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二章 要對得起這座城這塊磚

　　夏侯琢壹看到神雕就樂了，連連對長眉道人和燕先生道謝。
　　“兩位來就來吧，還這麽客氣幹嘛，這是知道我們邊關物資匱乏所以特意帶了壹頭豬來犒勞我們嗎？今天晚上總算可以好好吃壹頓了，都別搶啊，這豬鼻子我要了。”
　　燕先生道：“妳可別，這就是李叱從燕山帶回去的那頭野豬崽子，現在大了而已，他就是李叱的小弟。”
　　夏侯琢都楞了壹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壹下神雕，然後問李叱：“妳小弟？”
　　李叱回答道：“算是吧。”
　　夏侯琢道：“現在冀州城裏混江湖這麽難了嗎？我走了壹年多，妳在冀州城裏唯壹收的壹名小弟還是頭豬？”
　　李叱道：“這不是壹般的豬。”
　　夏侯琢道：“願聞其詳。”
　　李叱道：“妳見過豬這麽不把自己當豬的嗎？有時候它以為自己是壹只狗，有時候它以為自己是壹只貓，大部分時候它都覺得自己應該是壹只鳥，但它在狗子面前很自卑，因為它覺得它沒有翅膀飛不起來。”
　　夏侯琢問道：“是豬想了這麽多還是妳想了這麽多？”
　　李叱瞥了夏侯琢壹眼。
　　夏侯琢道：“所以聽妳說了這麽多，它壹會兒覺得自己是狗壹會兒覺得自己是貓，妳還說它不是壹般的豬，我從妳的解釋分析了壹下，得出的結論它這個不壹般，是說它比壹般的豬還廢物嗎？”
　　燕先生道：“這個閱讀理解應該是滿分的。”
　　夏侯琢道：“多謝先生。”
　　燕先生連忙說道：“別這麽叫我，會讓人家誤會妳是我教出妳的，對我名聲不好。”
　　夏侯琢：“……”
　　夏侯琢看下狗子說道：“既然已經說到了這頭不壹般的豬，那麽就順便在說說這頭不壹般的大野雞吧。”
　　燕先生：“妳能不能斯文點？”
　　夏侯琢剛想說我怎麽不斯文了，想了想自己剛才那句話，立刻就有些害臊起來。
　　這可真不容易。
　　燕先生道：“真是慶幸妳確實不是我教出來的。”
　　李叱嘆道：“狗子好歹是壹只矛隼，大鳥中最神駿的那種，妳居然那麽粗俗的說它。”
　　夏侯琢道：“我覺得妳說大鳥兩個字的時候也不是什麽好詞。”
　　李叱看向燕先生道：“懇請先生清理門戶。”
　　燕先生說道：“回去我和高院長請示壹下，這等孽畜，應該讓高院長親自來收拾他。”
　　夏侯琢在旁邊用壹種很欠揍很挑釁的語氣說道：“妳還別說，壹提到高院長，就想起來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也好久沒有見過高院長的孫女高希寧，也不知道那丫頭嫁人了沒有。”
　　燕先生看向李叱，余九齡看向李叱，連長眉道人都看向李叱。
　　李叱看向天空。
　　他們聊了壹會兒，燕先生說想到城墻上去看看，他還沒有看過塞北是什麽樣子，也沒有見到過黑武人是什麽樣子，長眉道人壹聽也想去看看，於是李叱他們就帶著兩位德不高望不重的前輩登城。
　　路過的時候，遇到的每個人都和李叱打招呼。
　　“李公子，帶豬來了啊。”
　　“李公子這是帶了頭豬來的啊，還帶了個鳥。”
　　長眉道人心說這他媽的是罵誰呢！
　　但他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跟承認了似的。
　　等到了城墻上，燕先生眼看著外邊黑武人黑壓壓的營地，心裏無比的震撼，城墻外還有大批的屍體沒有收回去，這壹幕讓燕先生的臉色都不由自主的變得發白。
　　他自言自語了壹句：“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長眉道人雖然帶著李叱行走江湖多年來，也見到過不少屍體橫陳的場面，可是那些場面和此時邊關城外這滿地被凍僵的屍體相比，真的是不值壹提。
　　“國不強民不富，敵欲吞之，國強民富，敵欲敬之……”
　　燕先生感覺胸懷間堵了壹口氣，這口氣說什麽也出不來。
　　遠處傳來黑武人的壹陣陣號角聲，那是黑武人又壹次在整頓隊伍了，也許用不了多久，黑武人的攻勢就會再次到來，只是他們也應該沒有想到，這壹座小小的邊城居然會把他們阻擋住這麽久。
　　“師父，先生。”
　　李叱說道：“對面的大營裏就有黑武的汗皇闊可敵大石。”
　　燕先生臉色微微壹變，回頭看了看城墻上的守軍，雖然李叱說讓人們都換上楚軍的軍服，但軍服根本就不夠，所以還是能看到大量衣著普通的百姓，靠著這些人的血肉之軀，要硬生生擋住黑武汗皇帶來的數十萬大軍，這壹仗會記錄下每壹個戰死者的名字嗎？
　　不會。
　　江南都城裏那些貴族還在夜夜笙歌花天酒地，他們不會知道這些英雄的名字，他們也不感興趣，就算是有人和他們說起來，那些人的反應大抵上也是……那不是那群粗人該做的事嗎？
　　那麽中原百姓的子孫後代會知道此時這些英雄們的名字嗎？
　　還是不會。
　　他們可能會知道這件事，還會知道死亡的數字，但他們不會知道這些人的名字。
　　“他們應該留下名字的。”
　　燕先生又自言自語了壹句。
　　這壹句話讓李叱的心裏猛地壹動，他回頭看向那些壹臉疲憊的士兵們，然後大聲喊道：“把我們的名字都刻在城墻上吧！”
　　所有人在聽到這句話後都楞了壹下，片刻後有人反應過來，抽出匕首在城墻磚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李叱也在面前的城磚上刻下名字，然後把刀子遞給燕先生：“先生，妳也來吧。”
　　燕先生搖了搖頭道：“我還不配。”
　　長眉道人嗯了壹聲：“我也還不配。”
　　氣氛似乎在壹瞬間就變得凝重起來，許久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夏侯琢從李叱的手裏把匕首接過來，走到城墻邊上刻上燕先生和長眉道人的名字。
　　“兩位先生教導出來丟兒這樣的人，才會有之前丟兒率軍打退黑武人進攻的事，所以兩位先生的名字，都值得刻在這城墻上，也值得後人記住。”
　　燕先生臉色愧疚道：“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就在這時候，城外從黑武人那邊過來壹支騎兵隊伍，看起來人數不多，他們也沒有打著戰旗，顯然不是來攻城的，這支隊伍壹邊舉起手搖晃示意不要放箭，壹邊催馬到了城墻下邊。
　　為首的那個黑武將軍勒住戰馬後，朝著城墻上大聲喊道：“請問城墻上的守軍主將是哪位？我現在已經知道，妳們的武親王楊跡句並沒有到，我想請主將與我說幾句話。”
　　夏侯琢扶著城墻喊道：“是我，妳是何人？”
　　那個黑武將軍回答道：“我是黑武帝國南征大軍先鋒將軍律遲，有幾句話想對將軍說，汗皇降旨，若妳們現在開城投降，漢皇陛下既往不咎，且必有封賞，若是妳們不開城門，城破之後，大軍就會屠城，而且不止這代州關壹城，大軍南下所過之處，攻壹城屠壹城。”
　　他說完之後等著夏侯琢回答，等了好壹會兒也沒等來，於是高聲問了壹句：“將軍以為如何？”
　　夏侯琢道：“以為妳在放屁。”
　　律遲臉色變了變，強忍著怒火繼續說道：“汗皇陛下有好生之德，開仁義之門，妳們要珍惜，若觸怒陛下，中原必定血流成河。”
　　夏侯琢道：“開仁義之門讓我們進黑武都城行不行？”
　　他停頓了片刻後繼續說道：“打不動就來勸，勸不動就繼續打，何必如此？我告訴妳，中原每壹條大河都是血匯聚而成，都是不屈的血，澆灌出來的都是不屈的魂，妳想血流成河？對不起，妳們黑武人的血不配在中原大地上流成河，但我不介意用妳們的血來澆灌我們的糧食。”
　　他拔出長刀指向城外：“來戰！”
　　城墻上，所有守軍士兵全都將長刀拔出來指向城外的那些黑武人，他們整齊的怒吼了壹聲。
　　“來戰！”
　　律遲沈默片刻後點了點頭：“如妳所願！”
　　他撥馬轉身，帶著手下騎兵原路返回。
　　不多時，黑武人那邊的戰鼓聲就敲了起來，壹個壹個的黑武士兵方陣開始往前移動，他們之前停頓了兩天沒有進攻，因為他們又在大規模的打造攻城器械了。
　　其實黑武人並不擅長攻城戰，他們更擅長的是平原野戰，在那樣的戰場上，他們幾乎所向無敵。
　　可是他們要想拿下中原這萬裏錦繡江山，就要面對壹次又壹次的攻城。
　　燕先生看向李叱說道：“給我壹張弓，壹個箭壺，我也可殺敵。”
　　李叱勸道：“先生，妳和我師父都先下去吧，妳們剛到，先休息休息，等恢復些體力再上城來，我必不阻攔。”
　　燕先生搖了搖頭道：“我的名字已經刻在這了。”
　　長眉道人說道：“我也不會下去，我雖然氣力不足不能放箭矢殺敵，但我可以去給妳們搬運箭矢，對了，我還可為妳們搖旗……丟兒啊，燕先生說的沒錯，名字已經刻在城墻上了，得對得起這座城，對得起這塊磚石。”
　　他轉身跑出去，那已經略顯蒼老的身軀跑起來有些蹣跚。
　　長眉道人跑到大楚戰旗處，把戰旗舉起來搖晃著大聲喊道：“黑發黑眼皆為兄弟，同仇敵愾皆為手足，老道人今日向天借神威，殺敵啊！”
　　城墻上炸了壹道天雷。
　　那是所有人的怒吼聲。
　　“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