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六章 正午與夜晚

('
　　呼！荷！
　　巨大的喘息聲緩慢而有規律地傳入克萊恩的耳朵，聽得他脊椎骨壹陣發冷，心裏沒來由地覺得恐懼，卻又沒有危險預感。
　　不僅僅是他，“星之上將”嘉德麗雅、“毒素專家”弗蘭克.李和其他所有海盜都聽見了這喘息聲，他們或側過腦袋，或望向外面，或拿起武器，或高度戒備，顯示出了本身經驗的豐富。
　　稍做分辨，克萊恩就發現這劇烈的喘息聲來源於側前方的那座廢墟，來源於海面之上堆疊成峰的石塊和石柱之間。
　　就在這個時候，“無血者”希斯.道爾從陰影裏浮出，雙手捂住腦袋，痛苦地低哼了壹聲：
　　“有具屍體……
　　“那裏有具屍體！”
　　屍體？發出巨大喘息的屍體？克萊恩思緒電轉間，下意識摘掉沈重眼鏡望向那座廢墟的嘉德麗雅臉色突然凝重，轉頭對餐廳內的海盜們道：
　　“快！
　　“加速繞過那裏，不要靠近！”
　　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磁性，壹下驚醒了眾人，水手們當即奔出餐廳，前往需要幫助的地方。在航海長奧托洛夫和水手長妮娜的指揮下，他們調整風帆，改變線路，從較遠的地方越過了那座廢墟。
　　直至石塊石柱堆疊出的峰頂消失於海平線，“無血者”希斯.道爾才放下雙手，表情不再那麽痛苦。
　　看到這壹幕的克萊恩瞇了下眼睛，感覺這位“薔薇主教”，“未來號”的二副，也許會是本次航行的壹大隱患。
　　這不是他對“秘祈人”途徑非凡者的歧視，而是結合“星之上將”的描述和希斯.道爾剛才的表現做出的判斷：
　　剛才，所有人都聽見了巨大的喘息聲，卻只有希斯.道爾變得痛苦，直覺地相信那座廢墟裏埋著具屍體，而嘉德麗雅審查後的表現間接證明了他的話語。
　　也就是說，即使希斯.道爾不主動地傾聽“真實造物主”的聲音，擁有“傾聽者”非凡能力的他，也會在正常環境裏比普通人和絕大部分中低序列非凡者聽見得更多。當遇見剛才的喘息聲，當聲源距離足夠近的時候，他將受到更大的影響，獲得更多的危險的信息
　　在這裏，不是說避開類似的廢墟、遺跡，就能解決相應的問題，因為按照“星之上將”嘉德麗雅的說法，這片海域充斥著能讓半神都失控的不該聽見的聲音，如果哪壹天希斯.道爾狀態不好或是太好，也許就會聽到那“致命的低語”。
　　類似方面，序列6的“薔薇主教”就算和非擅長傾聽的半神有差距，也不會太大，用“概率之骰”來解釋就是，只需要投出2點，不用1點，希斯.道爾就會在那不該聽見的聲音裏瘋掉或者失控……得提醒“隱者”女士壹聲，雖然她應該早就能想到，有相應的準備……克萊恩收回視線，聽見自己的肚子發出不太明顯的咕嚕聲。
　　他還沒來得及用早餐。
　　而這個時候，淡啤酒灑了壹地，奶油被踩得四處都是，香煎魚肉、烤吐司、白面包等食物要麽躺著，要麽掛著，都已變得頗為骯臟。
　　把外面那層去掉應該就能吃……克萊恩看著壹條靠在桌腳的面包，猶豫著要不要付諸行動。
　　這與格爾曼.斯帕羅的人設有些矛盾！
　　當他決定等待午餐的時候，“星之上將”嘉德麗雅吩咐廚師道：
　　“重新為剩下的人準備早餐。
　　“這些給弗蘭克，也許，也許他有用處。”
　　培養“怪物”嗎？克萊恩在心裏吐槽了壹句。
　　過了壹陣，他總算吃上了沒剛才那麽豐富的早餐：壹根熏制的豬肉香腸配兩片外層烤得焦脆的吐司，以及壹杯沒添加鎮靜劑當做清水使用的淡啤酒。
　　因為行駛於非常危險的海域，隨時可能出現變故，克萊恩發揮了讀大學那會吃食堂的風格，只用了壹兩分鐘就把早餐壹掃而空。
　　出了海盜餐廳，他來到甲板，半是餐後散步半是觀察環境。
　　此時，大海依舊是被正午陽光照射的樣子，隱約染著層金色。
　　克萊恩駐足眺望了壹陣，看見側前方壹個光點越來越大。
　　那光點在陽光的照射之下，折射出了閃耀夢幻暗藏多色的輝芒，如同壹顆巨大的，通透的寶石。
　　隨著“未來號”繼續往前航行，那光點逐漸顯現出了本身的樣子。
　　它先是分裂，繼而清晰，原來是四根由純凈金剛石雕琢成的巨大柱子。
　　它們如同神話傳說裏的撐海巨塔，往下延伸，穩穩立住，托起了壹個不小的浮島。
　　浮島之上，泥土焦黑，沒有壹點點綠色。它的深處，光芒異常明亮，勝過正午的天空。
　　突然，壹聲長嘶從那裏傳了出來。
　　這聲音響亮肆意，但沒有那種讓人毛發聳立的危險感。
　　沒過多久，克萊恩聽見了噠噠噠的馬匹奔跑聲，看見兩匹仿佛黃金打造的駿馬沖出浮島，它們後面拉著輛同樣金黃的華麗戰車。
　　就在這個時候，“星之上將”嘉德麗雅的聲音得到了某種放大，急促地回蕩於“未來號”每個角落：
　　“低頭！
　　“不要看！”
　　克萊恩從來不是逞強的人，下意識就跟隨這樣的話語埋低腦袋，望向自己的皮靴。
　　他註意到，照在甲板上的陽光越來越亮，然後由盛轉衰，飛快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沒問題了。”嘉德麗雅的聲音再次回蕩於船上，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
　　克萊恩這才擡頭，發現那兩匹黃金鑄成般的駿馬和它們拉著的華麗戰車已然不見，金剛石巨柱靜靜地支撐著浮島，流轉出璀璨的輝芒。
　　好大的鉆石……好奇怪的浮島，剛才如果不低頭，看著那輛黃金戰車沖出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克萊恩左右看了看，眉頭忽有皺起。
　　之前距離他只有七八米的壹位海盜，此時已消失不見，原本站立的地方留有兩個漆黑出油的腳印。
　　望著半空飄散的灰燼，克萊恩隱約知道了剛才不低頭的結局。
　　還好“星之上將”之前來過幾次，知道哪些該避開哪些該低頭，如果我雇傭的是“倒吊人”先生，即使他駕馭的是幽靈船，現在應該也已經團滅了……不，如果不是“未來號”提前抵達目的地，沒留緩沖時間，我早就請教“命運之蛇”威爾.昂賽汀相關問題了，魔術師不做無準備的表演……而且，若雇傭的是“倒吊人”先生，我肯定會在塔羅會上向“隱者”女士求購相應的情報……克萊恩先是感嘆，旋即恢復了平靜。
　　他沒提議去浮島上看壹看，探索壹下，任由“未來號”從側面通過，往前方航行。
　　接下來的壹段時間，這片海洋如同外界，只剩下波浪起伏的水面，空曠，寂靜，無邊無垠。
　　克萊恩偶爾能看見漂浮在海面的火堆，但卻沒找到任何海洋生物存在的痕跡，包括美人魚族群。
　　時間壹分壹秒過去，午餐很快準備就緒。
　　克萊恩正要離開甲板，前往餐廳，霍然發覺四周壹下變暗！
　　原本始終處於正午狀態的天空已不見了陽光，被濃郁的黑暗完全籠罩。
　　這變化是如此快，如此突兀，以至於克萊恩的第壹反應是誰把燈給關了！
　　無聲無息間，“未來號”蒙上了壹層璀璨的星芒，照亮了通往各處的道路。
　　“隱者”嘉德麗雅略帶磁性的嗓音又壹次被放大，回蕩於眾人耳畔：
　　“返回房間，或者隨便找個角落，讓自己入睡。
　　“然後等待自然醒來。”
　　“毒素專家”弗蘭克.李有些疑惑地高聲問道：
　　“如果不睡會怎麽樣？”
　　這壹刻，他嗓音嗡隆，仿佛壹頭巨熊在說話。
　　嘉德麗雅立在船長室的窗戶後面道：
　　“等我們醒來，就會發現妳失蹤了，再也找不到了。”
　　這裏的夜晚這麽恐怖？克萊恩好奇歸好奇，卻沒有壹點嘗試不睡的想法。
　　他回到房間，借著“未來號”暫時沒滅的星光，攤開紙鶴，拿出鉛筆，飛快書寫道：
　　“前往蘇尼亞海最東面的危險海域有哪些需要註意的事項？
　　“在那裏的什麽地方可以找到美人魚？”
　　放下鉛筆，折好紙鶴，克萊恩沒脫外套，直接躺到床上，在冥想的幫助下，迅速進入了沈眠。
　　灰蒙蒙的世界裏，他壹下清醒，明確地認知到自己在做夢。
　　沒有被誰入侵啊……克萊恩環顧壹圈，發現自己正置身於山頂，背後和左右是修道院式的黑色成片建築，前方是壹株枯黃的樹木和壹塊凸起的巨石，
　　巨石頂端，“星之上將”嘉德麗雅壹個人坐在那裏，雙手抱膝，身體前傾，凝望著對面的山峰。
　　她依舊穿著那身很有神秘味道的古典黑色長袍，表情裏有著無法言喻的迷茫。
　　此時，她沒有任何動作，仿佛變成了石制雕像。
　　她怎麽在我夢裏？克萊恩前行幾步，躍上了巨石。
　　他還未來得及詢問，突地被眼前霍然開闊的場景震住，有種身心都遭撼動的感覺。
　　巨石前方是看不見底部的懸崖，懸崖對面則是壹座被無數宮殿、無數高塔和雄偉城墻覆蓋著的山峰。
　　那些建築恢弘華麗，層疊環繞，單個就異常巨大，不像人類居住的地方，組合在壹起更是有難以描述的史詩感、奇跡感和神話感。
　　太陽懸於極遠處，將黃昏的色彩灑到了那座城市上，光芒宛若凝固。
　　“這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夢境……”嘉德麗雅依舊抱膝而坐，語氣仿佛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