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美麗的嫁衣

　　年年壓金線，卻不知為何人做了嫁衣裳！
　　趙婉的嫁衣自然不會是為別人制作的，也不會只有壹件，女子愛美的天性，讓她看到任何壹件喜慶吉祥的嫁衣都想擁為己有。
　　她本就是壹個有錢的公主，壹個讓宮裏所有人都嫉妒的有錢的公主。
　　兩年前的時候，東京城中出售的最精美的琉璃就是出自趙婉之手。
　　那時候琉璃還是無價之寶！
　　趙禎坐在柔柔的柳枝旁，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最寵愛的女兒，不斷地換穿著各種各樣美麗的嫁衣從屏風後面羞答答的跑出來，讓父親看。
　　趙婉自然是極為美麗的，五顏六色富麗堂皇的嫁衣更是將她美麗的容顏襯托的如同天女。
　　“這件絳色的就很不錯，顏色很正，和我兒非常相配，只是上面的金線和鳳紋太多，我皇家天女還用不著用這些俗氣的東西來點綴身份。我兒身體裏流著這個世上最尊貴的血液，有他，足矣！”
　　趙禎如同壹個普通父親在評判女兒的嫁衣。
　　“崔織女說沒了金線和鳳紋衣裳就沒了喜氣，還說女兒的衣衫其實不是穿給自己看的，而是給天下臣民們看的，公主的儀駕要符合國制。”
　　趙禎曬然壹笑：“國制是朕擬定的，朕說可以自然百無禁忌。只要我兒滿意，違制又如何？”
　　趙婉楞了壹下，父親向來遵守典章制度，即便是夜晚感到饑餓也不會輕易地進食，今天到底怎麽了？
　　母親照例是壹個背景壹般的存在，皇家的教育就是這樣，如果趙禎和別的皇帝壹樣子女眾多，趙婉或許會跟自己的母親比較親近。
　　只可惜，趙禎的兒子們全部夭折，沒有機會讓他表現慈父或者嚴父的任何壹面，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他只有將自己對子女的憐愛，全部傾註在趙婉這個早就確定而且毫無爭議的女兒身上。
　　當趙禎將壹串明珠掛在女兒脖子上的時候，這壹過分殷勤的動作終於引起趙婉的懷疑。
　　她仔細辨認之後，終於從父親眼底看到了壹絲難以遏制的痛苦。
　　“父皇何故悲傷？”
　　趙禎強笑道：“無他，壹些瑣事而已。”
　　趙婉拉著父親的手瞅著早就無聲無息到來的王漸道：“本宮嘗聞，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卻不知王大伴是如何為君父分憂的？”
　　王漸面無表情的立刻跪下來，卻壹言不發。
　　趙禎強笑道：“我兒錯怪王漸這個奴才了，這世上人心太貪，太惡，太險，我兒日後入主哈密清香國，當記得不可過於仁慈。在萬裏之外，父皇的威能也護不了妳。”
　　趙婉見父親不說是什麽事情讓他如此悲傷，也不再換嫁衣了，命水珠兒取過圍棋，父女二人笑吟吟的開始手談，趙婉很想通過壹局棋，讓父親明白，自己並非柔弱無用的人，而是堂堂的大宋長公主！
　　宏偉的皇宮矗立在夕陽下，顯得高大而莊嚴，如果不是後花園外面的重慶門有壹道黑煙冒起，這座皇城就會顯得更加的肅穆。
　　身為殿前司侍衛大臣，包拯憂心忡忡的瞅著那道黑煙已經足足有半個時辰了。
　　皇宮是壹個設施齊全的宮城，如果需要，壹個人從出生到死亡根本就不必出這座宮城。
　　重慶門附近有壹座焚化場，但凡是無用的東西或者壹些涉及隱秘的東西壹般都會被太監們擡到這裏來焚化。
　　沒用的東西自然也包括壹些屍體壹類的東西，因此，焚化場還有壹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名字，叫做化人場！
　　焚燒屍體的味道自然和焚燒別的東西的味道是不壹樣的，在這個晴朗無風的日子裏，即便大慶殿距離重慶門足足有三裏之地，皮肉燒焦的味道依舊隱約可聞。
　　焚燒屍體這種事情，在官家登基之後已經很少了，今天卻突然間爆發了。
　　焚化場的黑煙從下午到黃昏都沒有熄滅過，日落時分，黑煙顯得越來越粗壯。
　　大慶殿裏的宦官們面無表情的開始掌燈，廊殿裏的包拯從他們的臉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只有晚上突然改變的風向，將黑煙吹得微微向南，化人場傳來的焦臭味道，讓人幾欲嘔吐。
　　外臣不管內宮事，他提起筆，在壹張紙上寫道——丙寅日，化人場黑煙滾滾經日不息，不知幾人身死，幾人魂歸離恨天……
　　“看盡三十三宮闕，最高不過離恨天。數遍四百四病難，最苦不過長牽念。”
　　遠行並非是災難，災難是遠行而不知道歸期！
　　歐陽修呆坐在書齋裏，淚眼朦朧的瞅著眼前的蘇軾，兩人凝噎無語。
　　“子瞻可還有未了之事？”
　　歐陽修長嘆壹聲，抹去眼角的淚水問道。
　　呆滯的蘇軾這才從悲傷中清醒過來，連忙拉著先生的手道：“這是真的嗎？”
　　“鐵心源狼子野心，壹心想要重建於闐國，他用重金打動陛下，給他派遣了壹支文官隊伍，這其中就有妳我師生二人。此去萬裏迢迢，生死難料，唉，子瞻啊，都是為師害了妳。”
　　蘇軾搖頭道：“先生有所不知，那鐵心源不知何故對弟子極為傾心，在先生告訴我這道旨意之前，他已經連續兩次邀請弟子走壹遭西域了。先生被弟子牽累的可能性更大壹些。”
　　歐陽修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我們師徒人家都看中了，想要弄去西域為他牧民。”
　　蘇軾歷來是壹個不知死活的樂觀性子，皇帝的旨意已經頒發，沒有更改的可能，因此他只是悲傷了壹會就認命了。
　　“先生，弟子觀那鐵蛤蟆行事詭異，處處出人預料，說不定他在西域已經開創出來了壹個大好的局面……”
　　“談何容易，那於闐國早就滅亡了，在經歷了胡人王的數年追殺，如今能茍活下來千人，老夫就算他有本事，更何況鐵心源此人，在西域奪取了西域馬賊王壹片雲的基業，他以馬賊起家，那是壹個什麽樣的國度，子瞻不可過於樂觀。”
　　“馬賊們貫會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四處打劫，四處征伐仔細想來，也別有壹番風情！哎呀，先生，您揍我做什麽，您的戒尺應該落在那個鐵蛤蟆的腦袋上才是，他才是罪魁禍首！”
　　“妳這不知死活的混賬，妳我師徒如今陷入困境，能不能活著回來都難說，妳竟然已經開始羨慕馬賊們害民之舉，不揍妳，妳也會成為壹個馬賊。”
　　蘇軾疵牙咧嘴的揉揉自己的腦門道：“先生盡量往好處想，那個鐵蛤蟆如果想要我們師徒的命，在東京估計就能做到，沒必要費盡心機的走通陛下的門路，派我們去西域做什麽官。弟子估計，他是真的手裏沒人了，才會出此下策，學生知道他的害人手段，真是神鬼莫測。”
　　歐陽修想了壹下道：“同去的不僅僅是妳我師徒，還有十四位已經完成觀政太學生，二十名縣衙六部小吏。
　　老夫還聽說，原本陛下選定的人選是十四位從縣令職位退下來等待重新任職的牧民官，被平章事龐籍壹口回絕之後，才變成壹十四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學生。
　　聽說這壹次官家也算是下了血本，已經頒下旨意，告知這十四名寒門太學生，壹旦從西域歸來，官職就會連升三級，實職入本官，也就是說，他們只要從西域歸來，即刻就是壹位中縣縣令。
　　至於那二十名胥吏。全是貪墨齷齪之輩，本該秋後問斬，官家許他們從西域歸來之後前罪不問。”
　　蘇軾嘿嘿笑道：“既然官家下了重註，我們師徒不論，那些吃苦之後就能回來入官的太學生，自然會按時歸來，至於那些胥吏，官家恐怕沒安什麽好心。”
　　歐陽修皺眉道：“聽說罪官遠竄哈密清香國的決議正在形成。陛下這是要將所有罪官全部流放到哈密啊，如此壹來，哈密之地恐怕……”
　　蘇軾大笑道：“看來這就是官家的手段了，我們這壹批人先去在西域打好壹個國家的架子，然後再派去壹群罪官與鐵蛤蟆收服的馬賊為伍。官家高瞻遠矚啊，罪官與馬賊倒是相得益彰！”
　　歐陽修苦笑壹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去了西域，壹心打理好西域也就是了，將來即便是被人敗家，也能多敗壹陣子，畢竟，哈密清香國的存在，對我大宋是有利的。”
　　蘇軾大笑道：“除過路途兇險之外，我們去西域也並非壹無是處。弟子這就去找鐵蛤蟆索要自己的俸祿，遠行在即，沒有銀錢如何能安慰那些美人之心？哎呀，您又打我，哈哈，弟子告辭……”
　　鐵心源正狼吞虎咽的吃著壹大鍋面條，面條很多，他必須把這壹鍋面條全部吃完，才能離開。
　　痛苦的塞下去最後壹碗之後，鐵心源撫摸著鼓脹的肚皮，發現自己沒事幹來找楊懷玉老婆蘇眉完全是壹個極大的錯誤。
　　這婆娘掌管七哥湯餅店這麽些年，手藝沒有絲毫的增長，甚至還有退化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