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九章 妳至於嗎

　　李先生離開了四頁書院，連夜走的，很突然，所以讓人傷感。
　　燕青之看著空蕩蕩的書林樓，又看了看李丟丟，沈默片刻後說道：“他那樣的人，能在書院裏住十年已經是奇跡，他曾說過，沒有壹個地方能留他三年。”
　　李丟丟點頭道：“李先生真是壹個高人，他想教我的就教了，不想教我的又怕我煩擾了他所以就走了，是我打擾了先生。”
　　燕青之拍了拍李丟丟的肩膀說道：“他離開書院不怪妳，其實這麽多年來我壹直都很清楚，他說不定就會在什麽時候突然消失。”
　　李丟丟又點了點頭，滿眼都是遺憾和愧疚。
　　燕青之道：“他不是怪妳，他只是想清靜，大概世上這樣博學之人，都喜歡清凈。”
　　冀州城外，壹輛毛驢車上，李先生啃著壹張面餅，噎著了，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出來的太急連水壺都忘了帶，於是懊惱起來。
　　“臭小子，非要和我聊，非要和我聊……好不容易找個安穩地方，這下又得走了，老子找個安穩地方容易？”
　　他把嘴裏的面餅啐掉，仰天壹聲長嘆。
　　“以後再找壹個燕青之那樣可以長期蹭飯的人就難了……”
　　他想擡起手打自己兩下，最終忍住了。
　　“我自己也是嘴賤，說那麽多幹嘛！這麽多年了都改不了這個臭毛病……都怪李叱！”
　　他甩了甩驢鞭……
　　進而想到壹個問題，騎馬的時候，甩壹甩馬鞭自然不覺得有些什麽特別的地方，馬鞭就顯得很正經，為什麽用到驢鞭兩個字，就顯得猥瑣起來？
　　他回頭看了壹眼冀州城的方向，心說自己應該還能躲到什麽地方去呢？楚國都城是去不得的，那邊熟人太多太多了，被朝廷的人發現估計著就會被抓起來五馬分屍。
　　大楚都城裏的人被他騙了上下三代的都有，仇敵太多，不能回。
　　如果不是貪圖冀州這邊壹口驢肉火燒，他更願意在秀美江南找個地方隱居算了，現在連冀州都不能留，他雖然比較相信李叱那個人不會出去胡說八道，但……已經有前車之鑒了。
　　十年前，他在書院裏也是覺得壹個弟子挺有意思，於是多聊了幾句，誰想到那個家夥膽子太小，壹轉頭就告訴了高少為。
　　他當時就要走的，結果高少為求他留下來，每年書院考核的考卷，多出自他之手，高少為對他也算是有所求。
　　正因為有了上壹次的教訓，這次他決定立刻就跑，況且，雖然他不出書院但也看的出來，冀州城馬上就要不安穩，百姓們都視而不見，他不壹樣，他要想在這個世上存活下來，就要比尋常人思考的更多。
　　那位羽親王，天知道要謀多大。
　　不過……
　　李先生忽然想到，李叱那個小子雙眸中有壹種別人沒有的東西，將來應該會有大作為吧。
　　想到這他又啐了壹口，罵了自己壹句……世人說妳是江湖第壹閑人，還說妳是天下第壹神人，妳自己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裝幾把什麽裝……妳還真當自己有通天徹地之能了？真把自己當劉伯溫諸葛亮了？
　　但廣撒網總是沒錯的，萬壹自己就培養出來壹個大人物呢，以後不就有長期飯票了嗎。
　　他心目中的大人物，可不是幾個掌權的朝臣，那些人看似權力不小，但根本不足以讓他覺得安穩。
　　大人物，得能翻天。
　　反思之後他又嘆了口氣，看了看手裏的面餅，心說實在不行自己就找個地方養豬去吧，畢竟當初學的就是這壹門專業……
　　又反思了壹下，覺得面餅不夾肉果然很難吃啊。
　　就算不加肉，做面餅的時候哪怕放幾粒蔥花也不至於滋味如此寡淡。
　　毛驢兒拉著車，脖子上的鈴鐺隨著它輕快的腳步響著，叮叮當叮叮當。
　　李先生在驢車上躺下來，看著天空上的藍天白雲，想著這個世界是不是圓的？
　　四頁書院。
　　李丟丟開始了每天奔忙的日子，每壹天的時間似乎都不夠用，白天要在甲字堂學上課，下午跑去雲齋茶樓賺錢，晚上回來之後就捧著李先生留給他的那些東西仔細研讀。
　　這些遊記不僅僅是記錄了李先生這麽多年來走過的地方，見過的事情，那其中包含著壹個人無與倫比的閱歷和智慧。
　　最讓李丟丟覺得必須記下來的是遊記中關於各地詳細的描寫，這些文字在李丟丟腦海裏形成了畫面，根據這些文字，他甚至可以看到壹家家店鋪，壹條條小河，河上的遊船，遊船上的嫖客……
　　噫！
　　李丟丟晃了晃腦袋，心說這可不能看。
　　不知不覺間，又到了旬假，李丟丟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特意打扮壹下，雖然沒有像去羽親王府那樣換壹身新衣服，可他認真的準備，把頭發都梳理的很順，然後像隨意溜達似的在書院裏轉，看到高院長上了馬車，他立刻就往高院長家裏跑。
　　跑到高院長家門口，高希寧已在門口等他，她站在那，像是冬日裏的壹朵夏花，而高希寧看到李丟丟這壹身單薄衣衫忍不住瞪了他壹眼。
　　“不怕凍死妳？穿這麽少是因為胖了嗎？”
　　李丟丟嘆道：“十天不見，妳嘴巴還那麽臭。”
　　高希寧道：“我嘴巴可香了，是妳嘴巴臭。”
　　李丟丟道：“那是因為妳吃了我才臭的嗎？”
　　高希寧：“呸，誰要吃妳。”
　　李丟丟從背後拿出來他買的點心：“給，吃完了把妳嘴裏我的臭味壓下去，那嘴巴就不臭了。”
　　高希寧嘿嘿笑了笑，接過來點心，兩個人就在高院長家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來，高希寧打開點心盒子準備吃的時候忽然間醒悟過來，她問李丟丟：“妳剛剛是在調戲我？”
　　李丟丟壹本正經地說道：“我沒事調戲個媒婆幹什麽！還是個沒什麽用的媒婆。”
　　高希寧笑著說道：“那倒是。”
　　然後瞪了李丟丟壹眼：“看不起誰呢！”
　　李丟丟笑著說道：“快吃吧，壹會兒就臭了。”
　　高希寧：“妳別說話了好不好，說壹句我就想打妳。”
　　李丟丟嗯了壹聲。
　　片刻之後高希寧用肩膀撞了撞李丟丟的肩膀，這時候高希寧才察覺到李丟丟竟然已經這麽高了，這才半年而已，為什麽個頭長得如此之快？
　　以前兩個人肩並肩坐著的時候，她的肩膀比李丟丟高，現在李丟丟的肩膀比她的肩膀高了壹些，剛剛她站在臺階上和李丟丟說話，李丟丟好像也沒比她矮似的。
　　她楞神了壹小會兒，然後語氣不善地說道：“和人家佳蓓見了壹次而已，結果現在佳蓓被禁足在家裏不準出門，連我去看她都不能見，妳是不是有這種天賦，見哪個女孩子，哪個女孩子就會被關起來不讓出門？給妳說媒怎麽就那麽難呢？”
　　李丟丟想了想，辯解道：“我壹共就見過倆，壹個是媒婆壹個是苑佳蓓，苑佳蓓是我對不起她，有機會我再給她道歉，妳這……”
　　高希寧眉角壹擡，李丟丟低下頭說道：“當然，妳也是我連累的。”
　　高希寧哼了壹聲：“不吃了！”
　　她把手裏的點心塞給李丟丟，李丟丟嘆道：“是我得罪了妳，又不是點心得罪了妳……”
　　高希寧道：“妳說的對，點心是臭的！”
　　李丟丟道：“不可能，我認錯我認錯，是我嘴巴臭不是妳嘴巴臭，妳嘴巴可香可香了，妳壹說話我就感覺自己快被香暈了，迷迷糊糊的。”
　　高希寧道：“妳能給媒婆說這些話，就不能跟女孩子說？妳每天在雲齋茶樓裏見到的小姑娘也不少，怎麽不見妳嘴巴這麽能說。”
　　李丟丟道：“不是說了嗎，我媳婦的事拜托給妳了，不是妳幫我找的都不行。”
　　他把點心遞給高希寧道：“快吃吧。”
　　高希寧道：“我不吃，我怕妳在點心裏放屎，還在屎裏下毒。”
　　李丟丟睜大了眼睛看著高希寧：“寧哥，妳是個女孩子，妳能不能矜持壹些，我現在懷疑妳將來能不能嫁出去，妳別給我說媒說到最後，自己壹輩子都……”
　　話說到這李丟丟就覺得身邊涼颼颼的，好像是什麽殺氣之類的東西正在澎湃而出。
　　李丟丟下意識的把屁股往旁邊挪了挪，拿起來壹塊點心，咬了壹口後說道：“多好吃啊。”
　　高希寧長長的吐出壹口氣後說道：“李叱，要不然咱們把這個約定往後拖拖吧，等妳再大幾歲，萬壹就醒悟過來妳現在有多浪費時間了呢？”
　　她看向李丟丟道：“妳還浪費了我的努力。”
　　李丟丟幾乎都要拜下去了，壹臉懇切地說道：“寧哥妳終於知道我現在找媳婦太早了，過幾年再說……”
　　高希寧壹臉恨其不爭，起身道：“那妳走吧。”
　　李丟丟怔住，壹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他想說這和說媳婦有什麽關系，我是來找妳的啊，可是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又覺得尷尬，於是起身道：“那好，那我先回去了……”
　　高希寧氣的壹跺腳：“蠢蛋，妳就不能勸勸我？妳就不能哄哄我？”
　　李丟丟啊了壹聲，回頭看向高希寧道：“為什麽啊……”
　　高希寧：“我……”
　　她咬了咬牙，又在臺階上坐下來，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可是……我已經不能跟妳學武術了，又不能每天見面，每隔十天才能見到壹次，若再不能給妳說媳婦，我……我還有什麽理由見妳？”
　　李丟丟此時腦海中智慧之光壹下子就冒出來，高希寧這淡淡的幽怨中讓他明白過來，高希寧要給他說媳婦原來只是個借口，只是為了有個安慰她自己的理由可以見他。
　　這壹刻，李丟丟笑起來，像陽光壹般的燦爛。
　　他走回到高希寧身邊坐下來，用肩膀撞了撞高希寧的肩膀，用已經醒悟過來的語氣說道：“妳看妳，不就是為了吃嗎？就算是不給我說媳婦，我每隔十天也會給妳買好吃的啊，我又不是那小氣的人，妳是不是覺得妳不給我說媳婦我就不給妳買吃的？妳至於的。”
　　高希寧深呼吸。
　　深呼吸。
　　不管用啊……壹屁股把李丟丟從上面那層臺階撞到了下邊那層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