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巍巍群山且作床（上）

　　豹凹溝的路、壹尺壹尺地向前延伸……
　　樸實的村民在大魚大肉和鈔票的刺激下，潑出了死力氣來修這條路，楊偉因為修路的事早已經和鄉政府打過幾次交道，這次壹下子引進了幾百萬的投資，鄉政府把投資者早就當大爺般供著，再不濟也能解決農村壹部分剩余勞動力的問題不是，事實上，只要有投資就能富壹片人，自打修路開始，鄉裏吃穿用住消耗猛增，販菜的、賣工具的、賣煙酒的都跟著掙錢了。何況楊偉這社會混這幾年，已然不是前兩年那個楞頭青了，這人情世故這事也經得多了，在處理和鄉政府各單位的關系上也是遊刃有余，不但隔三差五請谷鄉長吃喝，而且在鄉辦的商店裏給鄉政府、鄉派出所大大小小的人訂了年貨，小領導到辦事員，個個說起開牧場的鐵蛋娃來，都豎著大拇指說好，說好了禮到了這事自然辦得是順風順水。元旦過後，在谷鄉長的極力遊說下，又有壹百多名村民上山修路了，去的時候是半信半疑，多數是被鄉長那舌綻蓮花的嘴說動了，不過壹去之後，吃上兩天幹上兩天，壹準是不想回來，天天有肉、頓頓白饅、煙酒還是配發，都是十裏八村的爺們，在壹塊也熱鬧，有這麽熱火的地方，誰還願意回來守著老屋喝米湯聽老娘們嘮叨呢？何況，那工地上可是說要錢就給，隨時可以算工錢，而且工錢還真不低，這事打著燈籠可都難得碰得到！
　　人氣旺、幹勁足，這進度越來越快了。
　　白天，幾百人在路上綿延幾裏長，煞是壯觀！這裏是人聲鼎沸，楊偉這幾年兵可沒白當，修路的人分成了幾個組，像當年的戰術領隊壹般。精選的十名老民兵隊員專管打眼放炮，把老路窄處往寬裏炸；跟著是四十名鐵釬撬扛隊，專管把炸下來的山石大塊的砸開、要不推進山崖下；後面就是鋪路大部隊，負責平整墊路。還有壹個專門負責後勤補給的騾車運輸隊，在隊長七嬸的指揮下，十輛大騾車源源不斷地從鄉外采購新鮮的菜肉禽蛋和必需品。
　　晚上，靜悄悄地幾十個帳篷群，築路的村民們就在帳篷裏與大山同眠。每天的帳篷和鍋莊竈同時移動，就像壹隊行軍的隊伍壹般，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如果是壹個築路的專業隊伍在，可能會發現這樣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人力資源老少搭配合理，而且在夥食上舍得投入，工資及時發放，很容易調動人員的積極性。
　　如果是武鐵軍在這裏，也許會壹眼看出，這是工兵連野外行進的標準作業方式，楊偉是在部隊偷師了！
　　連隔三差五來工地上視察的鄉長也感嘆著，事在人為呀，二十多年前三個專業築路隊用了壹年零四個月才修好路，經營了不到五年就垮了，我看妳們三個月通路壹點問題都沒有，這麽高的人氣，經營三十年也沒問題……哎，我現在都想來這兒放羊種樹……
　　而楊偉看來，無所謂什麽條件足與不足，真正決定壹切的在人，在於最大限度地發揮每壹個參與著的潛力，就像憑著幾名戰術隊員直闖匪巢壹般，他做到了；就像曾經憑著幾十名混混挑掉鳳城龐大的地下賭場壹般，他做到了；就像現在，他憑著壹群樸實的村民幹專業築路隊才幹得了的活壹樣，他做到了而且做得不錯；就像將來，他要憑著這群村民在這大山深處築壹個金窩銀窩壹樣，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做到。
　　……
　　而牽掛著楊偉的羅姬壹行在見到虎子後，第二天清晨五點就出發了，壹直到了舜王村，問來問去卻是村裏沒幾個人，這才知道是到河灣鄉修牧場的路了，問了楊偉沒人知道，羅姬壹下傻眼了……不過這時候就顯得虎子可機靈了，把楊偉改成了鐵蛋，嘿，這再問，都知道了。……噢，那不老羊倌家那鐵蛋嘛！也在那兒修路呢！
　　地方問出出來了，仨人更是傻眼了，這河灣在哪呢？再問地點卻是讓人大跌眼鏡，正是兩個方向，差了壹百多公裏，仨人無奈之下又是驅車往河灣鄉走，出了縣城的又走了四十多公裏、又走了十公裏鄉村公路、又走了十幾公裏山路，壹路問著到了舊牧場的地方，已然是晚上快九點了，順著星星點點的火光，虎子三人好歹地找到了地方。
　　被山路顛簸的羅姬壹路牢騷，這可真是好地方，走十幾公裏，楞是碰不著壹個人……
　　三人下車問話的時候卻問到了大帳篷裏正幫著七嬸洗鍋刷碗的楊小孬，壹看仨人氣派不小，還帶著了長得水靈的姑娘，這楊小孬卻是見過世面的，三人還沒開口那小孬就是壹句：“妳們找我大哥楊為國是不是？”。當然是找楊偉了，連楊小孬都聽說叔有個漂亮的媳婦，說不成就是尋親來了。
　　嘿，這小夥子機靈，羅姬壹下子樂了，趕緊上前拉著小孬：“對呀對呀！他在這兒嗎？”
　　“在呀！壹直在呀！”楊小孬被美女拉著，手足無措，笑著說道。
　　“哪，人哪！我們有急事。”
　　“洗澡去了！”
　　“什麽？妳們這地方還能洗澡？”葛明理律師笑了。這荒山野嶺還有桑拿不成？
　　“咋不能，路下頭崖裏就有河，水深著呢，還能遊泳呢？”楊小孬說道，見怪不怪。
　　“不是吧！”羅姬嚇了壹跳，看看自己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虎子和葛明理都披著大衣，連楊小孬也穿著黃大衣。驚訝地說了句：“這時節在河裏洗澡，想凍帶魚呀？”
　　王虎子卻說話了：“不會，我哥有這習慣，壹年四季喜歡洗冷水澡，冬天更喜歡，肯定在這兒沒錯。”
　　“那誰……那趕快去找噯！”羅姬焦急地說道。
　　“我帶妳們去！”楊小孬擦擦手披上大衣，吹了電石燈，不過壹下省悟道還有個女的，這就說道：“妳女娃別去，他帶了好幾個人去洗了，都光著屁股涅，不要妳壹去把大家都嚇著了……”
　　羅姬壹下子又被雷笑了，敢情發瘋的還不止楊偉壹個人。眾人說話的當會這七嬸轉悠著回來了，壹聽這事，把個羅姬拉著去不遠處廚娘們的帳篷邊上烤火去了，安排著小孬去找楊偉！
　　……
　　小孬帶著虎子和葛律師三個人深壹腳淺壹腳打著手電筒下了坡，轉著河灘谷裏的刺籠子，步行了幾分鐘見得灘地上的壹堆火光，火光不遠，河裏泡了幾個正洗著的露了半個身子打著冷戰大呼小叫，灘上壹個全身赤裸著的男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做俯臥撐，火花下那古銅色的皮膚閃著亮光，不知道是水滴還是汗滴，嘴裏念著“765、766、767……”
　　很兇，楊小孬壹看小叔兼大哥壹身肌肉像山上的石頭般虬結，又是敬畏又是喜歡又是羨慕！修路的裏頭身板不錯的人多得去了，但像這麽兇肌肉的可少見，楊小孬幹農活少，身板差得就更遠了。
　　葛律師壹看，楞了，這山裏溫度已經接近零度了，山風壹起，穿著大衣都涼，居然還有人光著身子在河裏洗澡，居然還不是壹個人……是壹群人砸開冰在水裏洗澡……
　　王虎子壹看，撲哧壹下樂了，笑得半天支不腰來……那光著屁股做俯臥撐的，可不是楊偉是誰，野地裏做這動作，讓王虎子壹下子想到了床上同樣的動作……
　　聽得笑聲，那正專心致誌做俯臥撐的楊偉嚇得壹個激靈手臂不穩差著爬個狗吃屎，壹看是自己想也想不出的人，沒好氣地罵了句：“我操，我他媽是見鬼了還是見人了！”
　　“嘿……嘿……哥，妳看我是鬼還是人？”王虎子樂了，湊著大腦袋上來讓楊偉看，楊偉看看也是嘿嘿笑笑，擰了虎子胖臉蛋壹把，不過看著虎子卻是曖昧地笑著看著自己，這才省悟道還光著身子呢！馬上下意識地捂住下身，看著王虎子就踹。笑罵道：“滾遠點啊，我躲這地兒妳都能找到！”
　　說話著楊偉卻是自已縱身跳進水裏，壹陣撲騰洗凈之後這才上岸擦幹穿衣，看到了葛明理律師在，隱隱地想到了什麽，有點緊張地問了句：“葛律師，怎麽？我媳婦……她也來了？”
　　葛律師看著楊偉笑笑，搖搖頭，說了句：“是羅姬來了！”
　　“咂咂咂……”楊偉咂巴著嘴，不知道是失望還是無奈，說了句：“她湊什麽熱鬧來了，還嫌不夠亂呀？”
　　說著楊偉和河裏亂撲騰的年輕人打了個招呼往回走，這王虎子不解地問：“哥哎，我咋聽說妳離婚，妳不還沒結婚嗎？沒結婚就離婚啦！？”
　　楊偉沒理會，隨口說了句：“切，妳跟妳媳婦沒結婚還懷上娃了，我們沒結婚離婚有什麽稀罕的！”
　　虎子壹聽懷娃，傻乎乎接了句：“那韓雪姐懷上了沒？”
　　壹句話說得不僅是楊偉，連葛律師心裏也咯登了壹下。
　　見沒人接茬，這虎子話又來了，湊上來問道：“哥呀，妳是不是外面有相好懷上了，韓姐不要妳啦？”
　　楊偉這話到手就伸，虎子壹縮身就躲，就聽楊偉罵道：“妳個破嘴，不離婚都被妳說離了，我他媽今天非把妳丟山溝裏餵狼去……”
　　“切，心虛了吧，說對了吧……”虎子嘿嘿說著就跑楊偉追著，後面的倆笑著，壹路回了營地……
　　終於見到失蹤幾個月的姐夫了，羅姬這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這七嬸估計是羅姬說了些什麽，拉著小孬和虎子還有律師說道，走走，還沒吃飯呢，嬸給妳們做去，幾個人相跟著走了，遠遠地看著楊偉帶著羅姬到了自己的小帳篷邊上……
　　看來倆人要長談了……
　　……
　　七嬸做飯的當會，這虎子嘴閑不住了，翻翻這兒，搬搬那兒，壹刻也閑不下來，跟著壹下子想起了羅姬莫外其妙地拉著楊偉上了小帳篷，眼光裏那看不懂的復雜，讓虎子壹下子想起了莫非這是傳說中的姐夫和小姨那種，壹下子激靈了，拉著葛律師的手問道：“律師啊，妳給我說實話，我哥是不是看上這小姨羅姬不要韓雪姐啦……”
　　這話連楊小孬也受不了，咬著嘴唇不敢笑。
　　葛律師說得是嘴裏吃黃蓮，有點發苦，半晌答不上來，那七嬸卻是壹大馬勺擂在王虎子屁股上罵道：“妳這楞娃，別胡說，妳哥這段時間正生氣著呢？……我說虎子，我見了妳兩回，妳咋就沒長進，越來越傻了，姐夫跟小姨這話能胡說嗎？”
　　“咂……妳才傻呢！……姐夫跟小姨才是絕配！”虎子反駁了句，三個人又氣又好笑，沒人理他了。
　　壹看沒人理他了，這才湊著七嬸跟前說道：“嬸，妳家大憨涅，叫來，跟我喝兩盅，這兒還常了半瓶酒。”
　　七嬸看著虎子上竄下跳又翻騰出東西來了，沒好氣地說道：“大憨睡了，幹了壹天活，別叫他咧……我說妳閑會行不行，妳咋跟屁股上生刺了似的？”
　　壹會兒虎子攪和得小孬和律師也不理他了，虎子再看七嬸準備和面，這就湊上手來說道：“那嬸，讓我做飯吧，我閑不住哎……”
　　這倒也算，終於有事幹閉嘴了。
　　火旺了、水滾了，幾個人各有心思，除了王虎子壹個人正專心致誌、心無旁騖地和面……王虎子諢雖諢了點，但面到手裏就截然不同了，其他的仿佛都是身外之事了。看來，王虎子已經找到的自己位置了，大大的面團到了虎子手裏仿佛有了生命壹般，滴溜溜在地案子上打轉，王虎子提神吸氣，雙手如插花壹般，把面團拉成長條、再合再拉，粗如兒臂的大面團三轉兩轉，不壹會就拉成了均勻細長的面條……拉面的虎子，仿佛是在做壹件神聖的事壹般，雙眼凝重、炯炯有神，那還有半點渾人的樣子……
　　很可惜，剩下三個各有心思的人都沒心思看虎子的絕技，連吃到嘴裏的面都覺得沒什麽味道。
　　……
　　小帳篷裏，楊偉在火堆裏抄了幾鍬未滅的火炭均勻地埋在沙土下，又把褥子鋪好，這才把羅姬請進來，進了帳篷壹拉應急燈就是壹個很光明小世界，讓羅姬奇怪的是，裏面居然還放了壹摞書，隨手翻翻卻是農技壹類的書和法律類書籍，唯壹壹本例外卻是本《四大野戰軍戰史》。那個韓雪找了很久的小箱籠，就擱在褥頭，裏面露了壹道縫，不用看，也是書……
　　羅姬笑著說道：“姐夫，看不出來呀，還真學習上了，早幹什麽去了？”
　　楊偉臉是不紅不黑，笑著說道：“哈哈……二十七八，補習文化，這正常嘛！這有什麽稀罕的……古人說活到老學到老，我還不老呢？”
　　兩人開著玩笑說著坐到了小褥子上，埋在地下的火炭發熱了，溫乎乎的，羅姬笑著說道：“挺會享受的嘛！我說呢？這麽大冷的天，都擱帳篷裏還不凍病了！”
　　楊偉解釋道：“呵……呵……山裏人有山裏人的生活方式，這種野外的睡覺辦法基本人人都會，壹堆火炭埋進地下，可以持續發熱四到五個小時，這帳篷不透風，早晨起來的時候溫度可以到了十五至二十度、身下的更高，二十五度往上說，比空調還管用……”楊偉說道。看著羅姬問到主題：“羅姬，妳別扯來扯去，妳怎麽來了！又來要壹百萬的賠償了。我告訴妳啊，我現在可窮光蛋壹個，別想訛我！”
　　話雖如此，連楊偉也不相信韓雪會再要錢！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是開玩笑的口吻。
　　“切……得性！”羅姬剜了楊偉壹眼。楊偉嘿嘿地笑著。就聽羅姬說道：“別提這事啊，這事和姐無關，我出的主意，本來就把妳嚇回大連，誰知道壹嚇跑得更遠了……姐夫，我就來問問妳，和我姐這事，妳準備怎麽辦吧？妳是不回去，她是不離，天天在家裏罵人摔東西，怎麽著，這樣吊有意思呀？”
　　“妳姐不離，我有啥辦法！”楊偉兩手壹攤。
　　羅姬看著楊偉還濕著和頭發，不知道心裏是份什麽感覺，問了句：“那妳跟我說，妳到底怎麽想的？我就看不明白了，這鬼地方，能比大連好？妳就鉆鳳城鉆舜王村都比這地兒強呀？”
　　“我怎麽想的。很簡單呀！修路，建牧場，種樹種草、養豬養羊，發家致富，沒想別的呀！這地兒風水寶地多好呀！鳳城呆了兩年多、大連呆了幾個月、上海北京呆了幾天，我就覺乎著，我在城裏傻了巴嘰糊裏糊塗跟著個廢人樣，我回鄉幹點自己能幹喜歡幹的事，有什麽不好！妳們不要小看農民和農村好不好，我在南方看人家農村，那農民壹年掙好幾十萬，比白領都強多了，現在好多城裏人往鄉下擠呢！”楊偉說了句，這倒是真實想法。
　　羅姬不依了：“得得，妳少給我上政治課，那我姐怎麽辦？妳這太不負責任了吧！”
　　“哎喲，羅姬，我把房子錢什麽都留給她了，她再想要錢，總得等我再掙了再說吧！妳們還能讓我怎麽著？……哎，羅姬，妳姐怎麽說來著？”楊偉說著，卻忍不住想到了韓雪，湊上來問道。雖然嘴裏這樣說著，對韓雪的關切還是不自然的流露出來。
　　羅姬壹看，心裏是明白了幾分，笑著說道：“喲！……妳還關心她呀？她讓我叫妳回大連，有什麽話說清楚，好合好散。”
　　不料這話壹出口，楊偉有點泄氣地說道：“哎，算了算了，都這樣了，還有什麽說的，遲早他媽也是個離，我自己再回去找不自在，不去！”
　　“嘿……我說妳……”羅姬氣咻咻地看著楊偉的無賴得性表露無疑，還真是無話能形容，憋了口氣，又是苦口婆心地說道：“姐夫，妳咋就看不明白呢？我姐她是真心喜歡妳，要不，她早簽字離了，現在這夫妻同命鳥，大難各自飛的事我看得可多了，妳說我姐圖了妳個什麽，妳們倆人好著的時候妳就壹窮光蛋，現在她要真壹簽字，妳又成窮光蛋了，妳都這樣了，她還掂記著妳，妳還要讓她怎麽著，要不是我攔著怕妳們見面就幹仗又要弄不好，這次她就跟著來了，妳說妳個大老爺們，什麽東西？跟老婆計較什麽？回去擱床頭跪上壹天壹夜，她準心軟。有什麽結解不開呀？”
　　羅姬先是氣著，說到最後卻是把自己說笑了。平時就看著楊偉見了韓雪如同耗子見了貓，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照顧得是無微不至，這床頭跪壹說這事還沒準楊偉真幹得出來。而現在的楊偉壹臉苦色與難色，明顯是在患得患失之間遊走，連羅姬也看得出韓雪在楊偉心裏的份量不輕，既然還有份量，那麽，就有希望……
　　楊偉想了想，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