒有壹個人敢打包票。
　　會議過後，我打馬回到營中。壹進營門，只聽得裏面壹陣呼喝之聲。那是曹聞道和錢文義正領著士兵們操練，另壹邊陳忠和廉百策也領著壹批人在練斧練箭。只是錢文義帶著壹些士兵練刀槍擊刺，曹聞道和壹些士兵卻赤手空拳，跟著唐開在打拳。壹見我回來，他們都停了下來，曹聞道跟錢文義過來向我行了壹禮，道：“將軍，商議得怎麽樣？”
　　我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護兵，道：“屠將軍已經同意此計了。”我看了看曹聞道帶的那些兵，又道：“妳怎麽練拳腳了？”
　　曹聞道笑了笑，道：“統制，昨晚上險死還生，末將覺得只練刀槍尚有不足。壹旦武器沒了，豈不是任人宰割？錢將軍說起唐兄的斬鐵拳好生厲害，我想學學。也不用個個學到唐兄的程度，會個三招兩勢，到時就算手無寸鐵，也不至於沒還手之力。”
　　我點了點頭，道：“曹兄所言極是。軍校中重刀槍兵法，輕拳腳之術，這確實有些偏頗。只是唐兄的斬鐵拳拳路很是繁復，妳們學得如何了？”
　　唐開忙道：“楚將軍，當初周都督傳我壹套簡化了的斬鐵拳法，只有九個招式，連環使用，威力也不算小，適合軍中使用，我教曹將軍他們的便是這路。”
　　我在五羊城時也跟著唐開馬馬虎虎學過壹點斬鐵拳，自覺雖比不上唐開的水準，但我的拳法底子不壞，壹掌已能斬斷手指粗細的樹枝。聽唐開這般說，我道：“是麽？斬鐵拳還有這些花樣？”
　　唐開點點頭，道：“斬鐵拳本是周都督家傳拳術，聽說共有山、水、風、火、雷、天、日、月、羅計都九路，只是周都督只傳了我前六路，後三路只怕已沒人會，已成絕響矣。”他說到周諾時，仍然尊其為“都督”，話中不勝唏噓。我知道他對周諾依然十分忠誠，而周諾正是死在我和曹聞道兩人刀下，他現在卻是我的屬下，心中壹定很是矛盾。我怕他再想周諾，忙將話岔開道：“還有水這壹路？”
　　唐開眼睛忽地壹亮，道：“這路水拳正是適合在船只之類動蕩不定的地方用的，若是在水面上，這路拳法極是適用。”只是他眼中的亮光壹閃即沒，又黯然道：“只是這路拳很繁，壹時也學不了。”
　　我拍拍他的肩，道：“唐兄，妳還是將這些拳法整編出來。斬影刀與斬鐵拳，那是西府軍武功中的雙璧，該發揚光大。”
　　唐開又點了點頭，道：“是。”
　　我們正說些閑話，營門口忽然有壹陣亂，壹個士兵急急跑過來，到我跟前行了壹禮，道：“楚將軍，外面來了幾個百姓，說想投軍。”
　　要投軍的百姓也並不少，現在兵荒馬亂，尤其是東陽城，已成前線，城中平民大多逃到後方去了，留在城中那些城民則多半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本來也沒什麽事好做，從軍後倒能吃得飽飯，因此時常有人來投軍，只是投到我這兒來的還是第壹次。我道：“是麽？我去看看。”
　　我帶著曹聞道向營門口走去。壹到門口，卻見有十來個人正圍在執勤的哨兵跟前說什麽，那哨兵見到我，走過來行了壹禮道：“楚將軍，這幾位想要投軍。”
　　我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幾人。這些人身材雖不甚高大，卻個個十分結實。我微笑道：“幾位是想從軍麽？”
　　有壹個人越眾而出，向我施了壹禮，道：“楚將軍，小的馮奇，見過楚將軍。”
　　這馮奇身材很是瘦削，甚至有些單薄，怎麽看都不太像能上陣的。我有些懷疑地道：“馮先生，要當兵，可是件危險的事，妳會用兵器麽？”
　　馮奇淡淡壹笑，道：“楚將軍，我們兄弟十人以獵戶為生，都學過些武藝，請將軍放心。”
　　另外幾個人身體都很結實，但這馮奇怎麽看都不像有本領的人。我道：“馮先生，蛇人的力量強得非同尋常，我看妳身體單薄，似乎不適合當兵啊。”
　　馮奇頓了頓，道：“楚將軍，在下力量不算大，刀槍擊刺之術也不精，不過將軍有所不知，我另有壹種本領，大概在戰場上很是有用的。”
　　我大感興趣，道：“什麽本領？”
　　馮奇道：“彈弓。”
　　我怔了怔。彈弓是小孩子常玩的玩意，這難道也算壹種本領？馮奇似乎也看出我的疑惑，道：“楚將軍不信，請試試吧。”他從懷裏摸出壹把彈弓來，這彈弓和小孩玩的大不相同，大了幾倍，他伸手從腰間摸出壹顆石丸，道：“楚將軍，妳指個靶子給我。”
　　我看了看四周，高聲道：“廉百策！”
　　廉百策正在指點著那五十個箭營士兵練弓，聽得我的叫聲，走過來道：“楚將軍，有何吩咐？”
　　“拿個靶子過來。”
　　靶子拿來後，我道：“妳就射壹下這靶子看。”
　　這是箭靶，放在了百步外。馮奇道：“楚將軍見笑，我這彈弓只能打數十步，現在太遠了點。”
　　壹百來步，對於練箭的人來說，只要練了幾天就能射到了。聽得馮奇這般說，廉百策微微撇撇嘴，高聲對壹個士兵道：“拿近點。”
　　等靶子拿到了五十步外，馮奇才道：“好了！”他將手中石丸掂了掂，裝到彈弓的皮套上，忽地擊出。“啪”壹聲，那靶子發出壹聲響，居然還晃了晃。馮奇轉過頭道：“楚將軍，請看吧。”
　　箭靶是木頭做的，平時箭射中後就能插在上面，馮奇這顆彈丸竟然也嵌在了木頭裏，看來力量也不算太小。這當然是種本領，只是這種本領在戰場上卻沒多大用處。我有些躊躇，道：“別人也都會打彈弓麽？”
　　馮奇怔了怔，道：“他們不會這個。不過他們都是練劍的，劍術很不壞。”
　　劍術？我心頭壹動，臉上卻不露出異樣，只是道：“本領確實不錯。只是現在打獵收成不太好吧？”
　　馮奇嘆了口氣，道：“壹打仗，野獸都跑光了，現在當真打不到什麽東西，所以想投軍來吃口飽飯。反正爛命壹條，與其餓死，不如戰死。”
　　我道：“不過，當軍人是朝不保夕的，妳們有這手本領，當獵戶也可過日子了，還是到帝都謀個事做做吧。”我伸手到懷裏摸了摸，從錢袋裏數出十個金幣，道：“這些給妳們當路費吧。”
　　馮奇大失所望，道：“楚將軍，妳不要我們當兵？”
　　我淡淡壹笑，道：“兵者兇器，我倒希望永遠都不要再打仗了。如果妳真的想從軍，請去帝都投效，前敵是不招新兵的。”說著把那十個金幣放到他手裏。馮奇圓睜雙眼看著我，眼裏也不知是什麽神色。
　　打發走了這十個人，曹聞道便急道：“統制，我真弄不懂，這姓馮的本事雖然華而不實，但多少也有點用，為什麽不要他？”
　　此時馮奇他們已經走出了營門。看著他們的背影，我低聲道：“曹兄，妳不知道，我想我壹定還會碰到他們。”
　　曹聞道詫道：“什麽意思？”
　　“東陽城壹帶有獵戶麽？”
　　曹聞道還不知道我的意思，廉百策忽然在旁邊插了壹句道：“不錯。東陽城以農耕為主，野獸很少，附近很少有以獵戶為生的。”
　　曹聞道道：“他也沒說住在附近啊，這有什麽？”
　　我看了看廉百策，廉百策笑了笑，也看了看我，才道：“曹將軍有所不知，若他們真是獵戶，眼下留在東陽城，豈不是大為可疑？戰事壹起，這壹帶根本打不到獵物，若他們真有心要投軍，鄧將軍和畢將軍的部隊在這兒駐紮了那麽久，早就投了。而前鋒營不過是援軍中的壹路而已，他們不找別人，卻專找前鋒營來投軍，此事大有蹊蹺。何況，獵戶用劍，我還沒聽說過。”
　　曹聞道怔了怔，想了想，道：“是啊，妳這般壹說，他們的行蹤確實有點可疑。難道，他們是跟著我們來的？”
　　我點點頭，道：“他們衣服上多有塵土，妳不覺得他們穿得厚了點麽？”
　　現在天氣雖冷，但東陽城的氣候較帝都還是暖和許多。曹聞道聽我這般壹說，才恍然大悟，道：“正是！那麽說來，他們是剛從北邊趕到東陽城來的。”
　　“要投軍，在帝都投效方便得多，他們壹路趕到東陽城，卻只為投到前鋒營這麽個偏師裏來，這事妳說沒什麽可疑麽？”
　　曹聞道想了想，又道：“那他們到底是些什麽人？”
　　我道：“現在雖然不敢肯定，但那馮奇說他們擅長使劍。用劍的，大多是法統中人，可他們明明又不是兩派法統的人物。跟我有仇，又擅使細劍的，只怕，只有當初路恭行為二太子訓練的壹支黑衣決死隊。”
　　二太子叛亂失敗後，當初那支決死隊也降的降，死的死，逃的逃了。我雖然不敢肯定，但這馮奇多半便可能是決死隊成員。曹聞道叫道：“統制，妳既然知道他們如此可疑，為什麽不拿下他們細細拷問？”
　　我嘆道：“拿下他們有什麽用？他們多半想殺了我為路恭行報仇。唉，單憑這份忠心，我就不忍殺了他們。”
　　我剛說出口，卻見壹邊廉百策臉色有點尷尬，心知我這話讓他也頗有感觸。如是錢文義在，我這話恐怕也要讓他多心。我把廉百策收歸麾下，邵風觀說廉百策這人勢利，不可用。我雖然不以為然，但心中多少有點芥蒂，剛才這番話確實也是說給廉百策聽聽的。
　　曹聞道也嘆道：“統制，妳良心也太好了，唉。”
　　我暗自苦笑。讓他們各自回營後，我回到自己房裏休息。躺在椅子上，我暗自想著方才的事。我良心太好了？也許是，也許不是。出生入死了那麽多次，現在前鋒營中，也只有曹聞道從來不曾叛過我，便是陳忠，當初也因為從屬邢鐵風，跟我對陣過。要活下去，就得多用這些權術吧。只是越用這種籠絡人的權術，我就越覺得是在迷失自己。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這也太難了。
　　接下來幾日，全軍都在準備著做浮橋。現在天氣還冷，蛇人行動很少，從不主動出擊，但畢竟馬上就要開春。開春轉暖，蛇人肯定又要發動攻擊的，那時要攻拔東平城就更難了。天氣壹暖和，蛇人有東平城做據點，得到生力軍補充後再次大舉北上，那帝國又要危險了，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在冬天結束前奪回東平城。
　　勝負在此壹舉。只是，現在似乎每壹戰都是生死之戰了。的確，我們失敗得太多，也太慘了，已經再經不起壹次大的打擊。如果再有壹次南征軍那樣的敗績，就算文侯還能再招十幾萬士兵入伍，可是人類的信心也已經蕩然無存。
　　壹定要贏！每個人都這樣想著。
　　壹天天過去，轉眼就又是三天了。這三天裏，浮橋的材料已準備得差不多，本來就該出擊了，但沒想到天公不作美，昨天起了大風，江上浪濤壹下大了許多，早上更下起了雨，小船都不敢駛出去了，要搭浮橋自然更加困難，因此已經整裝待發的全軍又被告知靜候天氣轉變。
　　這三天邵風觀的風軍團極其忙碌，天天出發觀察蛇人動向。平時他有空就叫我壹塊兒喝兩杯，這幾天卻是滴酒不沾，我也見不到他的人。
　　今天天氣太差了，我們都躲在營裏待命。我和李堯天喝了幾回酒，倒是對他們那種句羅島的石板烤肉情有獨鐘。在這兒雖然弄不到石板，鐵板倒是容易的。拿了塊鐵板在炭爐上燒得火熱，切了壹盆羊肉自己邊烤邊吃。我沒什麽酒癮，所以只拿了壹小杯酒慢慢抿著，算是意思意思。正吃喝著，壹個護兵走進來道：“楚將軍，鄧將軍來了。”
　　鄧將軍？我怔了壹怔，壹時竟想不起是誰。正在這時，卻見鄧滄瀾走了進來。我大吃壹驚，連忙跳了起來，走上前去行了壹禮，道：“鄧將軍，妳怎麽來了。”
　　鄧滄瀾身上披了件蓑衣，他把蓑衣掛到壹邊，道：“楚將軍，在下做個不速之客，沒擾妳雅興吧？”
　　我笑道：“豈敢。來人，給鄧將軍上壹副碗筷。”
　　鄧滄瀾坐到我對面，我給他倒了壹小杯酒，他倒不客氣，夾了壹片羊肉放到鐵板上。鐵板燒得火燙，肉片壹放上去，登時“滋滋”有聲，肉色變成了褐色。他把羊肉沾上調料，放進嘴裏，道：“楚將軍，這幾日準備得如何了？”
　　我道：“鄧將軍放心，我軍枕戈待旦，只等壹聲令下。只是不知這場雨幾時能停。”
　　鄧滄瀾微微壹笑，道：“待天黑時雨就會停了，不過會轉成雪。這場雪不大，下半夜也會停的。”
　　我道：“原來鄧將軍善觀天象啊。那我們得明日出擊了。”
　　鄧滄瀾放下筷子，忽然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道：“楚將軍，如今壹戰，我還是有些忐忑。要攻打東平城，須有壹位英勇絕倫的大將充當先鋒。”
　　我心頭壹跳，也放下筷子，道：“鄧將軍，客套話我也不說了，妳是不是要前鋒營打頭陣？”
　　鄧滄瀾點點頭，道：“先鋒之軍，必須極其鋒銳才行，壹舉突破蛇人防線，後繼部隊才能源源不斷登城。否則先鋒卡住了，後面的部隊上不來，到時連退都退不下去。只是，”他有些猶豫，想了想又道：“蛇人負隅之下，先鋒軍必定損失慘重。”
　　我淡淡壹笑，道：“鄧將軍放心，我已想過多時。前鋒營雖不善水戰，但對於陸戰，末將不敢妄自菲薄。只要先頭部隊能搶上城去，我定能斬關開城，讓大部隊沖入城中。”
　　鄧滄瀾也會心壹笑，舉起杯子來道：“我知楚將軍定能不負重托。文侯大人密信中所言不虛，楚將軍英勇無敵，又能運籌帷幄，是當世第壹流的大將之才。”
　　文侯如此稱許我！可是，這稱許的話也是給鄧滄瀾的密信中有的，他卻沒給我什麽密信，看來，在文侯心目中，我到底比不上鄧滄瀾的分量。我又是高興，心頭也有點頹唐，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文侯大人謬贊，末將愧不敢當。”
　　鄧滄瀾道：“好，楚將軍，妳立刻點齊人馬，準備出發！”
　　我大吃壹驚，道：“什麽？”現在正下著雨，我怎麽也想不到進攻居然從現在這個時候開始。
　　鄧滄瀾道：“現在因為下雨，天色很暗，等天黑時雨停，便又開始下雪。而此時江上風浪最小，蛇人又料不到我們會在這等天氣突然進攻，這實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楚將軍，前鋒營現在立刻搭建浮橋，等天黑時便能完成，到時趁天降瑞雪，蛇人戰鬥力降到最低點時，壹戰成功。”
　　我有些猶豫，道：“屠將軍知道麽？”我是屬於屠方直接統轄的，照理鄧滄瀾指揮不動我。鄧滄瀾微微壹笑，道：“屠將軍已在我的主船上了。”
　　屠方也在他船上？我心頭微微有些不悅。看來我仍然沒被當成主將之壹。不過現在也不是惱怒的時候，我猛地站了起來，道：“末將遵命。”
　　鄧滄瀾也站了起來，道：“兵貴神速，此時水軍團已在上遊江上待命，妳立即趕來，商議奇襲細節。”
　　他拿起蓑衣披到身上，我跟著他出去，在門口對親兵道：“快去傳令，將錢曹兩位將軍喚出來。”
　　鄧滄瀾朝我揚了揚手，道：“楚將軍，我在江邊等妳。”
　　他剛走，錢文義跟曹聞道已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曹聞道的盔甲還有點不整，道：“統制，怎麽了？”
　　“立刻點兵出發！”
　　我也不多說什麽。錢文義和曹聞道都有詫異之色，但他們都沒說什麽話，馬上跑去點兵。前鋒營五千人訓練最為精整，只不過壹瞬，五千人已經列隊排好。等隊伍排好，他們兩人上前，道：“楚將軍，前鋒營整隊完畢。”
　　我跳上了馬。雨不是很大，冰冷的雨點落在身上，很不舒服。我抹了壹把額頭的雨水，看了壹眼整整齊齊的前鋒營。雨中，這支隊伍如鐵鑄的壹般，動也不動。我喝道：“出發！”
　　前鋒營駐地離江邊並不遠，我們向西走了壹程，剛出城，便見以前選定的浮橋出發點上已聚集了大隊戰船。岸上紮了些臨時營地，只是裏面空空的什麽也沒有，看來只是讓人臨時避避雨而已。把前鋒營帶進去，壹個傳令兵過來道：“前部橫野將軍楚休紅麽？”
　　我拍馬上前，道：“我是。”
　　“屠將軍與鄧將軍在飛鵠上等妳，請楚將軍隨我來，全軍先入帳中歇息，已經備好了饅頭牛肉。”
　　我讓錢文義和曹聞道領軍退入那些臨時營帳，自己跟著這傳令兵上前。這艘飛鵠號正是當初畢煒增援東平城時的旗艦，現在是水軍團鄧滄瀾的座船了。經過幾個月，這艘龐大的戰船已經變得舊了許多，釘在船頭的“飛鵠號”三字已失去了當初的光澤，可威風仍是不減。
　　在船頭，我跳下馬，跟著那傳令兵走上船上。壹上船，只見船頭已張了壹幅很大的羅蓋，屠方、畢煒、鄧滄瀾三人正站在羅蓋下商議什麽。我走上前，行了壹禮，道：“末將前部橫野將軍楚休紅聽命。”
　　屠方擡起頭，道：“楚將軍，妳來了。請坐。”
　　壹個士兵端了壹把椅子過來讓我坐下。壹坐倒，只見桌上放了壹張大大的地圖，畫的正是江面形勢。屠方道：“楚將軍，鄧都督已將事宜向妳說過了吧？”
　　“末將明白。”
　　屠方看了看我，道：“此役最為危險，但只要成功，首功便是前部的。楚將軍，壹切都看妳的了。”
　　我站了起來，道：“末將萬死不辭。”
　　屠方掃了我壹眼，又向鄧滄瀾道：“好，鄧都督，老朽立刻點齊地軍團其余三部前來接應楚將軍。今日壹戰，定要成功！”
　　他站了起來，鄧滄瀾和畢煒也都站起來，道：“定要成功！”
　　屠方又向我道：“楚將軍，余事鄧都督會向妳說明，我先去點兵，酉時全軍進攻。”
　　他剛走，畢煒也道：“鄧兄，我也先下去點兵了，火軍團就暫時由妳統領。”
　　鄧滄瀾點點頭，道：“好，後軍就仰仗畢兄了。”
　　畢煒對我仍然愛理不理的，看來還在妒忌我。等他走了，鄧滄瀾向我交代了奇襲的整個計劃。我告辭時，鄧滄瀾低聲道：“楚將軍，努力。”
　　我點點頭，道：“是。”
　　浮橋已經搭了近壹裏。現在風已經小了，江面上仍然有些浪，浮橋的進展壹下變得慢了。我看著水軍團的士兵忙忙碌碌地搭建浮橋，小聲道：“還要多久浮橋才能搭完？”
　　鄧滄瀾看了看天，道：“此時已近江心，現在浪還大壹點，等雨停後就會風息浪止，到時就快了。楚將軍，最後壹段得靠妳們邊搭浮橋邊前進了。”
　　我點了點頭，道：“是，只是，浮橋這麽窄，我們怎麽攻上去？”
　　浮橋寬有丈許，可以並排站三四個人，也不算太窄，但壹次只能三四個人爬城，要對付城上的蛇人是完全不可能的。鄧滄瀾淡淡壹笑，道：“楚將軍放心，我已準備好了水雲梯，只消浮橋能靠到城墻邊，壹次總可以同時有兩三百人攀上墻去。”
　　兩三百人登上墻，仍然不會是城頭蛇人的對手，因此鄧滄瀾才要我的前鋒營打頭陣吧，現在所有的部隊裏，前鋒營的攻擊力是數壹數二的。只是這壹仗，前鋒營只怕又要有極大的傷亡，鄧滄瀾怪不得在那些臨時營帳裏準備了大量的饅頭牛肉，讓那些註定要戰死的士兵做個飽死鬼吧。我心中壹陣混亂，道：“鄧將軍，我先下去了，壹旦出發，馬上來叫我吧。”
　　我剛要下船，鄧滄瀾忽然道：“楚將軍，請保重。”
　　我淡淡壹笑，道：“螻蟻尚且惜命，我當然知道保重。”
　　“這壹戰，前鋒營只怕傷亡會極大。”
　　我站住了。鄧滄瀾說得倒很老實，我道：“我知道。”
　　“勝利只有用鮮血才能換來。楚將軍，只要此戰得勝，滄瀾願為楚將軍挽轡執鞭，至死無悔。”
　　我苦笑了笑，道：“這倒不必了，前鋒營的勇士並不是為妳而戰的。”
　　走下船時，我心裏又是壹陣亂。想想方才自己對鄧滄瀾不免太無禮了，不過我倒對他倒沒有惡感。在整個軍中，前鋒營大概稱得上是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對於鄧滄瀾而言，自然要將最強的部隊作為先鋒，才能殺開壹條血路，奪取勝利。他可能在心裏覺得有點對不起我，所以才會說什麽挽轡執鞭的話，那意思是說只要我回來，他定不會與我搶功，就算做我部下也在所不辭。原本我對他要前鋒營當先鋒總有些微詞，現在想來，的確只有前鋒營最適合。
　　此時已過正午，可是天卻越來越暗，便如黃昏。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像壹些細小的刀子刺入我的皮肉，微微地刺痛。
　　我不是為某個人而戰的。在心底，我喃喃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