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老頑童叫爸爸

　　大雷池寺。
　　這是壹個聖地，對於西域絕大部分百姓來說這裏都是他們願意用生命來捍衛的聖地。也不知道每年每月每天有多少人自遠方來，三步壹叩首的朝著大雷池寺的方向前行，也許這壹走就是壹生的時間，但他們無怨無悔。
　　然而絕大部分來朝聖的人，都沒有機會見到佛陀。
　　為了方便信徒朝聖，大雷池寺雖然修建在半山腰，卻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修建了壹條直達大雷池寺的寬闊大道。說是大道，其實是寬度極大的臺階。就算是百人並排向上而行也不會覺得擁擠，每壹個臺階都修建的極為平整極為堅實。
　　最讓人覺得神聖的是，每壹個臺階上都雕刻著象征著純潔和吉祥的白蓮花。大雷池寺的僧人說，佛陀座下有蓮臺。眾生平等，所以佛陀讓人修建了這蓮花臺階，人人坐下都有蓮臺。
　　壹個白衣勝雪的僧人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壹起登上石階，和那些人壹樣表情支撐。所有信徒看到他拾級而上都會避讓，然後虔誠的叩拜。
　　白衣僧人總是溫和的點頭示意，不會遺漏壹人。
　　大雷池寺修建的幾位壯闊，與其說這是壹座寺廟，不如說這是壹座匯聚了人才和文化的大城。這裏的規模就算是比起大羲金陵城也不小，而這裏的建築和金陵城的風格則完全不同。金陵城有著金碧輝煌也有著小家碧玉，而這裏的每壹座房子都讓人覺得肅穆。
　　白衣僧人快步走上臺階，在廟門口卻遲疑了壹下。他眼神裏有閃爍，那是他的不安和疑慮。
　　壹個僧人從裏面走出來，看了他壹眼後淡淡地說道：“玄庭師兄，師父已經在等妳了。”
　　玄庭垂首道謝，然後大步前行，至此時，似乎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顧慮。不進門的時候心有不甘有余念還有壹種憧憬，進了門之後便是心如磐石。
　　佛陀門下有四大弟子，首位弟子法號大勢。大勢和尚還是雷池寺戒律堂的首座，他的名字象征著雷池寺裏的公正和清明，非但是大雷池寺，在整個西域，人們都覺得大勢和尚是西域的戒律之神。
　　大勢和尚是個很特殊的人，尋常的和尚就算不生的慈眉善目，也要修成慈眉善目的功德。而大勢和尚，似乎生了壹張不怒自威的金剛臉，任何時候他都不會笑，似乎他的表情裏就沒有笑這壹種。
　　大勢和尚很高大，身上穿著橘紅色的僧衣，披著袈裟，盤膝坐在壹個巨大的墨玉蓮花臺上。按照規矩等級，大勢和尚的蓮花臺在大雷池寺裏是排在第二的，而顏色則是獨壹無二。黑色更為沈穩，也冷酷，象征著戒律堂的剛正無私。
　　“妳不該回來。”
　　大勢和尚睜開眼睛看了玄庭壹眼。
　　玄庭先是雙手合十俯身，然後雙膝跪倒，兩只手平放在地上掌心朝上，額頭觸及地面：“弟子必須回來，弟子知道，讓師尊失望了。”
　　“妳是大雷池寺裏二代弟子之中唯壹壹個，已經修成金身，且晉為尊者的人。妳的未來，本來最不濟也是這戒律堂的首座。可是妳卻偏偏選擇了辜負……辜負了我，辜負了佛，辜負了妳自己那舉世無雙的天賦。師尊甚至說過，將來妳可能在佛法的理解上會超越任何壹個前人。”
　　大勢和尚沈默了壹會兒，眼神裏有些沒有釋放出來的怒意：“而妳，卻選擇了背棄。妳若不回來，我只當妳是個雲遊僧。妳回來，便是訣別。”
　　“師尊，弟子當年進了悟空洞，感悟到了前賢留下的心念。前賢在悟空洞裏悟了那麽久，也沒有悟透壹個空字。弟子進去了不過三天，卻悟到了他的苦楚。師尊，這是輪回。”
　　大勢和尚搖頭：“是妳被魔念控制了心智罷了……玄庭，我曾經說過。我門下弟子犯了錯，絕對不會存在既往不咎的事。而對妳，我已經再三的破例，甚至破戒。妳真的……真的就不能醒悟過來？妳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別人的。”
　　玄庭垂首：“師尊，弟子回來只想問兩句話，只有兩句。”
　　大勢和尚沈默片刻：“妳問。”
　　玄庭擡起頭：“第壹句話……世間可真有轉世。”
　　大勢和尚這壹次沈默了很長時間，然後點頭：“有。”
　　玄庭再問：“第二件事，我是不是他？”
　　大勢和尚的臉色猛的壹變，垂目擺手：“妳還是走吧。”
　　玄庭起身：“師尊若是不能答，我便去問佛陀。”
　　大勢猛的站起來：“妳還沒有鬧夠？大雷池寺再大，也容不下妳的七情六欲。師尊正在閉關修行，不會見妳的。”
　　玄庭站在那看著他師父的眼睛，看了好壹會兒之後附身壹拜：“弟子走了，願師尊康健祥寧，永無憂愁。願大雷池寺，香火永旺，萬世不衰。”
　　他轉身，腳步停住：“此去……再無相見之日，師尊，妳真的不肯說？”
　　大勢和尚轉頭看著墻壁：“快走快走，莫要等到我使人趕妳出去。”
　　就在這時候，天空之上忽然傳來壹陣陣悠揚的樂聲，如金鐘奏鳴。壹個身穿白色僧衣年紀只有十壹二歲的小和尚踩著七彩雲字遠處來，聲樂悠揚之中緩緩的落在大殿門口。在他身後，有各種各樣樣子美到了極致的鳥兒盤旋，久久不願離去。
　　小和尚邁步走進戒律堂大殿，走到中間的時候就站住，雙手合十：“弟子長平，拜見首座。”
　　“妳怎麽來了？”
　　大勢和尚臉色壹變。
　　“上尊說，玄庭有兩個劫難，已經過去了壹個，還有壹個。第壹個劫難就算是過不去，大不了壹死。第二個劫難若是不管是過去還是過不去，都是死也不能活也不能。”
　　小和尚垂首：“所以上尊有話要親自交代玄庭師兄，讓我來請師兄去青竹林。”
　　大勢和尚看向自己的弟子，臉上只剩下悲戚：“妳……去吧，好好聆聽上尊的教誨。妳的壹生，本不該如此……”
　　他低下頭，壹拂袖：“走！”
　　玄庭轉身而行，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壹眼，然後跟著小和尚長平站在了七彩雲上。那七彩雲緩緩升空，然後朝著山頂處飛去，那些七彩的鳥兒依然壹路隨行，載歌載舞。
　　而此時，山下。
　　壹個白胡子老道人手裏拎著壹個比他還要高大的年輕人走來，這大雷池寺自從建成以來，只來過兩次道人。這兩次，都是他。只是上次他來的時候，現在的佛陀還沒出生。
　　那年輕人看起來傷的很重很重，渾身上下都沒有壹處好的地方。而老道人卻絲毫也沒有心疼的意思，手裏拎著他的腰帶往前走，這年輕人的兩只腳都在地上拖著。
　　“能不能……”
　　安爭氣喘籲籲地說道：“能不能有點得道高人該有的氣度？妳這樣拎著我已經走了壹路，妳不累？”
　　老道人低頭看了看安爭：“真是個怪胎，都這樣了還能說話。”
　　安爭：“我就是再爛壹些也是能說話的。”
　　老道人啪的壹聲把安爭扔在地上，安爭疼的呻吟了壹聲。
　　老道人道：“在這大雷池寺外，佛陀感悟天地的場所，妳聞聽這陣陣祥瑞之音，看著山上那肅穆莊嚴，就沒有什麽領悟？難道還要我來提醒妳，這領悟叫做嘴欠就要挨打。”
　　安爭：“我倒是真有領悟，比妳說的層次要高壹些。”
　　“哦？妳真有領悟？”
　　“真有。”
　　“什麽領悟？”
　　“等我打得過妳之後，我壹定也要拎著妳的腰帶走上壹萬裏。過沙漠的時候半截腿在沙子裏，過草地的時候半截腿在草地裏，過河流的時候半截腿在水裏。噢……不對，妳比我矮多了，我的半截腿，快到妳脖子那麽高了。”
　　老道人俯身，這次沒有拎著安爭的腰帶，而是抓住了安爭的腳踝。
　　安爭臉朝上，隨著老道人開始登上石階，安爭的後腦就不住的磕碰在臺階上。哎呦，哎呦，哎呦……安爭被磕的犯了，忍不住問：“妳是前輩高人，還可能是道宗裏最牛逼的那個前輩高人，就不能仁慈些？妳這樣對我很不好，我覺得妳應該讓我換個姿勢。”
　　老道人哦了壹聲，把安爭翻過來臉朝下，然後拉著腳踝繼續往上走。安爭的腦門磕著臺階也就罷了，嘴唇在臺階上刮著過去，噗啦，噗啦，噗啦……
　　安爭抽空還能說話：“妳這樣折磨我，考慮過自己的未來嗎？”
　　老道人：“妳再說話，我就磕妳的舌頭。”
　　安爭：“哈哈哈哈，不信！”
　　老道人：“給妳兩個選擇，第壹我揪著妳的舌頭往上走。第二我把妳舌頭割下來當抹布壹層壹層的擦。”
　　安爭：“妳……算了。”
　　老道人：“妳似乎很不服氣？”
　　安爭不說話。
　　老道人回頭看了安爭壹眼，然後有些生氣：“妳為什麽不回答。”
　　安爭：“妳剛才說了我再說話就把磕我舌頭，我已經屈服了，妳還想怎麽樣？妳人老了舌頭只剩下辨別味道壹個作用了，我還年輕，我的舌頭還有別的用處。”
　　老道人腳步壹停，沈思了壹會兒後壹幅恍然大悟的樣子：“妳……他媽的是流氓。”
　　安爭：“妳能聽懂了妳不是流氓？”
　　老道人不再說話，只是走起路來越來越快。安爭的臉在臺階上砰的裝壹下砰的又壹下，他翻了白眼，心說就這麽忍著吧，反正現在這樣子也已經醜到了極致，不怕再磕的更醜些。所有人都壹臉驚詫的看著那兇神惡煞壹樣的老道人，同情的看著安爭。
　　很遠很遠的青竹林裏，佛陀正站在竹林裏看著竹子上的紋理有些發呆。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看，看到了玄庭和尚，卻看的不是玄庭和尚。
　　“陰魂不散。”
　　佛陀說了四個字，有些很復雜的意味。
　　半山腰，安爭問：“妳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雷池。”
　　“嗯？前輩妳這麽好心？我怎麽覺得去雷池妳會挨劈呢。德行不好真的會被劈，妳這樣的老前輩進去萬壹引來雷暴可怎麽辦？”
　　正說著，老道人忽然身子壹閃，安爭視線清晰起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石階那邊，出現在壹個很高很大的平臺上，往前走了壹段是壹個好像刀刻斧鑿出來的深坑，裏面紫色的火焰在翻騰著。
　　老道人隨手把安爭往那深坑裏壹扔，然後轉身就走。
　　安爭在半空之中喊了壹聲：“就走了？我呢前輩？”
　　老道人：“這會叫前輩沒有用，叫爸爸都不行。妳就在這自生自滅吧，反正妳也要死了，萬壹熬過了雷池又熬過了大雷池寺的懲罰呢。”
　　“爸爸！”
　　安爭落坑之前叫了壹聲。
　　老道人腳步壹個踉蹌：“妳有病啊。”
　　安爭砰地壹聲掉進深坑裏：“我就試試，果然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