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食堂

　　鐵心源與歐陽修在清香國偌大的國土上轉悠，每壹個地方都要看到，每壹個地方都要問到，這樣做非常的辛苦。
　　這壹趟視察讓歐陽修既驚訝，又是擔憂，多少還有壹些心酸。
　　他沒有想到鐵心源在大雪山下已經有了壹片將要豐收的良田，那樣大的壹片良田，即便是在大宋也很少見，只要再過壹個多月，那裏的青稞就會獲得壹場豐收。
　　有了這片農田，哈密清香國至少已經有了閃轉騰挪的余地，沒有歐陽修想象中那樣絕望。
　　賑災，賑災，說白了就是壹個少死人的壹個過程，在這個對抗天災手段稀少的年代裏，賑災不過是在從閻王爺手裏拉人，能拉回來多少人，誰也說不清楚。
　　在大宋，發生了災難之後，也會死掉很多人，沒有人會用這個事情去攻訐賑災的人，因為他們都清楚，十個人吃壹個人口糧，總會死人的。
　　難過的同時，歐陽修也為巴裏坤湖有豐富的野生食物感到欣慰。
　　他們到達的時候，偌大的壹個巴裏坤湖到處都是壹股子濃重的魚腥味。
　　數千年來，從未有人來這裏打漁，因此，這裏的魚獲很多，即便是婦人和孩子也能輕易地在水溝裏，池塘裏摸到魚。
　　前期已經轉移到巴裏坤湖的回鶻婦孺在彭禮這位老練的親民官的帶領下，已經不限於在這個古老的蒲類海裏找食物了，而是將目光放在了旁邊的山上。
　　魚，它們只能留在水裏，哪裏都去不了，而山上的山貨卻是有時節的。
　　壹場大雨過後，山上的樹林裏就會有數不盡的蘑菇和木耳，以及厚厚的壹層還沒有腐爛的松子……
　　火兒帶領工匠團沒日沒夜的打造漁船，打造好壹艘，就丟進哈密河壹艘，讓它順流而下，最後進入巴裏坤湖。
　　每壹支離開哈密的回鶻青壯們都會派自己這支隊伍中最德高望重人去巴裏坤湖走壹遭。
　　只有確定他們的家眷有食物吃，有簡陋的房子住，他們才會安心的向各個工地進發。
　　巡遊了壹整圈子之後，哈密之地到處開始有了人煙，這讓鐵心源迷醉了很長的壹段時間。
　　假如這些人都能自食其力的話，鐵心源就覺得自己的帝國已經成型了。
　　哈密城，終於變得空蕩了起來，只有數萬人正在從天山采石頭，日夜不停地向哈密運送。
　　糧食依舊是不夠的，艱苦的勞作現在還沒有折磨死人，不管是鐵心源還是歐陽修其實都明白，這樣的事情遲早會到來的。
　　天山路上的回鶻貴族們不願意把辛巴交出來，他們天真的以為自己的威脅奏效了，希望用辛巴交換到更多的利益。
　　於是，在壹個普通的清晨，阿大和鐵壹擊殺了前來攻城的回鶻武士，而後就打開城門，六千兇獸壹樣的清香谷武士就突兀的殺了出去……
　　兩天之後，他們帶著無數的貨物重新回到了天山路關隘，關閉了城門，而此時的天山路變得靜悄悄的，只有鳥鳴山谷，讓這裏變得更加幽靜。
　　鐵心源和歐陽修回到清香谷的時候，清香城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人們變得沈默了很多，街面上的店鋪也有好多被關閉了，關閉最多的就是飯店。
　　重新開始吃食堂了，很多人非常的不適應，最早留在清香谷的人卻不是很在乎，這樣的經歷他們有過，從家裏翻出早就不用的巨大木碗，重新去巨大的草棚子底下重溫過去的歲月。
　　趙婉看著自己面前的盤子裏只有兩顆煮熟的小果子，就嘆了口氣，往上面塗抹壹點蜂蜜，準備動手吃飯。
　　她有午後加餐的習慣，如果不吃壹點東西就不舒服，如今，在糧食都由黃元壽負責調配，就連城主府也不例外。
　　趙婉豐盛的食物供給自然也就沒有了。
　　水珠兒悄悄地走進趙婉的房間，嘿嘿笑著從背後拿出壹顆雞蛋遞給趙婉道：“快吃啊。”
　　趙婉把小果子塞嘴裏慢慢的吃著，看都不看那顆雞蛋，水珠兒急忙道：“這不是我偷來的，是張嬤嬤給的，她在後院養了幾只雞。”
　　趙婉搖搖頭道：“規矩已經出來了，我們就該遵守，我記得源哥兒的詔令裏面說的非常清楚，所有的食物統壹分配，自然就包括張嬤嬤養的那幾只雞和雞蛋。”
　　水珠兒撅著嘴道：“源哥兒也真是的，如何會少了您的壹口吃食！”
　　趙婉吃完了盤子裏的水煮果子道：“如果連我們都會源哥兒的詔令陰奉陽違，還有誰會遵守？水珠兒，以後不要這樣做了，源哥兒這壹次下的詔令很危險，我們不能讓人抓住把柄，讓源哥兒難堪！”
　　水珠兒賭氣的將雞蛋丟在桌子上，轉過身子不理睬趙婉。
　　對這個小丫頭趙婉自然不會給她慣毛病，看都不看她，起身走進了院子。
　　穿過兩道門戶之後來到了王柔花的住處，見婆婆正在用鋤頭鋤地，就連忙上前幫忙。
　　王柔花將花園裏種植的花全部挖掉了，仆役們正在平整土地。
　　趙婉惋惜的看著丟在花園邊上的玫瑰道：“這些花是波斯商人從西海給您帶來的，挖掉太可惜了。”
　　王柔花皺眉瞅瞅趙婉笨手笨腳的鋤地樣子道：“別幹了，小心鋤到腳！”
　　趙婉嬌笑道：“我學過！”
　　王柔花笑道：“妳學過什麽呀，官家親耕的時候見過是吧？這就不是妳該幹的活計。”
　　“您打算在這裏種什麽？種糧食時令不對哦。”
　　“種點油菜和菠菜，胡蘿蔔落雪之前還能收壹茬。”
　　“阿娘，我們哈密真的很缺糧食嗎？”趙婉直起腰身杵著鋤頭氣喘籲籲地問道。
　　王柔花擡起頭嘆息壹聲道：“本來是不缺的，還有很多富余，回鶻人來的太多了，糧食才不夠吃。源哥兒和歐陽先生，大先生，孟元直，鐵壹他們這才決定讓所有人開始吃食堂，這樣能節省很多的糧食，我們也能多救壹些人。”
　　趙婉點點頭，有仰起臉問道：“阿娘，我們為什麽要接納那麽多的回鶻人啊？這些天我看到城裏多了很多的回鶻人，不是不允許回鶻人進清香城嗎？”
　　王柔花從趙婉手裏接過鋤頭道：“只有人多了，才像壹個國家，源哥兒的心大，他想要壹個更大，更強的國家，因此，他就要吃更多的苦頭才成。對了，妳好好準備壹下，錯開妳月事，娘這幾天要給妳們正式成婚了。”
　　“啊？”趙婉的壹張臉頓時就成了壹塊大紅布。
　　王柔花瞅了趙婉壹眼笑道：“有什麽好難為情的，本來想給妳們熱熱鬧鬧的辦壹樁婚禮，可是現在妳也看見了，現在要是不辦，源哥兒就沒時間了，只能委屈妳壹下。聽張嬤嬤說妳父皇給妳備了很多嫁衣，這兩天都拿出來曬曬，穿上之後找尉遲雷給妳畫上幾幅畫像，為娘派人給妳父皇送去。”
　　趙婉的腦袋快要垂到胸前了，用蚊子哼哼壹般的聲音道：“月事剛過去……”
　　鐵心源和歐陽修來到了狼巢，這裏是鐵心源存放物資的地方，如今就要全部移交給歐陽修了。
　　鐵二回來了，就站在壹摞子賬本的後面等著歐陽修來接手。
　　蘇軾帶領著六個查賬的好手胥吏正在對賬，有尉遲文在壹邊幫他，進行的很快。
　　鐵心源的聲音在狼巢裏面響起：“很久以前，我就開始著手準備物資，自然為已經準備的非常充分了，可惜，還是不夠啊。”
　　歐陽修笑道：“這已經遠遠地出乎我的預料之外了，妳這裏的庫藏，不比西京的庫藏少，妳應該感到驕傲的。怎麽？從賬本上看，妳三年前就已經開始籌劃物資儲備了，難道說妳剛到哈密就已經有了建國的想法？”
　　鐵心源點點頭道：“我還是對建立壹個國家的困難估計不足，有些急躁了，應該再等兩年。”
　　歐陽修搖頭道：“建國這種事情什麽時候都是合適的，什麽時候也都是不合適的。建國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逆天而行，老天爺不會讓妳輕易就成功的，否則，就是對天下蒼生的不公。事實上妳有這些物資我不吃驚，我吃驚的是這座慣於享受的清香城竟然能在妳的壹紙詔令下，就開始吃大食堂，而且抱怨的人好像還沒幾個，這才是妳能建立起哈密清香國的根本。”
　　鐵心源苦笑道：“這不奇怪，我當初草創清香城的時候，大家都在吃大食堂，只是後來大家都漸漸地變富裕了，才不吃大食堂了。現在重新撿起來，自然反對的人很少。”
　　歐陽修笑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是人的天性，好在妳們富貴的時間不長，否則就積習難改了。”
　　鐵心源正要回答，就聽壹聲淒厲的嘶嚎從狼巢深處出來，聲音很大，在空曠的狼巢裏回蕩不休！
　　鐵心源面不改色，歐陽修欲問還休，至於正在對賬的蘇軾則滿臉驚異之色。
　　“壹個老朋友而已，可能是寂寞了，我們去看看如何？”鐵心源笑著邀請歐陽修同行，蘇軾立刻丟下賬本緊緊的跟在後面，他也很想知道鐵心源到底很喪良心的把那個忠臣給關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