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攜手反擊

　　然而蛇人仍然還有戰鬥力，拼死反擊還是讓我們抵擋不住。我們剛沖到城下，人流已經在退出來了。由於這壹次交戰太過突然，也只是共和軍和地軍團在接戰，水軍團不曾出動，我們的攻勢最終不能持久。好在帝國軍和共和軍都訓練有素，沖進去時有些混亂，退出來時卻是井井有條，不露敗相。此戰蛇人也已遭受重創，只消發動壹次全面進攻，定可大獲全勝。
　　小王子見諸軍已在退卻，大是不滿，道：“楚將軍，為什麽不壹鼓作氣殺進去？蛇人已經不行了。”
　　我帶著廉字營駐守在城門以外看著諸軍退卻，防備蛇人趁勢攻擊。那些蛇人想必也清楚地知道這壹點，大概想到的就是不久以後滅亡之日，並不追擊。我道：“戰事不爭壹朝壹夕之功。小殿下，放心吧，蛇人已經被我們打得怕了。現在它們還有負隅頑抗之力，強攻不利，讓它們歇壹歇，那它們的士氣便會低落下來，明天便是它們的末日了。”
　　小王子“啊”了壹聲，道：“對了，這便是兵法所雲：‘圍必縱之’之理吧，只是蛇人也會因絕望而反撲麽？”
　　我道：“肯定會。”我看向城頭，城頭上的蛇人還是密密麻麻的，不過這定是蛇人的全部力量了。它們沒有那個郎莫那樣的視力，不能射箭，只是在城頭目送著我們。南安城雖然也是十二名城之壹，但是是以富庶出名，城墻並不算高，只有五六丈，現在這城墻也已殘破不堪，似乎壹觸即潰。
　　正看著，勇字營已退下來了。曹聞道有些莽撞，我最擔心的就是他殺上了性，孤軍深入之下遭受重創，見他先退回來，我放下了心，迎上去道：“曹將軍。”
　　曹聞道看到我，在馬上拱了拱手，頹然道：“統制，曹聞道無能，沒想到那夥妖獸還這般厲害，我們居然守不住城頭。”
　　蛇人不擅守城，卻擅長野戰，尤其是巷戰。曹聞道他們沒有鐵甲車開道，兵力又不占絕對優勢，打不過並不奇怪。我道：“沒關系，弟兄們損傷如何？”
　　“死傷總在三百上下吧，還好，楊易那兒也有兩百左右。”
　　現在的傷損大致是死者和傷者持平，那麽這壹戰地軍團也損失了兩百多人。雖然對於壹個總數已到四萬的超級大兵團來說，兩百多人的損失並不算如何，但每壹次看到戰死者我都有些不舒服。我道：“將戰死的弟兄好生收殮吧，如果他們有家屬，撫恤從優。”
　　曹聞道沒再說什麽，大概也聽我說這種話說得太多了，他只是撇了撇嘴，道：“統制，收營了吧？明天我們不是要去北門發動總攻麽？”
　　我勉強壓下心頭的悸動，盡量淡淡地道：“是，收營吧。”
　　小王子忽然在壹邊道：“楚將軍，為什麽不再攻呢？兵法不是說，再衰三竭，蛇人擋住我們壹次攻擊，現在定然正在慶幸得脫生天，再攻的話他們未必擋得住。”
　　我看了看城頭，道：“也許它們是擋不住了，不過我們損失也夠不小，休整壹下吧。奇計不可恃，以堂堂之兵足以破敵，就不要冒險。”
　　曹聞道在壹邊道：“統制說得正是。小殿下，明日總攻，定可殺個夠。”
　　小王子還有些不滿意，我道：“小殿下，妳今天已是極其英勇，早點休息吧。要睡不好，明天便不能上陣了。”
　　小王子嚇了壹跳，道：“是，是，我這就去了。楚將軍，我先過去。”
　　看著他走了，曹聞道忽然“撲”壹聲笑了出來，道：“這小子，真不錯。”
　　我嘆了口氣，道：“曹兄，現在總算妳也知道人的性命是最寶貴的了。”曹聞道總讓我想起昔年的柴勝相來，不過曹聞道的脾氣遠遠好過柴勝相。他正扭頭看著城門，聽得我的話，轉過頭道：“得了，統制，妳這些婆婆媽媽的話我耳朵都聽出繭來了。其實我真的覺得，既然當了兵，就該隨時準備丟命，妳想永遠不死壹個人，那是絕無可能。若是這些話說得太多，反叫弟兄們有貪生怕死之念。”
　　我想反駁他兩句，但也找不到話頭。曹聞道說得沒錯，我自己也準備著隨時丟掉性命，平時對士兵訓話，總是說些“生死若鴻毛，為國捐軀，軍人之幸”之類的話，但我怎麽都無法讓自己相信，死是壹件幸運的事。就連士兵，大概也有些煩我這樣。我苦笑了壹下，道：“有時也多虧妳們。大概，我真的不適合當這個都督。”
　　曹聞道忽然有些局促起來，道：“統制，妳別這麽說。妳宅心仁厚，事事為士兵著想，又不喜無謂冒險，實是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材。像楊易，雖然說我佩服他兵法槍術，但要是他當地軍團都督，我曹某頭壹個不服。”他想了想，又道：“我覺得，我們這些人壹個個就像棱角分明的石頭，而統制妳就是泥漿。也只有泥漿調和，石頭才能築起壹道堅城。嘿嘿。”
　　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我知道他又在取笑我那個“泥將軍”的綽號了。五德營中，也只有曹聞道能和我如此脫略形跡，交談間毫無拘束。我道：“曹兄，我也在想，妳和我合作最久，但五德營卻排妳為末，實在有些不公平……”
　　我話還沒說完，曹聞道爽朗地壹笑，道：“統制，妳這話是把曹某看小了。我自知無過人之處，楊易的兵法，錢文義的整兵，陳忠的力量，廉百策的智謀，都非我所能及，忝居勇字營統領，我倒覺得自己不錯了。”
　　我道：“曹兄，妳也別看不起自己。也許兵法、整兵、力量、智謀妳都不及他們，但妳身上有他們沒有的直率。”說到這兒，我心頭忽然有些痛楚，接道：“要是我死了，恐怕最適合接手五德營都督之位就是妳了。”
　　曹聞道怒道：“死啊活的做什麽，說不準，明天我就戰死了呢。別說了，楊易回來了。”
　　楊易當初成為五德營之首的仁字營統領時，諸將頗有不服，其中最為上躥下跳的便是曹聞道了。只是楊易對曹聞道頗為忍讓，曹聞道也不是不識好歹之人，現在雖然仍然不喜歡楊易，但楊易有什麽分派，他仍是不折不扣地執行。只是若有楊易在場，他就不愛說話了。這時楊易帶人已經走了過來，我見他壹條手臂用布條綁著，忙迎上去道：“楊兄，怎麽了？受傷了？”
　　楊易道：“被壹個蛇人的長槍擦了壹下，不礙事。楚將軍，蛇人已無再戰之力，今日還要再攻麽？”
　　我道：“諸軍商議的計劃是明天，現在我們孤軍作戰，反為不美。先回去休息吧，等壹會兒就移營北門，明日便要總攻了。”現在人多耳雜，我想先不和他說我們捉到了那個叫郎莫的蛇人之事。
　　楊易看了看壹邊的曹聞道，壓低聲音道：“楚將軍，那個明士貞，我總覺得他的話中有不實之處。此人到底是不是文侯大人伏下的暗樁？”
　　我道：“文侯大人說過，他並不是。我有點想不通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麽，只是看他獻上的那個《水雷制法圖》，似乎又不像假話。”
　　楊易道：“俗話說：未施香餌安得魚。我怕，此人獻出的圖也是個香餌啊。”
　　我道：“就算是香餌，他又想做什麽？讓我們和共和軍火拼麽……”我還沒說完，楊易忽地壓低了聲音，驚道：“火拼？難道，他說共和軍有拿下我們之意？”
　　我猛然間想起我還不曾和楊易他們說起這事，正想細細說壹下，卻聽得後面有人氣急敗壞地沖過來，嘴裏叫著：“楚將軍！楚將軍！”
　　那是馮奇。我有些不快，馮奇看來確實沒當過兵，不知軍中禁忌。好在現在戰事結束，如果是戰前，他這般氣急敗壞地沖過來，會讓人以為發什麽了足以滅頂的大事，軍心都被他亂了，只是現在倒只有壹些士兵看了他壹眼，也不見有什麽驚慌，畢竟，這壹戰已經結束了。
　　我打馬迎上前去，揚聲道：“馮奇，出什麽事了？”
　　馮奇到了我馬前，上氣不接下氣，壹時也說不出話來，臉上已滿是驚慌之色，似乎要落下淚來。他帶了帶馬，盡量湊到我跟前，才把壹只手遮在嘴邊，小聲道：“楚將軍，大事不妙，那個明士貞不見了。”
　　“什麽？”我失聲叫了起來，“他不是渾身骨節都被卸下來過麽？”
　　馮奇道：“我也想不通，小魏和宋廣曉還被這小子捅了壹刀，現在都人事不知，大為不妙。”他們十劍斬向來情同兄弟，這次居然兩個人身負重傷，怪不得馮奇要驚恐萬狀了。我哼了壹聲，道：“鎮定些，那個捉來的蛇人俘虜呢？”
　　馮奇呆了呆，道：“這個……我還沒去看過。”
　　我道：“快去！”話壹出口，見馮奇臉上閃過壹絲不悅，心頭也是壹凜。雖然那蛇人牽涉到與共和軍的合作還能不能持續的問題，的確比小魏和宋廣曉都要重要得多，但我這樣表示，不免讓馮奇有點不快，因此馬上接道：“馮奇，妳快去請蔣醫官給小魏和宋廣曉療傷，定要救回他們。”馮奇因為弟兄受傷而心神不定，情有可原，我也不忍說他什麽。
　　馮奇答應壹聲，帶馬走了，我看了看身後，卻見楊易正看著我，大概也在猜測馮奇向我匯報些什麽。我向他招了招手，高聲道：“楊兄！”
　　楊易急急地過來，道：“楚將軍，究竟出了什麽事？”
　　我道：“快叫幾個弟兄壹塊兒過去，那個明士貞出事了。”
　　楊易眉頭壹皺，道：“怎麽回事？有內奸？”
　　我心亂如麻，道：“我正要去看，妳叫幾個靠得住的人跟著。”
　　明士貞的本事不小，但如果說他能將十劍斬中的小魏和宋廣曉都料理了，再無聲無息地逃走，我絕對不敢相信單憑他壹個人能辦得到。甚至，我都有些懷疑那個宋廣曉或者小魏自己就是他的內應，說被捅了壹刀只是苦肉計，所以讓楊易帶人壹塊兒過去。楊易又皺了皺眉，道：“還有件事，我……算了，先去看看再說吧。”
　　他轉身叫了幾個人，我們壹起向前而行。郎莫被關在我的後帳中，就在明士貞休養那帳篷邊上，方才因為營中被蛇人突入，現在諸軍都在打掃戰場，搶救傷員，這兒空空蕩蕩壹片。走了中軍帳前，我急急向後帳走去，楊易詫道：“楚將軍，妳走錯了吧？”
　　我轉過頭，道：“沒有錯，方才廉將軍捉到壹個蛇人俘虜就關在後帳，共和軍攻打南安城，便為捉住這蛇人。”
　　楊易怔了怔，壹招手道：“快過來！”他心思機敏縝密，已知此事不同尋常，幾個士兵聞聲下馬，閃到我們左右。楊易小聲道：“這蛇人知道些什麽？”
　　我沈吟了壹下，道：“現在還不知道，只是丁亨利對這蛇人極其看重，要求與我們共同審問。”
　　我們緩步向前走去，剛到後帳前，便見地上躺了兩個人，身下壹灘血跡，看號衣正是廉字營士兵。我吃了壹驚，搶上前去，楊易卻比我更快，搶到我跟前，對左右道：“小心戒備！”
　　後帳少有人來，也十分隱蔽，馮奇六神無主，根本沒來這兒看，居然還沒發現這裏也出了事。我扶起地上壹個士兵試了試鼻息，見他還有些喘息，道：“快，送醫官處救治！”
　　這兩個士兵都是當胸中了壹刀，多半救不活了。廉字營雖然在五德營中以弓箭進攻為主，但士兵皆非弱者，可這兩個士兵中刀處幹脆利落，出手之人本領大不尋常，大概也只有明士貞才有這個本事。我盯著後帳，喝道：“明士貞！妳若在裏面，就快出來！”
　　楊易站在我身邊，忽然小聲道：“裏面好像有人聲！”
　　我也聽到了裏面傳來的壹聲低低的呻吟。我握住百辟刀，道：“把帳簾撩開！”
　　兩個持槍士兵走了過來，壹左壹右，兩桿槍撩起帳簾。帳簾壹扯開，看到裏面情景的人都“啊”的低呼了壹聲。乍壹看，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定了定神才看清，那是壹個人被蛇人緊緊纏著，地上散落著壹些繩子。那人正是明士貞，只是滿面青紫，身體已被那蛇人纏得看不出來了。這個叫郎莫的蛇人原本就特別長，明士貞又不算高，纏住後只露出壹個頭。我喝道：“快！快把它們扯開！小心點！”
　　其實也不用太小心，明士貞被纏住，但郎莫也沒什麽好，壹把刀插在它身體上，只露出刀柄，同樣已是奄奄壹息了。兩個士兵從明士貞身上解下郎莫時，這蛇人只是略略動彈壹下，眼睛上已蒙上壹層白膜。楊易試了試明士貞的鼻息，對我搖了搖頭，道：“不成了。”
　　我看著郎莫，對邊上壹個士兵道：“快去叫蔣醫官過來，馬上來！”
　　那士兵答應壹聲去了。此時明士貞和郎莫都躺在地上，壹個人，壹個蛇人，同樣動彈不得。楊易仍不敢怠慢，和幾個士兵持械看著。楊易小聲道：“楚將軍，這到底是怎麽壹回事？”
　　“大概是明士貞要殺這蛇人，沒想到這蛇人掙脫了繩索，反把他纏死了。”
　　楊易道：“多半如此。只是這明士貞既已脫困，為什麽不趁亂逃走，反而來殺這蛇人？”
　　我心亂如麻，但楊易的話讓我心頭壹凜，道：“妳是說，這個蛇人的確非常重要，以至於明士貞非要殺了它滅口麽？”
　　楊易點了點頭，低聲道：“楚將軍，此番到南安城來，怪事越來越多，我也實在想不通。明士貞究竟是何許人也？”
　　明士貞是五羊城望海三皓中海老的親信。海老，何從景，南武公子，丁亨利，蛇人，這些勢力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我不由苦笑了壹下，也不說話。帝國的勢力錯綜復雜，不說朝中官員勢力，像以前的二太子壹系的殘余、法統二派，以至不附和文侯的官員，都各具勢力，單單壹個軍中，就有文侯壹系和宿將壹系之分，我壹直為之頭痛不已。現在又多了壹個帝君勢力，更讓我如立懸崖。只是看來這種派系之爭決非帝國獨有，共和軍中同樣有各種派系，我這個局外人更難看得清楚了。即使耳目無所不在的文侯，我想他也不能把這些關系理順。如果丁亨利沒有騙我，共和軍中現在海老已與何從景反目，但郎莫身上有蛇人的秘密，明士貞想殺了它，無論對哪壹派來說都沒好處，難道說，海老竟然是蛇人壹方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驚呆了。海老身材矮小，奇醜無比，的確不似普通人，但他也肯定不會是蛇人。為什麽他要幫助蛇人？驀地，我又想起當初武侯帳中的高鐵沖來了。高鐵沖同樣身材矮小，奇醜無比，但也不是蛇人，可是高鐵沖卻是蛇人的內應。難道說，蛇人竟然是壹些人手中的工具麽？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身上也越來越冷。這樣的想法，以前壹直隱約有些，但總覺得有人借蛇人的力量來消滅我們，實在有些不可思議。蛇人畢竟是些異類，高鐵沖、海老這些人即使借蛇人之力消滅了我們，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何況，在五羊城與海老的壹席交談，總讓我對這個矮小而醜陋的老人有種說不清楚的敬畏。在這個老人身上，似乎有種奇異的力量是我根本無法了解的，我總也無法讓自己相信，宣稱萬物皆是平等的海老竟然是想把人類消滅掉。可是，不這麽想，又無法解釋海老現在的所為究竟是什麽意思。帝國軍和共和軍的同盟，在海老的全力支持下建立起來了，可是現在又是他竭力要破壞這個同盟，其中到底有什麽秘密是我尚未知曉的？
　　我正想著，壹個士兵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都督，蔣醫官來了。”
　　我擡起頭，卻見蔣壹模提了個藥箱，正站在我跟前，向我行了壹禮。我道：“蔣醫官，快看看這蛇人。”
　　蔣壹模壹怔，道：“蛇人？”他正要放下醫箱，聽我這麽說，大概以為自己聽錯了。我道：“是蛇人，看看它還有救麽。”
　　蔣壹模走到郎莫身邊，有點莫名其妙。郎莫雖然不能動彈，但幾個士兵還是按住了它，以防它暴起傷人。蔣壹模抓起郎莫的壹只手，搭了搭，咋舌道：“楚將軍，這個……”
　　我見他面有難色，道：“怎麽了？”
　　蔣壹模道：“我真不明白該如何給這蛇人看傷，它也沒脈可搭的。”他看了看郎莫周身，道：“好像，別的地方也搭不了脈。”
　　人要搭脈，有好幾個地方都可以，最常用的是手腕，還有頸部、肘部、踝部，都有脈搏可搭。但蛇人渾身都是鱗片，就算手背也長滿了鱗，蔣壹模確是無從下手。我心裏嘆了口氣，楊易在壹邊道：“蔣醫官，那妳看看邊上那人還有救麽？”
　　蔣壹模如蒙大赦，趕緊放下郎莫的手，搭了搭明士貞的手腕，半晌，嘆了口氣道：“楚將軍，恕我無能，此人肋骨齊斷，氣息全無，已是死了。”
　　如果明士貞不死，說不定還能問出些事來，現在就只能救回郎莫了。我道：“蔣醫官，妳試試，無論如何也要救回這蛇人。它身上好像只受了這壹處刀傷，妳看看還有救沒有？”
　　蔣壹模沈吟了壹下，也沒說話，忽然伸手到郎莫胸前撫了撫。蛇人身體很長，但上半身與人相去無幾，前心也沒有鱗片。他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蛇人好像很不容易死，我見過頭被砍掉的蛇人還能在地上爬。好在這把刀沒有血槽，否則這蛇人必死無疑，我先把它起出來，縫合傷口再說吧。”
　　我點了點頭，走到那蛇人邊上，楊易也走了過來，我們壹起扶住蛇人。如果是人，這樣壹刀紮下，肯定活不成了，不過蔣壹模說得也對，蛇人的生命力極強，而且明士貞的刀因為沒有血槽，紮進去後血沒有流出多少，不然就算蛇人，多半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我和楊易剛扶住蛇人，另幾個士兵也按住了身體各部，蔣壹模打開藥箱，從中取出幾把尖頭夾子，又拿出壹根針來，穿好了羊腸線，道：“楚將軍，楊將軍，妳們小心，起刀時它可能會動的。”
　　我點了點頭，道：“知道了，妳起刀吧。”醫官起刀，對手法要求也高，起得慢了，反而會讓傷口更大。蔣壹模深吸壹口氣，握住刀柄，忽地壹縮，“當”壹聲，我眼壹花，那把短刀便已被拔出，郎莫的身體登時壹顫。雖然它受傷極重，但負痛之下的掙紮還是讓我身子壹顫，楊易更是腳下壹滑，險些脫手。蔣壹模的手法當真高強，還不等血從傷口噴出來，他左手壹晃，三把尖頭夾夾住了傷口，右手的針極快地穿梭，我還沒看清，他已經傷口上縫合了七八針，開始打結了。而此時，傷口處的血只是湧出了少許壹些。
　　等蔣壹模縫好了傷口，拿塊紗布把傷處包好，又在郎莫胸口探了探，這才長籲壹口氣，道：“楚將軍，現在沒事了，就看這蛇人撐不撐得到明天。”
　　我也松了口氣，直起身來，對楊易道：“蔣醫官，謝謝妳，還得麻煩妳去救治受傷的弟兄們。楊兄，去洗洗手吧，再請封工正來做個架子，牢固些，把這蛇人綁在上面，平時派兩個人輪班日夜看守，不能再讓它撐脫了。”方才郎莫已經撐脫了繩索，如果不是明士貞突然殺出來捅了它壹刀，方才混亂之下，大概它早就逃了。現在它受傷雖重，但我也不敢再大意。
　　我們走出營帳，壹邊的親兵已端了盆水過來。我洗著手上的血汙，楊易走到我身邊，卻是肅立不動。我道：“楊兄，壹塊兒洗吧。對了，妳方才不是說還有件事麽？”
　　楊易“嗯”了壹聲，道：“對了，楚將軍，我領兵殺進城時，就讓我覺得很奇怪。蛇人在城裏，挖得到處是坑，地上鋪路的石板也被翻得亂七八糟。”
　　我壹怔，道：“這兒也壹樣？”
　　當初我們反攻入東平城時，我就看到裏面到處有挖掘的痕跡。蛇人用泥土在城頭修築工事，所以當時也並沒有覺得奇怪，後來反攻下壹些小城池村落時，便不曾看到蛇人做這等事。只是南安城墻上，蛇人並沒有修築什麽，它們做這些事做什麽？
　　楊易道：“我也想不通。因為進城時間不長，也沒細看，似乎挖得並不算深，也不像是為了阻礙我們的。大概，因為時間太緊吧。”
　　他說得也很不肯定，也許覺得自己的猜測實在也有點說不過去。我道：“大概也是如此。別想這些了，如果這郎莫真知道些什麽，我們就可以明白了。”
　　楊易道：“楚將軍說得是。”他看了看天空，有些憂心忡忡地道：“攻下南安城，已是勢在必成了，我擔心的倒是共和軍的舉動。他們到底還會做出些什麽事？”
　　這時馮奇從壹邊走了過來，行了壹禮，道：“楚將軍。”明士貞失蹤，他難辭其咎，因此臉色也有些惶恐。我道：“小魏和宋廣曉兩人如何？”
　　馮奇臉上很是難看，道：“小魏算是救回來了，可是宋廣曉他……”他的聲音已有些哽咽，忽地跪倒在地，道：“楚將軍，小人大意，以至鑄成此錯，請楚將軍責罰。”
　　我把明士貞交給十劍斬看管，馮奇是十劍斬的首領，出了這事，照理他是難以脫卸責任的。但他把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而十劍斬中也死了壹個，我實在不忍心再罵他。我嘆了口氣，道：“好吧，罰妳壹個月軍餉。宋廣曉家還有人麽？好好撫恤他的家人。”
　　馮奇眼裏湧出了淚水，道：“稟楚將軍，我們十人都是孤身壹人。楚將軍，我想把宋廣曉的屍身帶回帝都安葬，請楚將軍準許。”
　　以前陣亡將士都是就地安葬的，因為長途運輸實在不便。開了這個口子，若是所有陣亡將士都要運回去，那就麻煩了。我想狠下心來說不許，但這話實在說不出口，楊易也看出我的為難了，在壹邊道：“馮將軍，軍中有令，陣亡將士壹律就地安葬的，妳也別為難楚將軍。”
　　馮奇磕了個頭，道：“我也知道，但宋廣曉與我情同手足，還請兩位將軍格外開恩。我們也商量過，若不能攜回屍身，就算帶回骨灰也好。我們兄弟十人有約在先，無論如何，死也要魂歸故裏。”
　　楊易也沒話好說了。現在土葬雖多，但火葬也有不少，帶瓶骨灰回去，也不算如何。楊易不敢答應，看了看我，我嘆了口氣，道：“好吧，妳去辦吧。”
　　馮奇又磕了個頭，道：“多謝兩位將軍。”看著他起身而去，我嘆了口氣，道：“楊兄，我真覺得對不起軍中弟兄。”
　　楊易也嘆了口氣，道：“封侯將軍事，戰士半死生。頭顱輕壹擲，空有國殤名。閔先生此詩，在軍中流傳甚廣，士兵的苦處，實在難以想象。妳已經算做得很好了，聽說有些部隊三天兩頭鬧嘩變，以至於要拉壯丁從軍，地軍團從沒出過這種事。”
　　我想了想，道：“攜帶骨灰回去，也是個好辦法。壹律就地安葬，雖然省了不少事，但弟兄們為國捐軀，死了也不能回歸故裏，實在太對不住他們的英魂。以後如果想帶骨灰回去的話，就壹律放行，在輜重營專門安排壹隊人做這個事。我縱然不能為他們做太多的事，但死者已矣，生者為他們做這壹點事，總是應該的。”
　　楊易有些遲疑，道：“只是，楚將軍，這口子壹開，恐怕在諸軍中妳要成為眾矢之的，另外幾部將領說不定會罵妳市恩賣好。”
　　我心中壹陣煩亂，道：“我也不想再往上爬，做到地軍團都督，足夠了，他們愛罵不罵吧，大不了我解甲歸田。說實話，我真的不想再打仗，行伍之中，難免亡於刀槍之下，我寧可老了，帶壹群兒孫整日嬉鬧，最後安安靜靜死在壹張躺椅上。”
　　楊易笑了笑，但笑容也有些苦澀，道：“妳的誌向可不算大。”他搖了搖頭，道：“既然死者已矣，就別說這些活啊死的事了，現在首要之事是消滅蛇人，別的，以後再說吧，走壹步是壹步。”
　　他跳上馬走了。看著他的背影，我竟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落寞。也許，他看我的背影也是壹樣吧，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麽。除了刀槍，我們還能做些什麽？
　　“使臣便是那丁亨利麽？”
　　文侯看著我呈上的那《水雷制法圖》，又看了我和鄧滄瀾壹眼，鄧滄瀾用眼光瞟了我壹下，輕聲道：“正是此人。楚將軍生擒的那個叫郎莫的蛇人暫時關押在天牢。”
　　郎莫是地軍團捉來的，文侯本該問我才對，可是他卻只在問鄧滄瀾。我知道他對我已經遠不像以前那樣信任。在文侯面前，雖然壹度我曾經後來居上，成為地火水風四軍主將中最受文侯器重的壹個，但我也知道，帝都之亂後我和文侯已經走上了兩條路。
　　文侯想了想，擡起頭道：“楚休紅，在路上妳可曾審問過？”
　　我伏倒在地，道：“稟文侯大人，末將與丁亨利丁將軍有約在先，到時壹同審問，因此未敢擅作主張，還請文侯大人主持審問。”
　　南安城戰事結束的第二天，沒想到丁亨利便帶同隨員前來，說是他願為人質，隨我壹同入帝都。我答應了丁亨利壹同審問，也許是因為他對我壹直都坦誠以對，我卻對他屢屢提防，因此我只想守住對丁亨利的承諾。但是如果我對文侯說只是因為我答應了丁亨利，文侯恐怕會著惱，說我頭腦冬烘。現在捧他壹下，壹來可以讓文侯覺得我對他仍是忠心耿耿，凡事不敢擅專，二來也可以將我未在路上審問的原因扯開。
　　果然，聽我這樣說，文侯嘆了口氣，道：“楚休紅，妳實在錯失良機了。妳本該在路上審問完全，再將這蛇人殺了，只說路上突染時疫，那麽這個丁亨利也無話可說。”
　　突染時疫壹類的話也是推托時的套話，但蛇人染不染得上這種病我都在懷疑。我跪在地上，伏頭道：“末將知罪。然我帝國誠以待人，實不可失信於遠人。”
　　文侯哼了壹下，低低道：“冬烘。”他嘆了口氣，道：“楚休紅，妳越來越叫我失望。”
　　文侯這話有些重，我壹怔，也沒辦法回話。鄧滄瀾在壹邊見我尷尬，忙也跪下道：“大人，那蛇人受傷甚重，在路上壹直都昏迷不醒，此事不可苛責楚將軍，還請大人明察。”
　　我對鄧滄瀾壹陣感激。鄧滄瀾與畢煒都是文侯最親信的人，但鄧滄瀾到底和畢煒不壹樣，如果此番出征，我是和畢煒同去，他現在不落井下石，我就得千恩萬謝了，根本不會想他會為我說話。
　　文侯又哼了壹聲，沈默了半晌，道：“滄瀾，休紅，妳們都是國之柱石，帝國的棟梁之材，正當為國出力。我老了，帝國的將來，都在妳們身上。”
　　他的話有些動情，我心中也有些痛楚。不管怎麽說，如果沒有文侯，也沒有我的今天。只是他知道，我和張龍友、邵風觀已經向帝君效忠麽？只希望郡主生前的預言能夠落空，他能夠到死都不起二心，這樣他在帝國歷史上，也是以忠臣的面目終其壹生了。
　　文侯想了想，道：“好吧，妳們征戰辛苦，今年也又要天涼了，現在戰事已少，就先歇息壹兩個月，讓何從景和蛇人糾纏壹陣再說。”他站起身，道：“審問那蛇人郎莫壹事，我會安排的。”
　　他這話是將我和鄧滄瀾都排斥在審訊之外了，我們也沒有話好說，行了壹禮道：“遵命。”
　　文侯這時倒笑了笑，道：“妳們壹直征戰在外，也少有閑暇的日子，難得四相軍團都回來了，今晚我設宴為妳們接風，去醉楓樓吧。洗個澡，帶妳們屬下的高級將官過來。”
　　文侯以前也時常宴請我們四相軍團，現在因為和蛇人屢屢征戰，和他接觸漸少，也很少有壹起飲宴的機會。但我也知道，我既不能像當初那樣對文侯言聽計從，文侯也不會對我再像那時壹般推心置腹。
　　回到營中，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叫五德營統領出發。錢文義和陳忠正在聽曹聞道說我們赴援南安城之事，楊易和廉百策坐在壹邊。曹聞道口才不算好，不過說到興頭上，口沫橫飛，倒是氣勢非凡。但這壹仗其實壹開始就知道我們必勝無疑，他說得熱鬧，錢文義和陳忠只是禮貌地笑笑，接兩句口，以助曹聞道談興。壹見我進來，曹聞道馬上道：“統制，妳來了，我們走麽？”
　　我點點頭，道：“走吧。”
　　本來該坐馬車，不過我們六人出發，都騎上了戰馬。飛羽的傷已經好了，我騎在馬上率先而行，看著帝都的市容。現在帝都確是越建越好，大路寬敞，兩邊房屋也大多翻新，因此帝都居民十分感激帝君之政，時不時傳來歌聲，也是歌頌帝君的，什麽“微君之故，胡瞻此華堂”之類。我們壹行六人走著，心境倒也開朗了許多。舞刀弄槍久了，這樣在街上散步的機會也不多。
　　正走著，前面忽然壹陣亂。我道：“出什麽事了？”錢文義手搭涼篷看了看，道：“沒事，是執金吾在收要飯的進卑田院。”
　　我詫道：“卑田院？那是什麽？”
　　地軍團沒有戰事時，五德營輪番休整，此次支援南安城，義字營和信字營就留守東平城，沒等我們回來就已回帝都休整了，因此錢文義對帝都現狀知道得清楚得多。聽我問起，錢文義道：“因為連年征戰，百姓流離失所，不少人流落到帝都來。鑒於難民越來越多，有礙觀瞻，文侯大人向帝君上疏安置，凡是身強力壯者準許城外開荒種地，三年不納賦稅，老弱婦孺實在無自給能力的，就設卑田院供養，不得任意乞討，這些要飯的想必是今天剛來的難民吧。”
　　我道：“這也是好事啊，那些人為什麽不願去？”
　　錢文義嘆了口氣，道：“事是好事，但卑田院供養豈是好受的，勉強糊口而已。而且卑田院分男院女院，不得男女雜居，而且不養幼兒，幼兒都由人領養，因此帶孩子的大多不願去卑田院。”
　　我呆了呆，道：“這麽說來，這樣子也實在有些不通情理。文侯大人知道麽？”
　　錢文義還沒說什麽，卻見壹個女子尖叫著叫道：“還我！還我孩子！”夾著孩子哭聲。我壹打馬，道：“走，過去看看。”率先跑了過去。
　　那些人離得也不遠，飛羽腳力又快，壹眨眼就到了跟前。卻見壹群人圍在壹處，幾個身著執金吾制服的人正與壹個女子拉拉扯扯，那個女子蓬頭垢面，壹只腳卻已斷了，竟是個殘廢，懷裏抱著個六七歲的孩童，那小孩正嚇得號啕大哭。我喝道：“做什麽？”
　　執金吾中有個士兵扭過頭，見我們六人都騎著高頭大馬，倒也不敢怠慢，迎上前來道：“我等執金吾正在公幹，請問幾位是……哈，那不是曹將軍麽！”
　　曹聞道見那人認識自己，皺起眉頭想了想，道：“妳是……”
　　“小將執金吾百夫長林武，曹將軍，當初妳曾訓練過我們的。”
　　二太子伏誅後，文侯對禁軍進行改制，大大整編了壹番，曹聞道當初曾被借到執金吾去當教官，因此現在的執金吾和當初呂征洋的執金吾大不相同了，這幾個執金吾士兵便顯得精明幹練。曹聞道也展開笑容，道：“是妳啊，我還記得和妳壹隊的那個叫……叫陸沐沂的，他的槍法很不錯。”
　　林武臉上閃過壹絲憂色，道：“陸沐沂已經去世了。曹將軍，妳們回來休整麽？這位將軍是……”
　　他看向我，錢文義在壹邊道：“這位便是地軍團都督楚休紅將軍。”
　　那士兵聽得我的名字，驚叫壹聲道：“楚將軍！”他壹說，幾個執金吾士兵走上前來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壹禮。我本想斥責幾句，但他們如此恭敬，這話便怎麽也說不出口，在馬上還了壹禮，道：“列位兄弟，這婦人怎麽了？”
　　林武道：“她壹腳殘廢，也養不活孩子的，我們要帶她去卑田院，她又不肯去。”
　　我看了壹眼那個女子。這女子粗眉大眼，壹看便是個農家女子，年紀應該也不太大，懷中抱著的孩子此時還在抽泣。我道：“是因為到了卑田院，便要與她兒子分開吧？”
　　林武遲疑了壹下，道：“她自顧不暇，若是有人願收養她的兒子，自然要送出去的，不然她也養不活。這是卑田院院規，她也不是不曉得。”
　　我心頭略略壹痛。文侯定下這種規定，本意就是讓人口能更快地增長。這些難民要養活自己就很困難，被人收養後，大概能過得更好些，但母子天性，這等強迫她與幼子分開，實在有些不近人情。我道：“她若是能養活自己兒子，便不用被收養了吧？”
　　林武道：“這個自然。只是……”他看了壹眼那驚魂未定的女子，也不說話，但看神情，他對這女子也不無同情。只是那女子是個殘廢，養活自己也難，要養活兒子就更不可能了。我道：“養她兒子到十六歲，得多少錢？”
　　林武不明白我的話是什麽意思，道：“卑田院分發口糧，每年每人也只壹個金幣。加上衣褥之類，養她兒子到十六歲，十個金幣也該夠了。”
　　我暗自嘆了口氣。我現在是偏將軍，俸祿已是每年三千金幣，照這樣養法，我壹年可以養上三千人了。我從懷裏摸了摸，拿出壹袋金幣來，數了數，有十六個金幣，還有些零碎小錢。我把那些金幣都拿出來，道：“把這十六個金幣給她吧，這樣她便可以養大她兒子了，總能去卑田院了吧。”
　　林武壹呆，接過金幣，向我行了壹禮道：“我代她多謝楚將軍。”轉身走到那些同伴身邊低聲說些什麽，那個女子睜大了眼，似乎也沒聽清我們在說些什麽。我壹陣心酸，對楊易他們道：“走吧。”走出壹程，還聽得林武在對那女子說“這兒有十七個金幣，三十個銀幣”雲雲。
　　到了醉楓樓，裏面已是高朋滿座。醉楓樓的生意壹直很好，現在帝都漸漸遠離戰爭的威脅，生意竟是壹日好過壹日。我們下了馬，已有文侯府兵在壹邊牽過，讓人傳上去，甫壹上樓，便聽文侯爽朗的笑聲道：“地軍團楚將軍到了，哈哈，四相軍團這回都到齊了。”
　　我率楊易他們五人到文侯座前跪下行禮，落座已畢，卻見這堂上設了四邊座位，我的位置是居左，鄧滄瀾居右，我這壹側是邵風觀，畢煒坐在鄧滄瀾那邊，對文侯對面還設了幾席，卻尚是空的。文侯待我坐下，笑道：“楚休紅，妳來得可是晚了些啊。”
　　我站起身行了壹禮，道：“末將路上有些事耽擱了，還望大人恕罪。”
　　文侯笑道：“不必拘禮了，今日難得四相軍團都在座，大家脫略形跡，不醉無歸，除風月之外，不得談論他事。”
　　這情景，依稀便是當初第壹次來這裏時的樣子了。當時我還記得文侯為太子與壹個歌姬花月春拉皮條，讓我還有些看不起。不過當時太子還能微服來此，現在他已成帝君，再不能來這裏了。
　　我們都坐了下來，因為文侯在座，邵風觀也只是點了點頭，頷首致意，畢煒卻連正眼都不看我。四相軍團中，地軍團編制最大，我帶來的人也最多，鄧滄瀾的部將有四人，畢煒身後坐了三個人，都是火軍團的幹將，風軍團人數雖然最少，但邵風觀身後卻也坐了三人。坐了壹會，卻不見酒菜上來，只是壹班樂人吹拉彈唱，還有流水價上些小點心。我正覺有些奇怪，正要問問壹邊的邵風觀，有個人忽然進來，到了文侯面前跪下施禮道：“大人，客人都來了。”
　　還有客人？我不禁有些詫異，文侯卻壹下站起，道：“有請。”
　　我來時，文侯只是打了個哈哈，也根本沒站起來。能讓文侯站起來迎接的人到底是誰？我看了下楊易和廉百策，他們眼中也有些疑惑。壹邊邵風觀忽然低低道：“楚兄，是共和軍。”
　　丁亨利！我恍然大悟。丁亨利是隨我壹同回來的，來了以後他自有客館安歇，只是我萬沒想到文侯居然也請了他。難道，文侯也有拉攏他之心麽？我不由暗笑，想起當初在五羊城他曾獻計要留下我的事。這回輪到他到了帝都，文侯可不像他那樣君子，若是他不肯轉投帝國的話，可沒那麽容易過關。雖然也有些擔心，但我多少有點幸災樂禍，想看看丁亨利該如何應付。
　　正想著，卻聽得扶梯響亮，丁亨利的聲音響了起來：“甄先生過譽，丁某愧不敢當。”多半是文侯說了什麽贊譽他的話了。我不等他進來，已先站了起來，楊易曹聞道他們也隨我站起，邊上邵風觀見我站起來，也壹下站起身，揮揮手，他身後的人便都立直。我們壹站起，鄧滄瀾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隨著站起，剩了個畢煒，到這時不站起也不行了。他與丁亨利沒什麽交道，站起來時臉上不情不願的。
　　我們剛齊齊立正，文侯已與丁亨利走了進來。見我們全都站得筆直，丁亨利壹怔，還沒說話，文侯已搶道：“丁將軍，這幾位妳也該都認識吧，今日俊彥齊聚壹堂，真是難得的盛事。”
　　丁亨利滿面春風，道：“甄先生太客氣了，幾位將軍大多見過面，這位想必是畢煒畢將軍吧？”
　　畢煒滿面虬髯，丁亨利現在也留了壹部胡須，倒與他相映成趣。只是丁亨利的胡須是金黃色的，而且長相也較畢煒儒雅得多。畢煒見丁亨利問到自己，道：“正是在下，丁將軍好。”
　　丁亨利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他轉身向鄧滄瀾也問了好，又向我走來，和邵風觀打過招呼，才向我行了壹禮，道：“楚將軍，在下在霧雲城這幾日，還望將軍多多關照。”
　　他談吐斯文有禮，即使是這些客套，也讓人覺得誠懇。但我知道，丁亨利盡管確實很誠懇，但他非同尋常，只想提醒文侯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正想著，臉上忽然隱約似有刺痛，壹邊似乎有壹道極其淩厲的目光看向我。我吃了壹驚，擡頭看去。目光是從丁亨利身後看來的，丁亨利此番前來，隨身只帶了壹百多個親兵，今日赴宴，也只帶了四個隨從而已。這四個隨從面目無驚人之處，我擡頭看去，也只覺四個人壹般的平庸無足道，不禁有些詫異。
　　此時丁亨利已然落座，與文侯正有壹搭沒壹搭地說著。文侯所言，盡是些風月之事，我壹直以為丁亨利壹心都在行伍之中，哪知他談起這些事來倒也口若懸河。只是我根本沒心思聽他在說什麽，只顧想著方才那道目光。我征戰已久，應該不會疑神疑鬼地弄錯，方才丁亨利身後確實有個人在看了我壹眼，可是我卻不知道究竟是哪壹個。
　　難道，丁亨利身邊還帶了個極厲害的隨從麽？確實，現在共和軍雖然和帝國份屬同盟，但雙方都知道這種同盟是怎麽壹回事，丁亨利孤身赴帝都，肯定也要防壹手，帶的隨從絕對不會簡單。好在他也不會和我們動手，他的隨從就算再厲害，也與我無關。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文侯和丁亨利的對話。文侯談吐風趣，引經據典，妙諦紛呈，丁亨利雖然沒有文侯這等淵博和口才，答上壹句卻也毫不露怯。我總以為兩人會說壹說明日審問那郎莫的事，哪知他們卻無只字涉及，說的只是飲酒作樂之事，丁亨利身後侍立的四人紋絲不動，都如泥塑木雕壹般。聽著他們說話，我也食不甘味，都不知在吃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