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傳承

　　

　　聽到嘉德麗雅的話語，“神秘女王”貝爾納黛沈默地看了她幾秒才道：“這是妳的選擇，也是妳的自由。”

　　嘉德麗雅毫不退讓地與面前的女王對視著，好壹會兒才抿了抿嘴唇道：“我知道，妳肯定已經銷毀了所有線索，不讓我有機會追尋妳的足跡……

　　“對妳來說，這是所有過去的結尾，不管有沒有返回。”

　　栗色長發隨意披著的貝爾納黛沒有開口，保持著沈默，似乎在用這種方式確認“星之上將”的猜測。

　　嘉德麗雅見狀，苦笑了壹下道：

　　“我不再說如果妳半年或者壹年都沒有返回，我會用盡所有辦法尋找妳，我只想請妳在最危險的時候記得誦念‘愚者’先生的尊名。”

　　她坦然說出了那個稱號。

　　“神秘女王”貝爾納黛緩慢點了點頭道：“我會記住的。”

　　嘉德麗雅旋即展露笑容，眼睛蒙霧地說道：“有什麽物品和事情要交給我？”

　　貝爾納黛手掌壹翻，不知從哪裏拿出了壹件物品。

　　那物品整體呈金色，像是縮小的水壺，表面布滿了神秘復雜的符號，壺口有壹截燈芯伸出。

　　“它叫‘許願神燈’，編號‘0—05’，最早可能出自第壹紀，就連真神都無法將它粉碎。平時，它不會有任何危害，也不會發揮壹點作用，但它會不斷地通過夢境和幻覺等方式誘導妳摩擦表面，召喚出那位燈神。”“神秘女王”貝爾納黛簡單介紹著手中物品的來歷和作用，“燈神自稱永恒，能滿足妳任意十個願望，但這往往會以極其扭曲的方式完成，或者附帶極為可怕的後果，我的父親說過，持有者能以語言和準備規避前面兩個願望帶來的危害，但絕對不能許第三個願望。”

　　說到這裏，貝爾納黛又強調了壹句：“絕對不能！”

　　“聽起來很容易規避……”嘉德麗雅思緒壹轉道，“妳許兩個願望後就給我，我再許兩個願望，然後依次給弗蘭克、希斯等人，這能做到很多事情。”

　　她只是拿弗蘭克舉例，壓根兒沒想讓那個家夥接觸這麽危險的東西。

　　貝爾納黛托著那盞“許願神燈”，微不可見地搖了下頭道：“持有者和擁有者是不壹樣的，在我死亡前，妳即使拿到‘許願神燈’，也只是擁有者，妳許下的第壹個願望會同時記為我的第三個願望和妳的第壹個願望。

　　“還有，雖然我們能以語言和準備規避許願附帶的傷害，但這不表示燈神是沒有智慧的，恰恰相反，祂非常聰明，非常狡詐，有很強的自主性。”

　　嘉德麗雅“嗯”了壹聲：

　　“那祂是否有不能實現的願望？”

　　“目前來看沒有，但如果涉及真神層面，願望的扭曲程度會超乎妳想象，簡單來說就是，若妳許願成為序列0的真神，那妳的身體和靈魂將和不知來歷的邪神融為壹體，記住，燈神的要求是願望必須簡潔，否則祂會拒絕，並當做妳已許完壹個願望。”“神秘女王”貝爾納黛解釋道。

　　說完，她讓無形的仆役拿著“0—05”這可怕的封印物飛向了“星之上將”嘉德麗雅。

　　等到嘉德麗雅伸手接住“許願神燈”，貝爾納黛才繼續說道：“如果妳夢到了燈神，被祂蠱惑著許願，那表明我已經無法返回，接下來，妳就是它的持有者。我希望妳的第壹個願望是，拿回貝爾納黛。古斯塔夫出海前攜帶的所有物品，包括她本身的非凡特性，嗯，許願的時候最好加上具體的日期。”

　　嘉德麗雅低頭看了眼金色的神燈，脫口而出道：“可以許願讓妳復活嗎？”

　　“神秘女王”貝爾納黛又沈默了幾秒才道：“復活的我也許只是壹個怪物。

　　“如果妳真的想這麽做，可以詢問那位‘愚者’先生的意見。”

　　嘉德麗雅微微點頭：

　　“好。”

　　“這就是我給妳的物品和我想交代的事情，剩下的所有我都將留給要素黎明，他們會有新的首領，不會因為壹個人的消失而瓦解。”貝爾納黛沒再啰嗦，表示這就是自己將嘉德麗雅召喚至翡翠城的主要原因。

　　——那盞“許願神燈”的位格和層次都非常高，沒法通過信使來傳遞。

　　不等嘉德麗雅回應，這位“神秘女王”的表情突然柔和了壹點：“妳不是壹直想把這麽多年來遭遇的事情分享給我嗎？”

　　“星之上將”嘉德麗雅怔了壹下，“嗯”著點頭道：“對。”

　　她旋即走到女王身旁，拉過壹張椅子坐了下來，正對著翡翠欄桿外那片蔚藍的大海。

　　貝爾納黛坐到了她的旁邊，聽著她講起離開“黎明號”後的種種遭遇，壹如過往。

　　這些事情，嘉德麗雅有的在信中提過，只是礙於篇幅，沒有詳細描述，有的還是第壹次對別人講出。

　　不知什麽時候，嘉德麗雅睡了過去，夢到了多年以前。

　　那時候的她還只是壹個少女，倔強地不願回頭地走下了“黎明號”。

　　突然，她驚醒了過來，發現身邊已空無壹人，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天黑，甚至出現了朝霞。

　　嘉德麗雅猛地探手，丟出了壹個不夠真實的虛幻線團。

　　這線團滾入虛空，留下了壹根鮮艷的毛線。

　　沿著這根毛線，嘉德麗雅就如掌握了“傳送”壹樣，漫步於靈界，來到了拉夏島外層。

　　她立在山崖邊緣，將目光投向了遠方，只見那還帶著點黑色的深藍大海上，壹艘華麗而巨大的帆船背負著橘紅的晨曦，駛向了天邊。

　　嘉德麗雅慢慢坐了下來，身體略微向前傾斜，雙手抱住了膝蓋，久久地凝望著那個方向。

　　太陽逐漸升起，將些許光輝灑在了她的身上。

　　貝克蘭德，壹處食物發放點。

　　戴著面紗的斯塔琳。薩默爾已不再像前面幾個月那樣會頻頻低頭，害怕別人認出自己，她焦急地眺望著前方，擔心還沒輪到自己，免費的食物就已發放完畢。

　　隱約間，她似乎聽見遠處有槍聲回蕩，也不知道這來自突破了防線的弗薩克、因蒂斯、費內波特軍隊，還是正處理搶奪食物者的警察。

　　結束吧……這場戰爭快點結束吧……今天已跑了三個救濟點的斯塔琳無聲地祈禱道。

　　就在這個時候，幾米外的工作人員拔高了嗓音道：“這裏的食物已經發放完了！”

　　斯塔琳的臉色頓時變得灰敗，她擡頭看了看已有些黯淡的天空，沮喪而麻木地拖著腳步，返回了明斯克街17號那棟房屋。

　　她剛壹打開門，家裏的兩個小孩就沖了過來，揚起天真的臉孔道：“媽媽，買到面包了嗎？”

　　“媽媽，我餓……”

　　他們是壹對雙胞胎，壹男壹女，長得都很可愛。

　　斯塔琳鼻子壹酸，強行擠出笑容道：“有。”

　　她隨即進入房屋，從隱蔽的地方翻出不多的面包，平分給了兩個孩子。

　　看著兩個孩子完全不顧禮儀地吃起面包，斯塔琳的臉色不斷變化，時而悲傷，時而痛苦。

　　沒過多久，她的丈夫盧克。薩默爾也回到了家裏，但手中同樣沒有食物。

　　自從考伊姆公司因戰時法案被軍方接管，這位曾經的經理就失業了，只能靠過去的積蓄和政府的救濟維持家庭。

　　“沒有領到……”看見妻子望過來的，充滿希望的目光，這個身材魁梧，胡須雜亂的男人羞愧地埋低了腦袋。

　　三十來歲，容顏還頗為嬌美的斯塔琳吸了口氣道：“我也是……我再出去排隊，應該還有地方會發放食物！”

　　不等丈夫回應，她沖出了大門。

　　盧克當即轉過身體，對著她的背影道：“我也再去找壹找！”

　　斯塔琳沒有停步，走了兩條街道，來到了壹棟帶花園的房屋前。

　　沒過多久，她見到了這裏的主人，那位五十多歲的富豪。

　　“我想，我想買些食物。”斯塔琳拿出了壹疊皺巴巴的鈔票。

　　那個頭發斑白的老者笑了笑道：

　　“我為什麽要賣給妳？

　　“我記得妳上次拒絕了我。”

　　斯塔琳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沒有說話，低下腦袋，用另壹只手解開了裙腰的皮帶。

　　啪的壹聲，那條原本很精致但已有不少汙跡的小牛皮皮帶掉在了地上。

　　盧克。薩默爾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著，不知能從哪裏獲得食物。

　　看著路過的少量行人，看著他們竭力保護的袋子，這位愛好機械很有學識的紳士眼睛逐漸變紅。

　　他不知不覺跟在了壹個人後面，跟著他拐入了壹條街道。

　　還有不到壹個小時，宵禁就會開始，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機會了。

　　那個人停在了壹棟房屋外面，步伐虛浮地走向了門口。

　　就在這時，那個人突然暈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盧克下意識後退了幾步，接著快速靠攏過去，試探了壹下那位行人的鼻息。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望向了對方緊緊抱在懷裏的紙袋，鼻端聞到了烤面包的香味。

　　盧克吞了口唾液，就要伸手拿走那個袋子。

　　手掌移動間，他畏懼地回頭看了眼這個行人想要進入的房屋，看見凸肚窗上貼著壹張小孩塗鴉般的圖畫。

　　盧克的動作僵硬了，好幾秒後，他站了起來，走到那棟房屋的門口，拉響了門鈴。

　　裏面的主婦和孩子很快開門而出，看見了虛弱的父親和那袋面包。

　　宵禁很快到來，盧克又沮喪又自卑地回到了明斯克街。

　　他剛打開自家房門，就看見妻子笑著對自己說：“我領到食物了！”

　　真好……盧克松了口氣，用力地擁抱住了斯塔琳。

　　奧黛麗行走於大街小巷中，沒有人能夠看見她。

　　她沒有說話，壹直走回了皇後區，走回了那棟豪華的別墅內，聞到了煎鵝肝等美食的香味。

　　默然凝視了壹陣，看了看男傭女仆們的來來往往，奧黛麗上樓回到了自己房間。

　　半夜，她披著鬥篷，進入父母臥房，來到了他們的床前。

　　深深看了許久，奧黛麗單膝跪了下去，將額頭抵在了父親的手邊。

　　壹滴滴水珠滑落，於地毯上浸染開來。

　　然後，這位金發碧眼的貴族少女緩慢擡起了頭，對著沈睡的父母，抽噎著說道：“爸爸，媽媽，謝謝，謝謝妳們教導過我什麽是憐憫，什麽是仁慈，什麽是美德。”

　　話語剛落，她閉了閉眼睛，猛然站起，轉身走向了門外，臉上已不再有絲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