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斷九州

冰臨神下

歷史軍事

  相士曾發出預言:此子閉嘴則為治世之良賢,張嘴必為亂世之梟雄。   十八歲的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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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問

謀斷九州 by 冰臨神下

2020-3-6 10:05

  “閉上嘴。”徐礎聲稱已得範學精髓,卻只是模仿範閉的“三字經”式的回答。
  於瞻話才說到壹半,聽到這三個字不由得壹楞,隨即大怒,挽起右邊袖子,喝道:“妳仰仗自己做過吳王,就可以隨便羞辱讀書人嗎?妳那個吳王來歷不正,原本就不受天下人承認,所謂退位不過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根本就是不得已而為之。做王不成,跑來思過谷強奪範學正統,妳可錯了,範門弟子雖愚,比妳聰明的人也有幾十、幾百位……”
  於瞻喋喋不休,徐礎像是被數落得無言以對,垂目不語,馮菊娘怒目而視,安重遷壹會瞥壹眼美人,驚詫她面帶怒容時竟然更加艷麗,壹會小聲勸說同窗,另壹邊的嚴微偶爾咳壹聲,別無它言。
  於瞻心頭火起,誰也勸不住,可是說得久了,有些詞窮,對方又完全沒有回應,他漸漸地也覺得無趣,嘴裏“這個”、“那個”多起來,最後哼哼聲比正經的說話還要多。
  徐礎覺得差不多了,擡起目光,微笑道:“說得舒暢嗎?”
  “妳還沒認錯,我哪來的舒暢?”於瞻心中火氣又燒起來。
  “所以妳剛才的許多話並沒有完全說出自己的想法?”
  “沒有!我還要說……那個……妳奪不走……妳那個……不是真王,哼,哼,不是……”於瞻竟然找不出更新鮮的話來。
  徐礎又等壹會,“閣下拜範先生為師多久了?”
  “兩年三個月,算是後進,但是比妳早得多,不不,妳根本沒入門。”於瞻的火氣稍壹消退,又升起來,只是勢頭有所減弱。
  “嗯,不算短了,即便沒有入室,也該升堂了。”
  於瞻微微壹楞,哼了幾聲,“先生的確說過我勉強升堂,離入室還遠著。那又怎樣?於某有知之明,我不是範門最好的弟子,但是有壹腔護衛師門的熱情。”
  “既已升堂,範先生應當對妳有所教誨,他沒讓妳少說多思嗎?”
  於瞻又是壹楞,他性子剛烈,但是對“範門弟子”的身份極為看得,不會當面撒謊以辱師門,“範先生不是這麽說的,他說……他說……”
  “說什麽?”馮菊娘好奇地問,“聽妳說話挺利索的,現在怎麽吞吞吐吐了?”
  “師父教我再思而言,三思而行。”
  馮菊娘笑道:“妳剛才說那些話之前思了幾遍?”
  於瞻臉有些紅,心中怒火將燒未燒,另壹個聲音提醒他壹旦發怒,必然再入陷阱,“不同,這次不同……”
  “閉上嘴。”徐礎又壹次道。
  於瞻極度憎惡這三個字,火氣騰地躥起幾丈高。
  徐礎這次不給他長篇大論的機會,馬上補充道:“這是妳入室之後,範先生才會說給妳的話,生前遲遲不說,就是擔心妳承受不住。”
  “我……我……”於瞻的火氣躥起得快,跌落得也快,心亂如麻,目光轉動,落到嚴微身上,向他求助。
  嚴微卻不看他。
  徐礎又道:“範門學問,多半在自悟,‘言傳身教’,範先生更重‘身教’,閣入拜師兩年有余,沒有壹點長進嗎?”
  於瞻越發吃驚,“妳……妳怎麽知道?先生有文字留下來?”
  徐礎搖頭,“身為範門弟子,妳當知道,範先生燒掉了所有文章,這也符合他重‘身教’的學風。”
  “可是妳怎麽……有人教妳,肯定是宋取竹,他和妳倒有幾分相似,都很狂妄,自認為能夠平定天下,妳在東都殺人無數,他在鄴城也殺過人,通緝令現在還貼在城門上……”
  “有教無類,範先生並沒有因此驅逐宋取竹,反而將他留在身邊,指定他來處理後事。範先生知人,宋取竹也果然不負所托,對範先生遺命沒有半點違逆。”
  “那有何難?我們都能做到。”於瞻不喜歡宋取竹,對此人能留在師父身邊,壹直耿耿於懷。
  “妳們立碑了?添土了?”
  “刻碑立傳為留先生事跡,添土增墳為表弟子孝心。”
  “卻都與範先生遺命不符,若是宋取竹就不會這麽做。該燒的燒,該埋的埋,壹件不多,壹件不少。”
  “先生遺命壹切從簡,乃是他謙虛……”
  徐礎臉上露出計謀成功的得意微笑,於瞻心中火氣又要上躥,他強行壓下去,“妳笑什麽?我說得不對嗎?”
  “刻碑以傳範先生事跡,添土以表孝心,不如身行其道,令身邊人慕而想之。範先生屍骨未寒,閣下便已曲解師命,範先生畢生求實,何必自誇?又何必謙虛?他的每壹句話,都需要照實理解,不增不減。他說從簡,便是從簡,他說妳要再思而言三思而行,妳就要再思、三思,多壹思、少壹思都是錯誤。”
  於瞻啞口無言,半晌才道:“壹切不增不減,豈不是拘泥於學問?範先生最反對這樣的做法。”
  “所以他要燒掉文章、從簡安葬,令天下人無可拘泥。”
  “先生文章傳播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留在谷中的文章不過萬分之壹,該拘泥的還是會拘泥。”
  “範先生前半生言傳,後半生身教,他燒掉文章,不為天下人,只為諸弟子、只為閣下壹人。”
  “我?我可沒這個榮幸,先生對我……”
  “我只見過範先生兩面,便已覺得他無處不在、無時不在,每壹言、每壹動皆中我心,閣下受教兩年多,還覺得自己只是眾多弟子之壹?怪不得範先生說妳升堂,而未入室。”
  於瞻又壹次啞口無言,看看安重遷,又看看嚴微,然後低頭想了想,似乎找到了反駁的話,張開嘴,吐出的卻是壹股無力的空氣,這回他遵從師教,再思壹遍,壹句話不說,竟然轉身走了。
  馮菊娘莫名其妙,向安重遷道:“他怎麽回事?”
  安重遷的臉壹下子紅透,囁嚅半天,也沒給出整句回答。
  馮菊娘沒耐心等他,向嚴微道:“這位嚴公子壹直不開口,頗有高手之風,妳的壹個同伴已經走了,另壹個話都說不清,該妳出手了。”
  嚴微拱手,“嚴某甘拜下風。”
  他壹開口就認輸,馮菊娘意外,安重遷吃驚,“嚴師弟,咱們這些人就妳……”
  嚴微擺下手,繼續道:“嚴某甘拜下風,但是並不承認徐公子所說的‘已得精髓’,我們這二十二人皆是範門不肖子弟,能夠升堂已是意外之喜,再沒有入室之人。可範門弟子數百,自有得先生真傳者,聽聞先生仙逝,必當前來祭拜,到時再與徐公子壹辯真偽。”
  “歡迎之至,能與同門探討學問,正是我之所願。在此之前,我會壹直住在谷中,靜待範先生的真傳弟子。”
  嚴微告辭離去。
  安重遷自然不願壹個人留下,本想刻意忽略美人,卻不由自主地向她拱手,含糊不清地告辭,馮菊娘問了壹句“什麽”,他立刻面紅耳赤,慌忙出屋。
  於瞻出門之後什麽都不肯說,擠開人群,獨自跑出谷外,令眾人驚慌不已。
  嚴微也不願多說,等安重遷出來,道:“壹言難盡,請師兄說吧。”
  安重遷臉上紅暈未消,眾人都以為他是因為論辯失敗而羞愧,不疑有它。
  “這個……事情越來越復雜,先回鄴城再議,看來得請幾位師兄過來才行。”
  眾人越發驚訝,圍問不休,尤其是其他範門弟子,極不服氣,卻沒人真敢進去挑戰,安、於兩人鎩羽而歸也就算了,連嚴微都說“壹言難盡”,別人更沒信心。
  人群漸漸散去,該走的走,該祭拜的祭拜。
  昌言之長出壹口氣,伸展雙手,掌心裏全是汗珠,“還以為真要動刀呢,執政……徐公子怎麽能將謊話圓得這麽好?”
  老仆笑道:“謊話永遠圓不好,妳得當真話說。”
  “可是……”
  “可是什麽?公子獨自入谷,拜見、安葬範名士,妳看到經過了?”
  “沒有啊,咱們誰都沒看見。”
  “所以啊,妳怎麽知道公子沒得範名士傳授衣缽?妳隨口壹說,其實是撞到了事實。”
  “是嗎?我有這麽厲害?”
  “瞎貓碰死耗子,這種事在妳身上也就發生壹次,千萬別得意。”
  “我不得意。哦,原來徐公子真得了衣缽,那就好,以後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句話了。”
  老仆滿意地點頭,“該幹嘛就幹嘛去吧,明天找兩個人,隨我進城去買些糧食,咱們人多,只住壹天米缸就見底了。”
  “可不是,所以我都沒留客人吃飯。”
  山谷漸漸恢復正常,到了傍晚時分,吊唁者減少,越發顯得安靜。
  房間裏,徐礎繼續坐思,馮菊娘展開屏風,無心寫字,也不願離開,壹會收拾茶具,壹會擦拭屏風,借機偷偷打量徐礎臉色。
  幾次之後,徐礎終於看過來,“妳有話問?”
  “我知道公子聰明,可妳怎麽猜到範先生說過那些話的?”
  “我猜到了嗎?”
  “那位於公子自己都承認……”
  徐礎笑道:“這才是關鍵,他自己承認。”
  馮菊娘若有所悟,“可公子畢竟說出‘閉上嘴’三字,與範先生的‘再思而言三思而行’差不多。”
  “‘閉上嘴’或許有壹百種解釋,妳與於瞻拿範先生的話當成唯壹選擇,與我無關。”
  馮菊娘睜大雙眼,笑道:“原來如此,公子……我能說公子果然狡詐嗎?”
  “狡詐?範門之學的精髓便是自學、自問、自悟,我的話令於瞻自問,他若能堅持下去,或能自悟。”
  馮菊娘笑著搖頭,“範門學問太難,我連自學都做不到。公子呢?是不是已經自悟了?”
  “我在自問。”
  “整天都在自問,還沒問明白?”
  “整天可不夠,這是需要整年的工夫。”
  “這麽難?我還是乖乖學寫字吧。我在這裏不打擾公子吧?”
  “不打擾。”
  “那就好。呵呵,讀書人挺有意思,被逼得說不出話來,也不肯動手。他們能請來‘真傳弟子’嗎?”
  “能,待會或許就有壹個要來。”
  “咦?聽他們的意思,‘真傳弟子’不在附近。”
  “得其真傳者,未必是記名弟子。”
  馮菊娘聽出這句回答裏暗藏多種解釋,自己又要落入陷阱,於是笑而不語,恰在此時,老仆敲門進來,“公子,鄴城衙門來了壹人,自稱孫雅鹿,要見嗎?”
  “請他進來。”
  馮菊娘越來越覺有意思,哪怕被攆,她也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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