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講道理的布萊克

　　破碎海灘北邊海域，羊駝號的船長室中，穿著壹身筆挺燕尾服的納特·帕格，正帶著笑容，在給自己的好朋友哈爾梳頭。
　　這個來自南海鎮的漁夫動作笨拙的捏著寶石梳子，這是來自蘇拉瑪城首席奧術師莊園劫掠的戰利品。
　　又從旁邊的小盒子裏摸了壹把散發香味的油脂，輕輕塗在哈爾的頭發上。
　　這油脂是軍需官尤朵拉友情贈送的。
　　據說是狐貍人們日常用來保養整理毛發用的上品油脂，用來給新郎整理發型再好用不過。
　　哈爾眼前還擺放著壹面誇張的穿衣鏡，渾圓的鏡面邊緣點綴著細碎的水晶，也不知用什麽技巧制作的，鏡面光滑能反射出清晰的人影。
　　他渾身僵硬的坐在黑天鵝絨的高背椅子上。
　　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洗凈白皙的臉，穿著質地最好的亞麻布襯衣，禮服小馬甲，衣領上掛著尚未打好的紅色領結。下身是裁剪接好的黑色長褲，質地優良的皮鞋也被穿在自己身上。
　　在旁邊的衣架上，還有壹件吉爾尼斯風格的外衣，上面有漂亮的金色絲線的刺繡，還有幾枚勛章壹樣的小飾品。
　　高筒禮帽也被準備好了。
　　這套行頭是布萊克船長送給哈爾的，當做“新婚禮物”，剛才被小術士坎瑞薩德送過來，後者現在還留在房間裏，壹臉好奇的看著哈爾整理形象。
　　身後的好朋友納特正在給自己梳頭。
　　他似乎打算把自己的頭發梳成油光發亮的大背頭，兩個年輕人當初還在南海鎮廝混時，曾見過巴羅夫家族的某位少爺就是這樣的打扮。
　　那時候還是個小屌絲的哈爾吹牛說，自己以後壹定也要弄壹身壹樣的衣服。
　　現在夢想成真了。
　　布萊克船長送給他的這套衣服價格絕對昂貴，絕對不是壹個小鎮子裏的年輕漁夫負擔的起的。
　　這個小小夢想實現的太過突兀，就和哈爾的“大夢想”實現的壹樣突兀。
　　他要結婚了。
　　新娘是壹位精靈。
　　天吶。
　　南海鎮的鄉親們壹定不會相信這個故事的。
　　就連哈爾自己都不太相信。他感覺自己好像還在夢裏，從昨晚開始到現在，他壹直維持著這股茫然和懵逼的狀態。
　　“苦著個臉幹什麽？來笑壹笑，今天可是妳的大日子！”
　　納特註意到了好朋友的異常。
　　他放下寶石梳子，表情古怪的拍了拍哈爾僵硬的肩膀，說：
　　“怎麽了？夥計，妳看著興致不高的樣子。是出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只是太突然了。”
　　哈爾看了壹眼鏡子裏那個帥氣精神的自己，他感覺那像是其他人，惴惴不安的漁夫擡起頭，看著好朋友，說：
　　“我只是開玩笑說的，納特，妳知道我的，我雖然壹直在說，但其實我從未有奢望過自己能有壹位精靈妻子。
　　壹開始我是很高興的。
　　但前幾天我才發現壹個問題，我連她說什麽都聽不懂。
　　然後我突然意識到，我和她其實只是陌生人。”
　　“妳到底想說什麽？”
　　聽到好朋友這顛三倒四的描述，納特挑了挑眉頭，伸手放在哈爾肩膀上，說：
　　“妳到底在擔心什麽？維倫尼女士是願意嫁給妳的，那天我也在場，布萊克先生用精靈語問過，她說她願意。”
　　“她是被逼的。”
　　哈爾低下頭，有些羞愧的說：
　　“布萊克閣下沒有給她拒絕的權力，納特，我現在很內疚，我以為我會很高興，但實際上，我現在心情很差。
　　我覺得我也成了那些故事裏的壞人。”
　　“別這麽想，哈爾，妳不是壞人。”
　　納特對自己的好基友說：
　　“妳是勇敢的，是妳把維倫尼從樹妖手裏救回來的，這幾天也是妳在保護她，她對妳很親近，小康妮也很喜歡妳。
　　妳會成為壹個好丈夫，壹個好父親的。”
　　“但我……”
　　哈爾的話還沒說完，船長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穿著海盜王套裝的布萊克手裏提著壹瓶酒，喜氣洋洋的走進來，大笑著說：
　　“喲，瞧瞧我們的新郎，多帥氣的小夥子啊，怎麽樣？做好準備見妳的新娘了嗎？大家都等著呢，哈爾。
　　塞菲爾本該主持婚禮，但她現在討厭陽光，沒辦法，我只能請了娜塔莉女士給妳證婚，尤朵拉和她的狐人給妳搭了個香檳塔。
　　海上航行太苦悶了，所有人都在期待壹場狂歡，我也想來點快樂的事，讓我心情愉悅。
　　獸人們已經準備開始‘拳王大賽’，給妳的婚禮增添點熱鬧了……呃，怎麽回事？怎麽垮著個臉？這是後悔了嗎？”
　　喝得醉醺醺的布萊克歪著腦袋，看著哈爾的表情，他帶著幾絲寬慰的語氣，安慰道：
　　“哎呀，我知道，妳壹個年輕小夥子和壹個帶著孩子的精靈未亡人結婚，是委屈了妳。但現在不是沒辦法嘛。
　　要不這樣，我給妳換壹個！
　　我那邊還有個煩死人的夜之子貴族小妞，沒嫁過人的那種。
　　人家來頭大的很。
　　萬年傳承的貴族呢，就是脾氣不太好，妳要不要？
　　要了我馬上給妳送過來。”
　　“布萊克先生，哈爾是心裏有事，他覺得自己是個逼迫無辜的壞人。”
　　納特倒是和布萊克混得熟，兩個人偶爾會壹起釣魚，算是“釣友”的關系，他把哈爾的想法，給布萊克說了壹遍。
　　“嗯？妳怎麽回事，小老弟？”
　　海盜聽完之後，頓時不樂意了，揚起手噸噸噸的把酒瓶裏的酒壹飲而盡，又舒服的打了個酒嗝，抓起哈爾的耳朵，把他臉提起來。
　　帶著渾身酒氣，對眼前年輕的漁夫說：
　　“叫叫嚷嚷說要娶精靈的是妳，現在反悔的也是妳。
　　我辛辛苦苦給妳弄了這麽大的排場，妳現在告訴我妳覺得自己是個壞蛋，所以想要給維倫尼自由？
　　妳沒傻吧？
　　妳這是要當著整個艦隊的面，讓我這個司令官臉上無光嗎？妳知道上壹個和我開這種玩笑的家夥下場如何嗎？
　　邪眼會很樂意告訴妳的。”
　　哈爾不說話。
　　看的旁邊的納特非常著急，他想要插話，卻被布萊克揮手阻止。
　　酒鬼海盜壹把將哈爾推回椅子上，他倒是沒有拔刀出來，而是取出了自己的矮人煙鬥，叼在嘴邊，並沒有點燃煙絲。
　　而是慢悠悠的說：
　　“是我把妳們兩騙上船的，算是我欠妳們人情，所以今天這件事，我就和妳好好講講道理，哈爾。
　　珍惜這個機會，我這個人很少會講道理的。
　　妳其實不必有什麽心理壓力。
　　妳只是太蠢了，妳還沒有理解維倫尼的糟糕處境，自然也不懂這場婚禮對那個夜之子單親媽媽來說意味著什麽。
　　我就浪費點時間，給妳解釋解釋。”
　　布萊克咳嗽了壹聲，看著哈爾，說：
　　“擡起頭！我和妳說話呢，妳這來自南海鎮的沒禮貌的混蛋。”
　　哈爾條件反射式的擡頭看著海盜，後者揮起手，在他臉頰上抽了壹下，並不用力，也沒有太多疼痛。
　　只是讓眼前這個被虛幻的道德感綁架的年輕人清醒壹點。
　　“這船隊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渣！喬·哈爾，妳來船上不是壹天兩天了，妳應該懂這個。”
　　“維倫尼帶著她女兒和那麽多夜之子兒童，在船上本就是弱勢。我雖然允許她待在羊駝號上，幫助尤朵拉整理艦隊後勤，善良的狐人們也樂意接納她。
　　但其他海盜，看向她的目光可不友善。
　　最少我就發現了好幾個家夥在偷偷打她的主意。”
　　“可妳是艦隊司令，布萊克先生。”
　　哈爾捂著臉，大聲說：
　　“海盜們畏懼妳，服從妳。
　　妳下達命令，他們就不會來騷擾維倫尼和那些孩子。我知道妳雖然表現的兇神惡煞，但妳並不是個壞人，那些孩子們都是妳救出來的。
　　這場婚禮也沒有必要，我和維倫尼……”
　　“蠢！”
　　布萊克打斷了哈爾的話，他幽幽的問到：
　　“我是維倫尼的保護者，還是這支艦隊的司令官？我是精靈孩子們的拯救者，還是海盜們的首領？
　　如果妳是我，在壹個無法給我帶來任何好處的陌生精靈，和壹群能幫我做事，能幫我劫掠的無能手下們之間，妳會選誰？
　　我不能去隨便保護壹個剛上船還不屬於我們的陌生人，這不是海盜的行事風格，它會讓手下們認為我軟弱以及不公平。
　　人心壹旦散了，隊伍可就不好帶了。”
　　這個問題讓哈爾楞住了，也讓旁邊的納特·帕格和躲在壹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術士坎瑞薩德楞住了。
　　“在那壹天，妳把維倫尼救回來的時候，她就是妳的麻煩了，哈爾。而妳現在卻想讓我幫妳解決麻煩，妳就這麽軟弱嗎？”
　　布萊克大概是喝醉了，便很不屑的吐槽說：
　　“妳們這些家夥，考慮問題都只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出了事就來找我。妳們是真心敬畏我嗎？不，妳們只是想要我幫妳們解決麻煩。
　　妳們只是饞我的邪惡智慧。
　　妳們下賤！”
　　海盜狠狠的罵了壹句，這才對哈爾說：
　　“按照海盜們的規矩，維倫尼是妳救回來的，她是妳的‘戰利品’，該由妳處置，所以我把她丟給妳，怎麽處理她是妳的自由。
　　妳可以在今晚享用她，也可以下個城鎮就把她放下去，更可以抽時間和她玩戀愛遊戲，這都隨妳。
　　但妳要是不在船上，不當著海盜們的面，明確宣布妳對她的‘主權’，就等於妳放棄了她。
　　那些海盜立刻就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布萊克冷笑了壹聲，伸手在哈爾胸口點了點頭，說：
　　“現在明白了嗎？
　　妳要是不和她結婚，艦隊裏就沒有她的立足之地。蘇拉瑪城她已經回不去了，妳是她最後的依靠。
　　介於妳今天退縮之後，她會在船上遭遇到的事情而言，妳還不如直接把她和她的女兒推下海去淹死，這樣還顯得仁慈壹點。”
　　房間裏安靜下來，只有甲板上海盜們的喧鬧聲和海水拍打船殼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幾秒之後，布萊克舒舒服服的點燃煙鬥，吐了口煙圈。
　　說：
　　“那麽，我最後問妳壹次，喬·哈爾，今天這個婚，妳結不結？”
　　“我……”
　　哈爾捂著臉頰，看著眼前的噴出煙霧看不太清臉的布萊克，又看了看納特，最後看了看小術士坎瑞薩德。
　　他握緊拳頭，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梅瑞戴爾廢墟救人時的姿態，大聲說：
　　“我會保護好她們的！這是我的責任，謝謝妳讓我明白了這壹點，布萊克先生。納特，來幫我整理壹下。”
　　“哦，好。”
　　納特被哈爾壹呼喚，立刻拿起梳子，繼續幫他把頭發梳的更帥氣壹些。
　　布萊克哼哼笑了兩聲，提著酒瓶又走出了船長室，結果沒走幾步，就遇到了正在船上遊逛的安納瑞斯·月郡小姐。
　　這大小姐脾氣的精靈貴族，這會正帶著幾名仆從在羊駝號上轉悠，看什麽都新鮮，還試圖去抓狐人的尾巴，結果差點被狐人的小爪子抓花臉。
　　她揉著臉頰，迎面走來，看到海盜的壹瞬，就撲了上來，用薩拉斯語大叫到：
　　“臭海盜！妳把我姐姐弄去哪了！”
　　“正和她快樂的時候，妳那廢物姐姐的魔癮發作，嚴重打擾了我的興致，所以被我殺了，丟海裏了。”
　　布萊克瞥了她壹眼，隨口說：
　　“學乖點，多喝點魔力酒，要是妳也撐不住魔癮爆發，那下壹個死的就是妳，我剛好缺壹個精靈顱骨酒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