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我寧可不要

　　括羅國往迦樓羅城的方向，廣袤無垠的沙漠上出現了壹條筆直的線。那是急速向前飛馳的時候帶起來的沙子，像是有人在沙漠上用最快的速度在畫直線。那是齊天，受了傷但灑著血但依然拼了命的往回趕的齊天。他壹個人去了正承宗的總舵，毀掉了那個法陣，然後趕回迦樓羅城。
　　當他沖到城外的時候戰爭已經差不多結束，雅拓昂哥死了，正承宗的大軍也就潰散了。安爭他們帶著迦樓羅城裏的軍隊追擊了壹陣，殺敵數萬，這應該算是壹場輝煌的勝利，迦樓羅城裏那不到三千的騎兵第壹次如此揚眉吐氣。
　　而就在戰爭結束之後，那雄赳赳氣昂昂的亞倉國軍隊來了，在戰場上搶了壹些東西以後就班師回朝，以勝利者的姿態。
　　猴子在戰場上不斷的尋找，幾乎每壹具屍體都要翻開來看看。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猴子的心稍稍有了些安慰，安爭他們沒事就好。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倒在沙漠之中的迦樓火舞。那個妖異的絕美女子，如今已經奄奄壹息。她本就受了重傷，這些年來不斷的刺殺雅拓昂哥讓她自己遍體鱗傷。她召喚白骨大軍和正承宗的大軍交戰，本就是在透支她的生命。
　　“幸好……”
　　迦樓火舞看到猴子的時候，那慘白的臉色終於了壹絲絲紅潤，可那並不壹定是好事。
　　“幸好在我死之前，妳回來了，我還能再看妳壹眼。”
　　迦樓火舞的手艱難的擡起來，在猴子的臉上輕輕的撫摸：“多少年了？妳可還記得？”
　　猴子咬著牙點了點頭：“我記得。”
　　迦樓火舞笑起來：“可我壹直不敢見妳，哪怕是看到妳了也不敢面對。當初擎蒼冒著生命危險把妳的金丹從大雷池寺偷出來交給我，讓我還給妳，可是我卻把妳的金丹弄丟了。都怪我……若不是我輕信了雅拓昂哥的話，那麽妳就不會受那萬年假死的折磨。而我迦樓羅城的百姓，乃至於整個括羅國的百姓，也不至於受那麽久的苦。”
　　猴子搖頭：“別說了，我從沒怪過妳，那也不是妳的錯。”
　　他把迦樓火舞抱起來：“我要救妳，無論如何都要救妳。”
　　迦樓火舞笑著搖頭，兩只手勾著猴子的肩膀：“終於，終於有這麽壹天妳肯抱抱我了。那個時候我跟在妳後面，好像跟屁蟲壹樣纏著妳。我用盡辦法的想讓妳註意我，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所有驕傲想要讓妳抱抱我，可妳只是不肯。我知道妳心裏其實是不愛我的，我都知道。可我就是這般自私，總是不自覺的幻想著妳會慢慢的喜歡我，然後接受我。”
　　“別說了！”
　　猴子向迦樓羅城的方向疾掠而去：“我是不會允許妳死的。”
　　“真的來不及了，我知道自己傷的有多重。若不是那壹口氣撐著，我可能在幾千年前就死了。猴子，妳聽我說……我知道妳為什麽不愛我，妳其實從心裏看不起我。妳是集天地日月精華所成的石精，是妖精之中最強大的存在。而我呢，只是壹具不甘死去的白骨而已，我為了變成妳愛的模樣歷盡九十九劫才化作了人形。我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讓妳多看我壹眼。”
　　猴子的眼淚從眼角往下滑落，因為速度太快，那飄出去的淚珠已經在身後很遠。陽光穿透了那淚珠，讓眼淚看起來變得七彩斑斕。
　　“人都是眼淚是鹹的。”
　　迦樓火舞的眼淚流進了她自己嘴裏，她抱緊了猴子：“其實，是苦的。”
　　猴子搖頭：“我不許妳死。”
　　迦樓火舞的臉靠在猴子的胸膛上：“我不怕死，從來都不怕。當初留戀人世間，只是因為我臨死之前那最後的壹絲靈智未散的時候，看到了妳在這沙漠之中追殺那些危害人間的妖孽。我本來是這沙漠壹座小城裏的普通人，隨父親往別的城市做生意的時候被妖獸殺死，白骨就留在沙漠上日日暴曬。”
　　“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那壹絲靈智就是沒有散去。所以我是幸運的，我親眼看到了妳從天邊而來，用妳的鐵棒將那些妖孽全都殺死。妳也算是為我報了仇的，我對妳……”
　　迦樓火舞咳嗽起來，血壹股壹股的從她嘴裏冒出來：“那天也是這樣的艷陽高照，我看著妳壹個人大殺四方。那個時候我就想，我的男人，壹定就是妳這樣的蓋世英雄。”
　　猴子聲音嘶啞地說道：“我不是什麽蓋世英雄，我只是壹個膽小鬼。我壹直在逃避，壹直在以責備別人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懦弱。不管是對妳還是對擎蒼，又或是對玄庭，其實都是我虧欠妳們而不是妳們虧欠我。擎蒼不知道當時的佛陀要騙我，他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他用自己的余生來彌補，而我卻壹直對他恨之入骨……”
　　“而妳，妳說的沒錯。”
　　猴子低頭看了壹眼迦樓火舞：“我不愛妳，我不知道什麽叫愛。可我知道，現在我的心很疼。我不想讓妳死，就算是窮盡畢生之力我要救妳。”
　　他不斷的安慰著迦樓火舞：“我朋友小流兒的醫術天下無雙，她壹定有辦法可以救妳。”
　　就在這時候，安爭和曲流兮他們從追擊正承宗軍隊返回的隊伍之中看到了猴子，立刻朝著這邊沖了過來。當曲流兮看到奄奄壹息的迦樓火舞之後臉色就變了：“我給了妳金丹的，妳為什麽不吃？”
　　迦樓火舞搖頭：“該死了，所以不想吃。我已經痛苦了萬年，現在死在他懷裏已經是最完美的結局。”
　　她笑著流淚，手指最後壹次在猴子的臉上滑過：“我多想就這樣讓妳抱著我壹直走下去，走到時間盡頭。我知道這是奢求，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若是有那麽壹天。我的蓋世英雄不再理會江湖紛爭，只在意我壹人。他帶著我，離開這塵囂時間，找壹處山清水秀的地方，蓋壹座茅屋，就此終老……這麽多年來，我每壹天都在想，都在想，甚至茅屋的每壹根木頭每壹根稻草是什麽樣子，應該在什麽位置，都清晰的在我腦海裏。我甚至還想到了……若是妳喜歡，我就為妳多生幾個孩子，有我和孩子們陪妳，妳也就不會孤單。”
　　她的手從猴子的臉上掉下來，身子開始從軟變硬。
　　“猴子，謝謝妳，讓我死在妳懷裏。”
　　她閉上眼，最後壹滴淚珠從她的臉上滑落。
　　兩條胳膊無力的垂下來，敲打在猴子身上，像是在責備猴子，為什麽這麽久了妳才願意抱抱我？噗的壹聲，猴子跪倒在地上，膝蓋深深的沒入了沙子之中。他仰起頭啊的吼了壹聲，那聲音似乎能將天穹撕裂。
　　曲流兮跪在猴子身邊，雙手按在了迦樓火舞的心口上，壹會兒之後她回頭看向安爭，痛苦的搖了搖頭：“來不及了，什麽都來不及了。她透支的生命之力太多，就算是我有金丹也救不了她。”
　　“金丹？”
　　猴子忽然擡起頭看向安爭：“和尚呢？和尚回來了沒有？”
　　安爭將猴子的金丹從空間法器裏取出來遞給猴子：“這是妳的金丹，是和尚從地獄裏送出來的，但是……但是他沒有出來。舍利子只能讓他在地獄裏停留十二個時辰，現在早已經過去了。我之前試圖用雅拓昂哥留下來的殘存的地獄符文陣法進入地獄找他，可是我失敗了。”
　　猴子看著手裏的金丹，忽然將迦樓火舞已經並緊了的嘴巴撬開，將金丹塞了進去：“我說過，我不會讓妳死的。我是妳心中的蓋世英雄，若是我救不了妳，這蓋世英雄有多窩囊？我寧願不要那萬年的修為，也不會任由妳離開。妳說妳欠我的，我說我欠妳的，只是希望我救活妳之後，妳會覺得我們之間……兩不相欠。”
　　他站起來，把迦樓火舞的交給曲流兮：“我那萬年金丹不是丹藥的金丹，但卻丹藥的金丹要強大的多。那是我萬年修為所提煉所化，就算是紫品的神丹也不可比。”
　　陳少白壹楞：“那可是妳萬年的修為，只要留下金丹，就能恢復當年巔峰時期的實力，縱然到不了那個地步，最起碼當世無敵。”
　　“力量而已，沒有了我自己從頭再來。”
　　猴子看了壹眼迦樓火舞：“但是不救她，我壹輩子心都不會安寧。”
　　他看向曲流兮：“救活她之後別告訴她是我用金丹救了她，就說是妳以妳的醫術救活了她。若是她問我去了哪兒，就說我去了很遠地方。”
　　他轉身朝著遠方走去，背影蕭條。
　　“猴子！”
　　安爭朝著猴子的背影喊：“妳要去哪兒？”
　　“去找壹個結果。”
　　猴子頭也不回：“那死和尚以為這樣可以讓我念他壹輩子？不，我是不會讓他如願的。我相信他死不了，我會把他從地獄裏拉出來。金丹他沒親手交給我，就還是他欠我的，他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