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低烈度的戰爭

　　孟元直沒有追趕，只是站在空曠的大街上撕心裂肺的大笑，甚至笑彎了自己的腰。笑的手中的連枷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他這壹生都沒有這樣痛快的笑過，如果早知道來到西域之後會有這樣痛快的時刻，他早就來了。
　　根本就用不著別人安排什麽陷阱，根本就用不著勞動別人拿自己的家人來威脅。
　　城頭上傳來壹聲驚叫，孟元直回過頭去，發現那個給自己掌旗的家夥爬上了城頭，那桿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說不盡的威武和好看。
　　他壹個人奪下來壹座城，雖然已經變成了空城，也讓掌旗的米蟲驚訝到了極點。
　　他出身昭武九姓中的米國，至今，族人中還有關於前唐猛士的傳說，據說，很久以前就有壹個手持唐刀的猛將壹個人連克六城，想不到，自己在今日還有機會看到大漢勇士的豐功偉績。
　　他慌忙從城頭跑下來，打開城門之後，從城外把孟元直繳獲的戰馬牽進來，然後就用力的把城門關好。
　　這座城已經屬於尊貴的主人了……
　　在唐人面前，昭武九姓的子孫就是自然地仆人，這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麽難為情的。
　　即便是昭武九姓中出了安祿山這樣的巔峰人物，也不影響米蟲對孟元直的尊敬。
　　孟元直背著手走在空蕩蕩的街市上，前壹刻，這條街市還是人來人往的熱鬧之地，現在，除了幾條瘦狗在街市上跑來跑去之外，基本上看不到幾個活物。
　　壹家羊肉店的鍋竈上還煮著壹鍋羊肉，爐竈裏燒的是胡楊木柈子，火力很猛，雪白的羊湯在大鍋裏翻滾，陣陣羊肉的香味撲鼻而來。
　　孟元直就像是回到自己家壹般，找出來兩個幹凈的大碗，裝了滿滿兩碗羊肉端到桌子上，探手招呼壹下跟過來的米蟲壹起吃。
　　“我在停留幾天，如果我等的人來了，這座城就屬於妳了。”
　　孟元直吃光了碗裏的羊肉，又給自己裝了壹碗，沈吟了片刻，就對米蟲說。
　　米蟲堅決的搖搖頭道：“我希望能夠跟隨主人。”
　　孟元直笑道：“我現在在流浪，妳跟著我除了吃苦頭什麽都得不到。”
　　米蟲吃掉自己碗裏的羊肉笑道：“您是第壹個給我飯吃的貴人……”
　　“為壹口飯把自己賣掉不值得，我以前就是為了壹口飯把自己賣掉了，結果不太好。”
　　米蟲笑的越發開心，指著空蕩蕩的城池道：“您給了我壹座城，這就是我這壹生中最大的夢想。您可能會笑話我，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見識過答剌罕城城主的威風，他有無數的牛羊，吃不光的美食，從那時候，我就發誓當壹個城主，哪怕當壹天也好。今天，這座城屬於我，我在這裏幹什麽都行，不會再有壹個什麽人站出來指著我的鼻子說——滾開，妳這個骯臟的米國人。”
　　孟元直嘿嘿笑了起來，拍著米蟲的肩膀道：“那就去完成妳城主的職責，巡視壹下這座城，我要去西面的城樓休息壹下，看看，我等的人會不會來。”
　　米蟲跳起來就跑去了西面的城樓，他知道那裏面很骯臟，如果主人想要在那裏休息的話，需要打掃壹下。
　　孟元直上了城樓，底下的城門大開，那些逃離城池的西域人就逗留在城外，當孟元直上了城墻之後，原本想進城的西域人再壹次撒腿向戈壁上跑去。
　　米蟲給孟元直弄了壹個非常舒適的窩，他沒有把窩安在屋子裏，裏面濃烈的腥臊氣，主人壹定不會喜歡的。
　　他的細心換來孟元直的誇獎。
　　於是，孟元直躺在壹個由簇新的皮毛鋪好的窩裏，探手就能拿到裝滿葡萄釀的水晶瓶，在他的身後，那面大旗陪著他，獵獵作響。
　　剛才的那壹戰雖然只有很短的壹點時間，可是，現在的孟元直覺得渾身都在隱隱作痛。
　　尤其是胸口，就像是有壹團火在烘烤，喘氣粗重點都會感到疼痛。
　　喝了壹大口冰涼的葡萄釀，這股燥熱才慢慢褪去，擡頭看壹眼地平線上的雪山，換了壹個舒適的姿勢，睡了過去。
　　米蟲是壹個很有能力的人。
　　當孟元直從睡夢裏清醒過來的時候，哈斯兒城又恢復了熙熙攘攘的模樣。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米蟲半依在壹張由四個大漢擡著的胡床上，胡床上堆滿了食物和美酒。
　　胡床緩緩地在街市上穿行，所到之處，總有戴著皮帽的商人向他獻上禮物，總有穿著皮襖的商賈，將壹枚枚的銀幣丟進胡床前面的盒子。
　　米蟲傲慢的指著壹個衣著艷麗的女子，隨後，那個女子就歡快的跳上胡床，依偎在米蟲的懷裏，嘴裏含著蜜餞果子往他的嘴裏面送。
　　孟元直無聲的笑了壹下，重新把身體倒在溫暖的皮毛窩裏，探手取過壹瓶葡萄釀，大口的喝了壹口，他想把這瓶子酒喝完，然後再睡壹會，就當做對自己辛苦工作的酬勞。
　　很遺憾鐵心源不在這裏，如果他在這裏，孟元直會有說不完的話給他聽。
　　只可惜，他不在。
　　鐵心源很忙，他不知道孟元直這時候正在極度的思念自己，壹枝羽箭釘在他的腦袋上方，讓他不由自主的縮縮脖子，小心的把身體藏在高墻的後面。
　　鐵壹已經突出高墻，向山道上掩殺過去，在那裏，清香谷的老族長正在聲嘶力竭的要求手下繼續狂攻。
　　天知道，短短的三個月的時間，他從哪裏招攬來這麽多武士。
　　清香谷的人抵抗的非常頑強，尤其是那幾個有了老婆的家夥，更是勇猛的幾乎銳不可擋。
　　鐵心源對這場低烈度的戰爭其實抱著很無所謂的態度。
　　自從馬希姆帶著半個駝隊的瑪瑙去龜茲販賣之後，清香谷的老族長就開始帶著人騷擾這裏了。
　　很明顯，這個老家夥對於清香谷還是念念不忘的，當日那個老家夥帶著自己的財富和八個最忠心的八個部下離開之後，鐵心源就知道這個老家夥壹定會在某壹個時間段回來的，還以為這個時間會很長，沒想到僅僅隔了幾個月，這個老家夥就帶著四五百人的隊伍重新殺回來了。
　　馬希姆他們當初的決定是對的，只要是和自己不對付的家夥，如果有機會殺掉，就壹定要殺掉，否則，等來的結果，就是現在的這個局面。
　　三百多奴隸，對付四五百散兵遊勇，正好合適，鐵心源相信，經過這壹戰之後，只要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奴隸壹定會成為山谷裏最忠誠的人。
　　這裏有山，有水，有糧食，有婦孺，有土地，是戈壁上非常難得的棲身地，如果能通過戰爭，解除自己的奴隸身份，沒有人會拒絕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
　　鐵三大吼著推開了沈重的大門，高舉著盾牌，手持彎刀沖殺了出去，就在剛才，鐵壹已經從中間截斷了老族長的隊伍，如果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開門追擊敵人，他就不是壹個合格的軍官。
　　沖殺在敵人中間的鐵三非常的失望，他在這群散兵遊勇之間找不到壹個可堪壹戰的對手，彎刀所到之處跪了壹地的人……
　　年邁的老族長眼見後路被斷了，竟然如同猿猴壹般，拽著山間新生的青草，攀上了懸崖。
　　鐵心源是隨著鐵五走出高墻的，他就站在懸崖底下，擡頭看著努力往山崖上攀登的老族長，對於周圍不斷丟掉刀槍投降的流浪武士看都不看壹眼。
　　這群人是戈壁上最沒有節操的壹群人，只要給錢，殺自己的老子娘都沒有問題。
　　當然，壹旦踢到鐵板上，第壹個投降的也是他們。
　　鐵心源舉起自己的弩弓，壹枚弩箭在下壹刻就鉆進了老族長不斷搖晃的後臀。
　　壹聲老猿泣子般的慘叫在山谷上回蕩。
　　屁股中箭的老族長，不但沒有從山崖上掉下來，反而向上攀爬的更加急速。
　　鐵心源搖搖頭，再壹次扣動了弩箭，又有壹枝弩箭紮在老族長露在山崖外面的屁股上。
　　這壹次，老家夥終於沒辦法向上攀登了，兩支弩箭已經讓他的下半身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借用了。
　　現在，這個老家夥上不去的下不來，鐵心源也就懶得理睬他，開始把註意力轉向從山谷口回來的鐵二他們。
　　壹長串俘虜被押解著從山外走進來，很血腥，鐵二在他們的肩胛處刺了壹個血洞，用牛筋繩子穿起來並且綁住了他們的雙手。
　　鐵壹不說話，手底下卻狠辣無比，當初追隨老族長離開山谷的那八個人，被挑選出來之後，第壹時間就被鐵壹砍掉了腦袋。
　　不論是鐵心源還是嘎嘎，都當這事沒發生過，反叛過壹次的人，很難防止他們不反叛第二次。
　　鐵壹驅趕著俘虜走進了高墻，鐵心源瞅瞅依舊攀附在山崖上的老族長，也跟著進了高墻。
　　今晚自己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要幹，至少還需要宣布解除壹些奴隸的身份，重新分配每壹個人在山谷中的位置，沒有時間耗在這個老家夥的身上。
　　就在鐵心源走進大門後不久，老族長耗盡了最後的力氣，絕望的大叫壹聲，從山崖上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