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斷九州

冰臨神下

歷史軍事

  相士曾發出預言:此子閉嘴則為治世之良賢,張嘴必為亂世之梟雄。   十八歲的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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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軍報

謀斷九州 by 冰臨神下

2020-3-6 10:05

  火燒、驚嚇、踐踏只是奇招,想要阻止野草的蔓延,最有用的還是割草,不停地割草,每天至少壹遍。
  割草是壹項單調無趣的苦活,張釋清對此最大的熱情就是拿起鐮刀揮了壹下,立刻將它放回原處。
  她給自己找了壹份活兒,給徐礎讀鄴城送來的軍報。
  小丫環繽紛回了壹趟城裏,遵照主命,沒去自家求助,而是前往湘東王府,向歡顏郡主求取軍報副本。
  歡顏郡主爽快地同意,每天派人送壹次軍報。
  徐礎忙於與野草“戰鬥”,張釋清跟在他身邊,壹開始是逐字念,很快就嫌累,自己先看壹遍,然後扼要講述。
  “調兵……沒意思,運糧……沒意思,配鹽……軍隊要鹽做什麽?更沒意思,軍餉……打仗怎麽跟做生意似的?哈,總算有壹份可看的,這上面說,在某處大敗賊軍,殺傷六千三百——有必要寫這麽詳細嗎?殺傷六千多人,俘獲將近三萬人!真是不少,然後全是廢話,最後說打通前往漢州的糧道,十日之間,南下大軍可與荊州軍匯合。這是好消息吧?”
  張釋清所謂的好消息與戰事無關,而是想問是否有助於驅逐賀榮部的“小蠻女”。
  徐礎專心割草,頭也不擡地說:“單只壹條,不足為論。”
  “還有許多呢。”張釋清揚揚手中厚厚壹摞紙張,繽紛懷裏還抱著更多。
  可是越讀下去,張釋清越覺得無趣,說是軍報,其實更像是流水賬,九成以上都是某將領率若幹人到達某處,敵方如何,己方如何,道路如何,城池如何,糧草如何,馬匹如何,某某逾時未至,某某沒有完全服從命令,以至如何如何……
  張釋清將軍報全放到繽紛懷中,“不讀啦,不讀啦,盡是些沒用的文字,歡顏……是不是將重要些的軍報都給截留了?”
  徐礎挺起身,笑道:“重要訊息都在裏面。”
  “哪壹條重要?”
  “單獨壹條可能不那麽重要,合在壹起才有意思。”
  “我怎麽沒看出來?”
  “大軍出征,戰略早已確定,前方將帥照此執行便是,軍報越是無聊,越說明進展順利,如果特意強調戰功,反而有可能是延誤了計劃。”
  張釋清長長地哦了壹聲,“這麽說來,南下漢州的大軍其實進展不順?”
  “難說,但是值得懷疑,殺敵六千、俘獲三萬,必是壹場大戰,官兵或許也付出壹些代價。”
  張釋清從繽紛手裏拿回軍報,壹張張查看,終於找到感興趣的內容,笑道:“在這裏,這是三天之後送來的軍報,上面開始抱怨了,說俘虜難以安置,軍糧遲遲不至,還說營中發生癧疫,倒下不少人,馬匹水土不服……可上面仍說能在十日之內進入漢州,與荊州軍匯合。”
  這回不用徐礎提醒,張釋清自己就看明白了,“壞消息不能壹下子全說出來,要壹點點鋪墊,如果真能在如此艱難的處境中準時會師,那就是大功壹件,如果不能,這算是提前推卸責任。”
  徐礎笑著點頭,彎下腰繼續割草。
  繽紛由衷地誇贊道:“郡主真是聰明,能做歡顏郡主的左右手了。”
  “她可請不起我。”張釋清傲然道,對軍報又生出幾分興趣。
  看、讀五十幾分軍報之後,張釋清感慨道:“我還以為打仗很有趣呢,千軍萬馬、陷陣破城,原來這麽無聊啊,瞧這些軍報,九成以上都是瑣碎小事,難為歡顏每天都要看這種東西。”
  徐礎擦擦額上的汗水,今天的活兒做得差不多了,他可以稍微休息壹會。
  回到房間裏,徐礎將張釋清攔在門外,“妳也去休息,待會過來。”
  “我不累。”
  “我要擦洗壹下。”
  徐礎全身是汗,臉上布滿灰塵,張釋清道:“妳的確需要洗壹洗。妳在裏面洗妳的,我在外面繼續讀,還有好多呢,別浪費時間。”
  徐礎關上門,老仆已經替他準備好了壹大桶清水以及另壹只空桶,他脫掉衣服,站在空桶裏,舀取清水從頭頂澆下。
  張釋清在門外大聲讀下去:“這上面說秦州賊軍節節敗退,也不知是真是假。”
  徐礎也大聲道:“謊報軍情乃是重罪,諒前方將帥不敢妄言,敵方肯定是在退卻,是敗退還是撤退,卻很難說。”
  “怎麽能分辨出來?”
  “秦州官兵若是兵分多路,前往平定郡縣,那降世軍十有八九是真敗退,官兵覺得他們不足為懼,如果官兵仍集中在壹起,指向某城,那就是前方將帥以為形勢還不明朗,降世軍是敗是撤,尚無定論。”
  外面的張釋清沒回話,徐礎也不催促,繼續澆水、擦身。
  “我突然想起壹件事。”張釋清道。
  “嗯?”
  “別人都說賊軍、叛軍,就妳說降世軍。妳從前是吳王,是降世軍的……賊首。”
  “哈哈,我手下的確有不少降世軍,但我不是他們的‘賊首’。”
  “賊首是降世王,他死了以後傳位給他的女兒。”張釋清哼了兩聲,“妳在東都娶女賊首為妻,別以為我不知道。”
  “妳已經把我給休了,記得嗎?”
  “沒用,除了妳和我,別人都不認,尤其是家裏人,他們還當咱們是……夫妻。”張釋清越說越氣,呸呸幾聲,轉身走了,繽紛在後面呼喚,她也不理。
  徐礎擦洗幹凈,換上幹凈衣服,正要開門去倒臟水,外面突然又傳來張釋清的聲音,也不知她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怎樣?”
  “誰?”徐礎沒開門。
  “那個女賊首,妳的另壹個妻子。”
  “她……很好。”
  外面又是連呸數下,再無聲息。
  徐礎開門,外面果然沒人,於是叫來老仆,壹同倒水。
  老仆小聲勸道:“公子說兩句好話吧。”
  “妳聽到了?”
  “當然。小郡主畢竟是濟北王之女,她壹來,咱們這裏熱鬧許多,而且,不知公子註意到沒有,王府天天往谷裏送東西,大家都跟著沾光。”
  “我說這幾天的酒肉比從前都要好呢。”
  “對啊,所以公子不能這麽對待小郡主,說些好話,哄哄她。小郡主畢竟還小,落到咱們這裏,也夠委屈她的。”
  “我可以說好話,但我不能撒謊啊。”徐礎笑道。
  老仆無奈地搖頭,“我沒怎麽見過那壹位,但是聽說過不少傳聞,都說她力大如牛,頓頓吃生肉,甚至吃過人肉……”
  “妳相信?”
  “呃……反正我瞧那壹位可是挺高壯的,比公子還高,沒幾個男人能比得了她。”
  “妳連她的名字都不敢說?”
  “無論如何,小郡主才是正妻,公子千萬記在心裏。”
  徐礎回房間裏讀書,他現在的心態就是“再等等”,壹切事情都不著急,全要“再等等”。
  張釋清壹個人來了,進屋坐在邊上,將幾頁紙放在桌上,然後默不做聲,壹臉嚴肅。
  徐礎放下書,“妳的那份休書,早晚會得到承認。”
  “多早多晚?”
  “早的話,兩三個月,晚的話,壹年有余。”
  “妳算出來的?”
  “不用算,形勢如此。如今天下形勢尚未明朗,鄴城也在觀察,壹旦群雄強弱有判,鄴城就得迅速定計,對妳們張氏來說,聯姻永遠都是極有效的壹招,不能浪費在我這裏。”
  張釋清壹直盼著恢復未嫁之身,這時卻不願聽,“拿我當什麽了?鄴城定計之人必是歡顏,她若強迫我嫁給別人,我就問她:自己怎麽不嫁?”
  “她也會。”
  “她會改嫁?可歡顏已經定親,也是妳們樓家人。”
  “我不姓樓。他們還沒成親,連改嫁都不算。很快,就會有人搶著娶她、娶妳。”
  張釋清神情更加嚴肅,“妳呢?坐視不管,就讓我嫁給別人?”
  “那豈非如妳所願?”
  “如我所願……我休掉妳,也沒說要嫁給別人啊?”張釋清說哭就哭,臉上卻依然滿是嚴肅與驕傲,不停地伸手擦拭,淚水仍壹個勁兒地往外流淌。
  “這樣好了。”徐礎只得改變說辭,“鄴城給妳挑選的新郎君,若是壹切都好,妳就嫁過去,若是不滿意,我想辦法幫妳推掉,可好?”
  張釋清哭得更傷心了,臉上再也給維持不住嚴肅與驕傲,自己也覺得難堪,伏案痛哭。
  徐礎很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麽,這些日子裏,他想明白許多事情,其中並不包括如何哄人。
  張釋清哭得夠了,擡起頭,問道:“這就是天下大亂?”
  “嗯?”
  “天下大亂,人人流離失所,皆不得自由,是這樣嗎?”
  徐礎想了壹會,還是決定不撒謊,“生而為人,皆不得自由,與天下大亂無關。”
  張釋清即使在哭的時候,眼中也有光芒,這時卻慢慢暗淡下去,突然間,她又破涕為笑,“今晚又該火攻了吧?”
  “是。”
  “那就先求眼前快樂吧。”張釋清拿起桌上幾頁紙,“我今後嫁到哪裏不重要,首先得將小蠻女攆走。妳看這幾份軍報,冀州軍沒有兵分多路,反而與並州軍、淮州軍壹同前往西京,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降世軍已經攻占西京,意味著新舊兩軍很可能已經合並,意味著秦州之戰將十分艱難,意味著……江東該有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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