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就當他是個瘋子吧

　　轎車開在高速公路上。
　　柏林已被遠遠甩在身後。
　　高凡瞧著兩邊的景致，天色仍然漆黑，他的面容倒映在車窗上，與那邊酷似辛未的那張臉，重疊在壹起，仿佛暗色湖水中的兩個倒影。
　　他感受著身體上的虛弱。
　　這是生命即將離開身體的感覺。
　　那是壹種蝕骨腐髓般的寒冷和空虛，無法彌補，沒有希望，生命僅有的余尾正在向深淵滑落。
　　也許他剩下的時間比他預料中還要少。
　　“妳想知道什麽？”高凡輕聲問。
　　“關於我的壹切。”陸心媛說。
　　高凡昏迷的這幾個小時裏，她壹直想整件事，忽然覺得也許那個古怪10000F中的精神病們，說的也許有點真實，那就意味著壹個可怖的事實，她是……高凡創造出來的？但這怎麽可能呢！
　　“這有點殘忍，如果妳壹定要知道的話……”高凡說。
　　“不、不不，還是不要了……”陸心媛說，但沈默壹會兒，她又說：“妳說吧。”
　　“這有點殘忍，但考慮到妳是開車的那個人，如果這件事過於刺激妳，那麽咱們兩個都會死，所以我也算是承擔了壹部分風險了吧~”高凡笑了。
　　陸心媛白了高凡壹眼，這家夥真不像是個大藝術家，像是個調皮的孩子，給人壹種難以捉摸的感覺。
　　“這個問題別人也問過我，它就是，妳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麽？”高凡問。
　　這輛車猛得在高速公路上剎車。
　　還好高凡提前紮上了安全帶。
　　過了幾分鐘後。
　　車才開始繼續緩緩啟動。
　　而陸心媛則是表情慘白。
　　“我當時也是這個反應，我們都是被創造出來的，但區別是，妳是我創造的，而我呢，我是誰創造的？”高凡說。
　　車窗外的黑夜，靜謐得像是壹條河，流淌並包圍著兩人。
　　除了迎面車道上偶爾會駛過的車燈，整個世界仿佛就剩下他們兩個人，講述著有關人類文明最大的奧秘。
　　“毫無疑問，隨心所欲的創造生命，是造物主才有的權限，我能創造妳，是因為我付出了非常巨大的代價。
　　妳大概知道這三年裏，我沒有回應任何看門人的祈禱，因為所有的資源，那些數不盡的榮光，都被用來創造關於妳的壹切。
　　當然，也不是只有妳，我創造了兩個生命……”
　　高凡喃喃的說：“但我還是低估了創造生命的難度，如果能夠掌握這個，我就是造物主了。”
　　陸心媛不說話，但她按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已經開始發白，如果高凡懂得識眼色，現在應該閉嘴，否則高速公路上車翻人亡的結局，並不遙遠。
　　但高凡從來不是壹個懂得閉嘴的人。
　　他繼續說：“創造生命是條死路，但等我明白這個的時候已經晚了，沒有第二個人類文明再讓我收割壹次，也沒有第二個黑匣子等著我填滿，所以我陷入了這個終極的難題中，那時，我只能指望兩個人，莊子和林森浩。”
　　陸心媛仍然不說話。
　　“莊子曾經壹路指引我走到如今，我在所有他可能在的地方，尋找他的蹤影，沒有結果，上壹次我在諸琉璃身上看到的蝴蝶，是祂最後留給我的信息，但我不明白諸琉璃能帶給我什麽。
　　也許莊子也有失算的時候，畢竟，在黑匣子的收集度到100%的時候，在10000F，任何神或惡魔，都會被壓制神秘，只剩下位階，所以莊子的無能為力，我可以理解。
　　於是，提升人類文明收集度，通過成就偉大來創造生命這件事，行不通了。”
　　陸心媛這時撇了高凡壹眼，仿佛在提問，妳失敗了麽？
　　“那時是壹年前，我知道，只能指望林森浩了，但有趣的是，我用盡各種辦法，也沒有找到林森浩的靈魂。
　　林森浩是作為壹個人類而正常死亡的，他應該有靈魂，除非哪個惡魔已經提前拿走了他的靈魂，但也沒有，我搜索過所有惡魔在人類文明中留下的痕跡，並沒有哪壹個，觸及到了我這位老朋友的靈魂。
　　於是我想，這會不會是‘褪魅’所造成的結果，於是我再想，‘褪魅’究竟是什麽？如果像是壞藥跟我講過的那樣，從壹個人身上剝離的神秘，是有意識的，是唯壹可被人類自身主導的世界底層規則……
　　那麽，就像是壹只蜻蜓，在生命的湖水中掠過，尾巴觸在水面上，留下的那壹圈漣漪，雖然微弱，但它很真實，特別真實，是在造物主體系中的真實……”
　　“不像我，虛假而醜陋？”陸心媛說，這是拉萊耶之主對她的評價。
　　“妳的外表並不虛假，只是我造物的手法比較醜陋。”高凡說。
　　呵~陸心媛再瞥了壹眼高凡，眼神中有刀鋒壹樣的銳利。
　　“這個眼神就特別像她了~”高凡樂不可支，甚至咳嗽了起來，劇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杜心媛初時沒理會他，但最後還是扔了壹瓶水過去。
　　高凡喝了幾口水，喝壹半，撒壹半，跟個彌留病人似的，非常虛弱。
　　就當他是個瘋子吧……陸心媛在心中說，但莫名有個聲音告訴她，高凡所說，都是真的。
　　“這就是混沌法則、也就是擱淺法則的作用，所有壹切都是命運的糾纏，造物主規定了空氣中每壹顆微塵在每壹秒種所處的每個位置，這種規定不是‘前知’，而是‘命定’，所以容錯率無上限，容得下惡魔們把壹個文明折騰的亂七八糟……”高凡感慨著。
　　“所有惡魔都是造物主棋盤上的棋子，戲臺上的戲子，負責演出精彩的劇目給我們的‘父親’看，妳知道麽？造物主並不是只做壹個夢，祂同時做著無數的夢，無數個夢在不同維度上與時間節點上進行著，所以，高正道沒有騙我，每個惡魔的終極目標都是‘超越’。
　　超越這個夢。
　　喚醒造物主。
　　終結壹切。
　　或者開啟壹切。”
　　高凡虛弱的聲音，伴著黑暗的行程，刺激著陸心媛的神經，她有好幾次想把車撞到護欄上去，但這就像是站在高樓上往下望時，那個跳樓的假想壹樣，都是想像，最終，她還是把車安安全全的開到了普羅旺斯。
　　這時，天色已亮。
　　陸心媛瞧見了壹幕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