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請家長

　　長安第二縣學。
　　劉遷以很怪異的姿勢趴在了案上，周圍的同窗頻頻觀望，眼裏滿是好奇。
　　祭酒是個留著段胡須的儒生，此公正捧著書，認真的為眾人教學，劉遷這裏的古怪，被他直接無視掉了，這豎子，看著就頭疼！
　　“我要告訴妳們的道理啊，妳們定要認真聽，這個道理，乃是陛下親自整理出來的，由太子來書寫……絕對不是可以輕視的道理。”
　　祭酒認真的說道：“陛下認為，天地運行是有自己的壹套規則，不會因為人的活動而改變，但是，人可以通過利用這種規則來改變當下，至於太子呢，則是將這個道理總結為，認識天地的運行規則，利用天地的運行規則，按著天地的運行規則進行創造……例如說今年鬧得沸沸揚揚的蝗災，大家都知道蝗災是什麽嗎？”
　　祭酒詢問道。
　　頓時就有人站起身來，大聲的說道：“老師，我知道！蝗災是蝗蟲聚集起來後啃食莊稼作物，破壞耕地，危害百姓……”
　　劉遷的眼裏閃過壹絲不屑，低聲罵道：“兒子又出來在這裏賣弄了！”
　　坐在他身邊的幾個同窗也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大哥，這廝就是欠收拾，先前還是打的輕了！”
　　眾人看向這個小子的眼神大多不善。
　　劉遷冷哼了壹聲，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說道：“我這次被揍的這麽慘，都是因為這個家夥的緣故，我遲早是要報復的。”
　　祭酒聽著那位小孩的解釋，非常的開心，笑著說道：“妳解釋的很對啊，那妳知道太子所說的這三點如何用以治理蝗災嗎？”
　　那小孩正要解釋，祭酒卻猛地看向了遠處交頭接耳的劉遷，憤怒的叫道：“呂遷！”
　　“妳起來與我說！”
　　劉遷掙紮著起身，慌張的說道：“太子……太子怎麽治蝗災……太子在府裏吃酒，打兒子，跟朋友吃肉，給受傷的門客上藥……然後蝗災就被治好了……”
　　“胡說八道！給我上後面站著去！！”
　　劉遷很是委屈，可憐巴巴的走到了後方，教室內頓時響起了歡快的笑聲。
　　祭酒憋著火，又看向了那個小孩子。
　　這小孩認真的解釋道：“按著太子的學問，當然是先了解蝗蟲的習性，然後利用他的習性來制作對應的辦法，創造出本來不存在的藥劑來對付它。”
　　祭酒很是開心，看向孩子的眼神裏滿是激動，他很開心的說道：“將來大漢若是要出壹個大儒，那壹定就是妳了吧！”
　　“學生仰慕諸多學問，可在諸多學問裏，卻是更喜歡黃老之學問。”
　　祭酒聽聞，也沒有半點惱怒，很是贊許的說道：“妳可以選擇妳願意去鉆研的學問。”
　　“大家都要與寬學習，莫要成為只知道賣弄家勢，沒有半點真才實學的人！”
　　祭酒諷刺了壹句，繼續自己的教學，等到這壹節課上完，劉遷嘀咕著，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剛剛走到了座位上，方才那孩子就壹臉嚴肅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劉遷絕望的看了他壹眼，“不是吧？？又來？？”
　　這孩子相當的嚴肅，他說道：“我知道呂君家勢非凡，不愁前程，可是，我們能聚集在這裏讀書，已經是非常的不容易，就算您的家境富裕，可那些錢財也不是憑空出現的，乃是妳阿父辛勤勞作的成果，您怎麽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學業呢？您知道長安還有多少人無法讀書嗎？您知道多少孩子都羨慕您能得到這樣的讀書環境嗎？您怎麽可以不好好讀書呢？”
　　聽到這些話，劉遷頓時就忍不住了。
　　劉遷並不是那種因為自己家勢好就去欺負別人的孩子，只是面前這個家夥，管得實在是有些太多了，劉遷要出去玩，他就會擋在劉遷的面前，不許他外出，還要告訴給老師，平日裏劉遷做自己的事情，這廝也總是要擋在劉遷的面前，各種告誡，各種大道理。
　　劉遷自然是極為憤怒，妳又不是我的長輩，何以在這裏對我說教呢？
　　因為這壹點，他也曾與面前這人動過手，這廝還是挺能打的，但是打不過劉遷這麽多人啊，只是每次動了手，祭酒都會站在他那邊。
　　“兒子，我要如何，與妳沒有關系！我阿父都不敢對我如此說教，妳再敢多說壹句，我非打爛妳的頭！”
　　這人並不懼怕，“您就是要毆打我，我也要說這些，我來與妳講述這太子的理論……”
　　“太子的理論還需要妳來告訴我？！”
　　劉遷暴怒，當即起身，就要掄拳。
　　“呂遷！妳要做什麽！”
　　門外傳來祭酒的暴呵，劉遷收住了拳，憤怒的離開了這裏，那孩子只是看著他離開，說不出話來。
　　祭酒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朝著那孩子揮了揮手，讓他跟上了自己，兩人壹同走進了祭酒的休息室內。
　　祭酒溫和的讓孩子坐在了自己的身邊，打量著他，無奈的說道：“倪寬啊……妳與那些人不同，我知道妳家境貧苦，妳的家人供妳來讀書，那是非常的不容易，妳不必理會那些人的，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何以要管那些人呢？他們都是大家族出身，與妳不同的，若是得罪了他們，唉，對妳不是什麽好事啊，在縣學裏，我還能護住妳，將來誰又能護住妳呢？”
　　倪寬有些驚訝，他說道：“我們剛來縣學的那壹天，祭酒曾告訴我們，同窗之間要互相督促，共同進步，不能看著同窗步入歧途，還說每個班級都是壹個整體，不分彼此，難道那些話都是虛假的嗎？”
　　祭酒頓時就楞住了，面對這個孩子的凝視，這位儒生感覺自己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沈默了片刻，方才笑了起來，“倒也不能說有錯，但是，要註意方式，妳並非是他們的長輩……我知道妳不是有意與他們為難，只是出自好心，但是啊，妳這方式或許不對，妳可以試著與他們成為朋友，然後再去帶動他們學習，不能總是說教呵斥啊。”
　　倪寬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祭酒又說道：“若是他們帶著人要來揍妳，就來告訴我，勿要與他們真的動手……這些大家族出身的孩子啊，唉，算了，好好讀書吧。”
　　劉遷此刻走到了操場，眼裏滿是憤怒，正坐在壹處想著這件事，小豬就很是開心的找了上來。
　　兩人不在同壹個年紀，小豬此刻正帶著壹個同學，站在了劉遷的面前。
　　“大哥，妳看，老師賞給我的！”
　　小豬得意的舉起了手裏的零嘴，劉遷晃著腦袋，“害，妳過的倒是舒坦，就我命苦，遇到了個瘋子，整日盯著我，無事找事……”
　　“大哥是說那個倪寬吧？”
　　“除了他還能有誰呢？這廝壞我的事也不是壹次兩次了！”
　　小豬若有所思，頓時看向了跟在身邊的那個小胖子，他問道：“阿羊，能想個辦法來讓這廝閉嘴嗎？”
　　那小胖子急忙開口說道：“辦法當然是有的，這廝家境貧苦，沒什麽勢力，都是很老實的人，只要派人警告他的家人，有他的家人來幹涉，他自然就不敢再多管閑事了……”
　　劉遷頓時皺起了眉頭，“仗勢欺人，並不是什麽好的辦法。”
　　小豬本想說些什麽，可是看到大哥這般模樣，也就沒有再說了，只是示意阿羊暫時回去，等到那小胖子離開之後，小豬方才認真的說道：“大哥，實在不行，就找人將他換到別的縣學就好了，這樣的人，不值得妳來煩惱，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
　　劉遷也沒有再執著於那個家夥的身上，他認真的說道：“小豬啊，其實他說的也對，咱倆年紀也越來越大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胡玩了，得要學點真本事啊，再不濟，也得聚集點真正的人才啊。”
　　小豬樂了，搖著頭說道：“什麽賢才啊，大哥，妳看看我們周圍這些人，哪有什麽出色的人才啊，我們班裏學習最好的就是方才那個滿腦子都是蜜餞和錢的桑弘羊，妳們班裏呢，還是那個處處與您不對付的倪寬……像他們這樣的人也能算是賢才嗎？其余各種班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情況，我們在縣學裏，能找到什麽賢人啊……還是等幾年，到了國學或者太學再說吧。”
　　劉遷壹想，說的倒也很對。
　　兩人在這裏聊的很開心，越聊越起勁，當他們聊完的時候，猛地發現，特麽忘了去上課了……
　　晚上，劉遷和小豬回到了府內，對著太子欲言又止。
　　“說吧……又出了什麽事啊？”
　　“阿父……我祭酒想要見您壹面。”
　　劉遷低聲說著。
　　劉安壹楞，隨即反應過來，“妳是不是又惹出了什麽事？？”
　　“不是，就是祭酒說從未見過您，得知您回了長安，就想要與您見壹面，說說我的情況，我絕對沒有惹事。”
　　“給我滾出去讀書！！”
　　劉安將這豎子趕出去之後，氣的直吹胡須，緹縈挺著大肚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緹縈已經懷有了第二個孩子，此刻行動有些不便，她說道：“殿下莫要動怒，這祭酒是個很好的人，我過去曾見過他，他大概只是想要與您見面說說遷的情況，讓您好好管教吧，這都不是什麽大事，放心吧。”
　　劉安只是呢喃道：“丟人啊，我的孩子在學問上居然比不過別人的孩子，說起來都丟人啊……”
　　緹縈有些不服氣，“那您在劍法上也比不過別人啊，阿父也不曾說過這樣的話呢。”
　　“呵，我武事不精，文才也是有的，這豎子呢？他有什麽？？”
　　盡管嘴裏還是抱怨，可劉安在次日依舊前往了縣學，去見兒子的這位祭酒。
　　祭酒看到劉安前來，似乎有著很多話想要說，他拉著劉安坐下來，將劉遷的各項光榮事跡壹壹說了出來，他說的越多，劉安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逃課，帶著同窗去逃課，甚至還要毆打舉報他的同學，昨日我詢問太子是如何治理蝗災的，您知道他是怎麽回答的嗎？他居然說太子靠著吃肉喝酒來解決的！！”
　　“我知道妳們是有身份的人，可若是這句話被太子聽到，他會怎麽想呢？”
　　劉安抿了抿嘴，“他會很憤怒。”
　　“對啊，就是這個道理，說不定就會影響妳們家族，我也是為了孩子著想啊，您得好好管教這個孩子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惹出大麻煩來了……他對學業完全不上心，有些東西我教了五六次，再去詢問他，他還是會答錯，就比如那大漢鴻烈，我每次講完，他都說錯……”
　　“哦？您是個儒生，還講大漢鴻烈？”
　　祭酒有些懵，這跟我方才說的有關系嗎？？
　　可他還是耐下性子，“確實如此，太子的學問，乃是從百家裏出的，儒家自然也可以學習，這是太子親口承認的……”
　　“不，不，是百家的學問，從黃老而出才對，黃老是根源，當初黃帝設立這門學派的時候，其余學派的領袖尚且還不曾出生呢，壹切都是源自於我黃老的學派……這個從屬問題是要確定的……”
　　“什麽？？您怎麽能這麽說呢？我現在知道遷為什麽不好好學了！都是因為您錯誤的教導！”
　　“這不是我有錯！是妳理解不對！！”
　　就聽到辦公室裏傳出了激烈的爭辯，有同窗趴著聽了壹會，火急火燎的沖到了教室裏。
　　“呂哥，不好了，妳阿父跟祭酒打起來了！！”
　　“啊？？？”
　　……
　　厚德殿內，劉長輕輕揮舞著手裏的木棍，劉安和劉遷乖巧的坐在了他的面前。
　　“真行啊，父子倆壹個德性，乃公當初都沒有這麽囂張！！”
　　“壹個去打同窗，壹個去打祭酒？？”
　　“明日我是不是該去打他們的大祭酒了？？”
　　劉安無奈的解釋道：“阿父，並非是毆打，只是學問上的辯論而已，我是怕這人給學生們講錯了……”
　　“閉嘴！”
　　劉長打斷了他們，“明日就去給人家道歉，承認妳的不對，往後若是要見家裏大人，就由我去，妳再也不許去了！”
　　“唯。”
　　劉遷也趕忙解釋道：“大父，其實我也是辯論……”
　　“妳這豎子也是，再敢惹事，我就打斷妳的腿！”
　　劉長將兩人訓斥了壹頓，隨即將他們給趕了出去，等到他們離開後，呂祿方才笑出了聲來，“不曾想到，陛下也有這壹天啊。”
　　劉長瞥了他壹眼，“妳倒是很開心啊，怎麽，妳以為妳的孩子就老實？”
　　呂祿得意的說道：“我最小的孩子與遷並非是同壹個班，在他自己的班裏，他的學習那可是第壹的，從來不曾被祭酒叫過！”
　　劉長只是罵道：“妳個老不正經的，兒子都跟我孫子壹樣大！”
　　兩人說了片刻，方才將心思再次放在了國事上，劉長看著面前的奏表，想了片刻，“都怪這倆豎子，將我的思路都給打斷了，夏侯竈的這篇上奏，妳是怎麽看的啊？”
　　這裏沒有什麽外人，呂祿自然也是實話實說。
　　“陛下，竈雖然是渾人，但是在奏表上從來都不說假話，既然他說這些盜賊是可以感化，直接重新變成百姓的，那他肯定是有這個底氣在的，還記得當初我們在巴蜀的時候嗎？那邊叛亂不斷，我們親自前往後才得知，是當地官吏為了政績有意逼迫那些西南蠻，通過斬殺他們來為自己湊軍功，很多人都說扶南國的人猶如野獸，不知禮儀，無法教化，可是我覺得，既然夏侯竈能與他們相處為好友，那他們也壹定不是完全無法交流的……”
　　“南越國原先派遣的官員，大有問題，逼迫當地人去開墾雨林，連我都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還要強行納那些部族大人為自己的妾，這是想做什麽？？他以為自己是什麽人？？”
　　“我覺得應當派人好好調查這個人，這廝將扶南國的事情弄得壹塌糊塗，若是去的人不是夏侯竈，只怕那裏已經是開打了。”
　　劉長點點頭，他對原先那位南越官員的行為也是頗為不滿，“那就讓夏侯竈放開手腳去操辦吧，既然他說能赦免壹部分，那就赦免，我只要看到成效就好，他在短期內能解決當地的治安，野獸等問題，我就不在乎這些，可若是他做不到，我就判他個縱容罪！”
　　“夏侯竈常年帶兵，打這些盜賊，對他來說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治安和野獸的問題都不大，至於當地的沖突，夏侯竈向來很擅長與各種奇怪的人做朋友，他這才去了多少天，就對當地那般的熟悉，還為當地人求情，這就能說明問題了，陛下不必擔心，就讓他來操辦，可是在其他事情上，夏侯竈就不是那麽的擅長了，等到他解決好了當地的情況，可以派遣壹個人去輔佐他，治理當地的經濟和農業等情況。”
　　“嗯，這個當然是沒有問題的，那就暫時讓夏侯竈自己發揮吧，我們也就不幹涉了，不過，當地的禦史上書，說這廝當著眾人的面，掰斷骨頭，展現自己的勇武……我看這廝是不想回長安了，等他回到長安，我先掰了他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