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三四章 滾動的石頭

　　春雨如酥，落在江南和落在西域沒有什麽區別，都有催發植物的功效。
　　壹場婆娑的春雨過後，天山大地上終於披上了壹層綠色，這是壹個孕育萬物的絕美春天。
　　這個春天對於鐵心源來講卻是壹個收獲的季節，哈密國最重要的臣子都無心辦公，壹天好幾遍的催問胥吏，是不是有清香城來的喜報。
　　趙婉生產的日子越近，哈密國的重臣就越是煩躁，就連壹向沈穩如山的歐陽修，也打著審查農部種子分發進程的幌子留在清香城。
　　王柔花壹大早就帶著張嬤嬤進了狼穴，這段時間，趙婉的飲食都是她壹手操辦的。
　　母親走了之後，鐵心源進到屋子裏，見趙婉艱難的打著飽嗝在地上溜腿。
　　“我不能再吃了，昨天讓鐵壹弄來壹個大天平稱了壹下，妳婆娘現在足足有壹百三十斤。”
　　鐵心源笑瞇瞇的應付了趙婉的抱怨，上前摸摸老婆肉嘟嘟的腰身笑道：“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才健康，妳家遺傳的毛病多，從老祖宗開始就沒有壹個長壽的，多註意壹點沒壞處。”
　　趙婉抱著肚子靠在鐵心源的身上嬌氣的道：“妾身就算拼著受罪，也要給您養壹個壯壯的孩子。”
　　“不是給我養，是給我們養，雖然我認為我們要孩子早了點，有了我還是非常稀罕的。對了，孟元直他老婆今天沒來找妳？”
　　“找了，剛剛走，還親手比量了我的肚皮，說快生了，這孩子早點生出來也好，再過些日子天氣就熱了，到時候坐月子都受罪。孟元直老婆說那時候屋子裏的味道能熏死人。”
　　“胡說八道，足月的孩子才好，早早生出來做什麽，只要妳不急，孩子才能安穩。”
　　說著話呢，趙婉忽然就把整個身子滾進鐵心源的懷裏，雙手環著他的脖子，調皮的往他耳朵裏面吹氣。
　　鐵心源挖壹下發癢的耳朵苦笑道：“人家尉遲灼灼就是進屋子取走壹些文書，妳這是幹什麽。”
　　趙婉得意的道；“妾身這是告訴那個賊女人，即便是本公主懷著大肚子洗澡洗的不勤快，還有點臭，我丈夫也不是她壹介賤婢能染指的。”
　　鐵心源無奈的搖搖頭，趙婉的嘴巴最近越來越毒了，以前見了尉遲灼灼左壹個妹妹，右壹個妹妹叫的勤快，後來就變成了那個女人。
　　如今快生孩子了，就變成賤婢了。
　　趙婉得意的摸著肚皮道：“母以子貴，妾身是公主也是這個道理。”
　　鐵心源不想和不講理的人多說話，就喊過水珠兒幫趙婉穿鞋，今天春光明媚的杏花開滿了山坡，景致很好，不去看看有些虧。
　　哈密的糧食危機總算是度過去了，已經看不到秋天時候遍地饑荒的影子。
　　貨到地頭死。
　　歐陽修把這壹招玩耍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冬日裏壹鬥糧食能換壹塊瑪瑙，現在，五鬥糧食都換不走壹塊。
　　即便如此，因為消息不暢的緣故，依舊有源源不斷的糧食從西夏和契丹湧進哈密。
　　官府修建的十個巨大的糧倉已經裝的滿滿當當，官府雇人幹活的工錢，也從銅錢，銀子，變成了糧食。
　　清香城乃是天子腳下，率先感受到了這個變化，雖然禁止糧食自由售賣的禁令還沒有解開。
　　城裏大大小小的食肆酒樓已經開始人滿為患了。
　　前幾日清香城的捕快們捉到了壹個偷偷用糧食釀酒的酒樓老板。
　　如果是在禁令剛剛執行的時候，這個老板的下場除了砍頭之外沒有別的。
　　歐陽修這壹次卻輕易地就放過了這個酒樓老板，五十板子打的酒樓老板哭爹喊娘。
　　打完之後，褲子提上就問兼任清香城城主的歐陽修，打過之後是不是就能繼續釀酒了？
　　咆哮如雷的歐陽修臭罵了這家夥壹頓，就拂袖去了二堂消氣。
　　挨揍的酒樓老板卻眉花眼笑，捂著屁股壹路哎喲哎喲叫著回到了家裏，壹副快要死了的模樣。
　　轉身就讓自己的家人立刻，馬上開始釀酒，而且，日夜不停，壹定要趕在別人醒悟之前，多釀酒，五月節就在眼前，能不能發家就看這壹次了。
　　水珠兒拖著壹個破紙鳶玩的忘我，趙婉靠在壹個軟枕頭上舒服的嘆著氣，瞅水珠兒的眼神滿是慈愛。
　　出來的時間有點晚，杏花已經開始謝了，小風壹吹杏樹林子裏就飄滿了雪花般的杏花瓣。
　　卓瑪，澤瑪這兩個漂亮的吐蕃女人結伴出遊，披風上落滿了杏花，從裏面走出來的時候如同兩位仙子。
　　趙婉努力的把丈夫的腦袋掰過來，讓他看著自己，用壹只手像轟雞壹樣的要求那兩個美女滾蛋。
　　“多看看水珠兒，您要是憋不住，妾身就把水珠兒給您，那丫頭雖然鼻子長得不太好，有點朝天，其它的都是極好的，比那澤瑪那個鬼女人好看的太多了。”
　　鐵心源仔細的看了壹眼長著壹副朝天鼻的水珠兒，又瞅瞅澤瑪那個仿佛在轉動的碩大的桃子屁股，嘆了口氣違心的承認水珠兒長得比澤瑪好看這個荒謬的事實。
　　“水珠兒喜歡張風骨妳不是不知道，硬往我的床上拉算怎麽回事？”
　　懷孕的人忘性很大，趙婉顯然不想再說這個話題。
　　“夫君啊，妳是不知道，張風骨那個家夥就不是壹個人啊，您知道他四天前幹了什麽事情嗎？根本就是喪心病狂！”
　　張風骨這個人鐵心源還是了解的，這家夥秉承家訓，學得壹手好醫術，少年時期就有神醫的稱謂。
　　雖然身為後世人的鐵心源天生就對神醫兩字過敏，還是不妨礙他對張風骨有壹腔的好感。
　　明明走到哪裏都受人尊敬，卻永遠都是壹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就連屠戶家的狗都喜歡沒事對他汪汪兩聲。
　　這樣的人會出什麽問題。
　　“夫君您不知道啊，嘖嘖，張風骨嘖嘖，他身邊有壹個五六歲的小丫鬟，長得那個可人啊嘖嘖……”
　　“好好說話，跟誰學的？”
　　“哎呀，是妾身沒事跟孟元直老婆學的，夫君，您不知道，小丫頭可能犯了壹點錯誤，他就狠心把丫頭綁在臺子上捆住手腳，然後用麻藥麻翻丫頭……嘖嘖嘖……”
　　“好好說話！”
　　“哎呀，您別惱，聽妾身給妳講，張風骨壹棒子下去就把丫頭的腳給打斷了，我聽說，這已經不是第壹次了，是第二次！哼！也不知道誰給他的狗膽，敢這樣折磨人，如果那個丫頭不是回鶻奴婢，換成我哈密子民，哼哼，妾身壹定會把張風骨的腿打斷，要他也嘗嘗斷腿的滋味。”
　　聽了趙婉的話，鐵心源只是笑笑，不想多做解釋，解釋的多了可能還讓趙婉以為張風骨是壹個變態。
　　那丫頭的事情鐵心源自然是知道的，以前腿斷的時候沒有接好，壹只腳丫子朝後面擰著亂長。
　　張風骨第壹次打斷丫頭的腿還是冬天的時候，把她長亂了方向的腳給正過來了。
　　長了整整壹個冬春之後，丫頭的腳雖然正過來了，那壹條傷腿卻比好腿短了壹小節，走路壹顛壹顛的。
　　於是，張風骨等到小丫頭的腳長好之後，就把那條傷腿再次打斷，這樣壹來，小姑娘的傷腿就會因為斷掉了，往外拉扯壹點，等骨傷痊愈之後，小丫頭的腿就完全沒問題了。
　　這事情鐵心源當初問過張風骨，畢竟，這是哈密國開國以來的壹個大祥瑞，問不清楚可不行。
　　這事壹問，大冬天裏鐵心源出了壹身的冷汗。
　　張風骨竟然告訴他，這事他已經在死囚身上試驗過很多次了，沒有任何問題了，才對小丫頭下的手。
　　實驗的過程鐵心源壹點都不想知道。
　　畢竟，有壹段時間，哈密國總有人被處死，難民也就罷了，契丹，西夏，青唐，喀喇汗的探子卻很多，被鐵三百捉到之後，全送給了張風骨。
　　“張風骨的事情少問，人家在幫那個小丫頭看病呢，現在小丫頭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再過上些日子，小丫頭就和常人無異。”
　　趙婉有些吃驚，她不相信這些話絕情絕義的話是自己近乎完美的丈夫說出來的話，有點不太相信。
　　鐵心源笑道：“現在跟妳說什麽妳都不信，再過壹兩個月，妳就會看到那個小丫頭像正常人壹樣走路了，這比什麽解釋都管用。”
　　看著趙婉古怪的目光，鐵心源心中只有苦笑。
　　壹旦有醫生借用了將作營的鉆研手段，拿人做活體實驗的醫生出現，就只是壹個時間問題。
　　張風骨和李巧，火兒他們走的很近，平日裏難免說起壹些技術性的管理話題。
　　沈默寡言的張風骨自然是壹個很好的聽眾，不知不覺的就想把這些好方法用在自己的領域裏面。
　　再加上哈密國人命便宜，他有的是傷病來給他練手，熟練之後找不到合適的實驗對象，躊躇再三之後，這個世界上第壹個拿著刀子分解人屍體的怪醫生就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這壹切都不是鐵心源去推動的，而是壹顆石頭離開原來的位置之後，總會向前，向後，或者向下滾動幾下，發生壹點微不足道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