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斷九州

冰臨神下

歷史軍事

  相士曾發出預言:此子閉嘴則為治世之良賢,張嘴必為亂世之梟雄。   十八歲的公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三百四十三章 力行

謀斷九州 by 冰臨神下

2020-3-6 10:05

  這是壹支古怪的使者隊伍,兩名副使從不交談,於瞻名義上是徐礎的隨從,臉上卻總是壹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身為正使的費昞每件事都要分頭說兩遍,這讓他大為惱火,整支隊伍從上到上沒有半點士氣,隨行的普通士兵經常竊竊私語,似有逃亡之意。
  出發當天夜裏,隊伍在驛站中休息。
  驛站仍歸屬冀州,比鄴城更早感受到戰爭的氣氛,驛丞等人都是附近的村民,平時對來往官員禮敬有加,今天卻壹反常態,看出費昞官大,好幾人上前圍住,抓住韁繩,不是為了扶大人下馬,而是發出質問:“梁軍真要攻來嗎?鄴城還有兵嗎?是要閉門守城,還是出來迎敵?求大人給我們壹句實話,我們不逃,只想讓家裏老小有個準備……”
  費昞含糊應道:“我奉命出使梁軍,正為化解誤會,迎回兩王,至於鄴城將如何應對,非我所知。”
  徐礎跳下馬,向眾人道:“我們會勸退梁王,這場仗打不起來。”
  “真的?”眾人不信。
  徐礎笑道:“這位是費昞費大人,東都老臣,天下聞名,他壹開口,梁王必給四分薄面。還有這壹位——”徐礎指向身後的馬車,“乃名士寇道孤,雖不做官,在讀書人當中名聲卻比費大人更響亮些,梁王也是讀書人,當給五分薄面,加在壹起就是九分,可謂十拿九穩。”
  眾人齊齊地松了口氣,“費大人和寇先生壹同出馬,此事必成,那我們不擔心了。”
  費昞連瞪徐礎幾眼,也沒能阻止他亂說話。
  入住之後,費昞派人將徐礎請到自己屋中,也不客套,直接道:“說說吧。”
  “說什麽?”徐礎詫異道。
  “徐公子鬧這麽出,心裏總該有點把握吧?”
  “鬧事的不是我,是寇道孤。至於勸說梁王退兵,費大人與寇道孤的名聲,就是我最大的把握。”
  “嘿,別謙虛,若論名聲,我二人加在壹起也比不上妳。何況值此大亂,名聲能有什麽用處?梁王並非好名之人,勸他退兵,必須許以實利,鄴城偏偏不願讓步。歡顏郡主的做法十分正確,如果要收買,就盡其所能收買壹家,只要盛家回心轉意,梁王自會退兵。反過來,即便收買梁王成功,也未必能讓淮州召回將士,還可能惹惱盛家。”
  “嗯,還真是麻煩。”
  費昞慍道:“徐公子才知道麻煩嗎?妳的那些陰謀詭計呢?這時候該用上了。”
  徐礎笑道:“‘陰謀詭計’有形有跡好,還是無形無跡好?”
  “當然是無形無跡好,有形有跡會被對方提前識破。”
  “所以現在沒有‘陰謀’,也沒有‘詭計’,壹切要等見到梁王再說。”
  費昞壹驚,“妳這是拿大家的性命在冒險,既然如此,妳又何必……何必對驛站的人說什麽‘十拿九穩’?讓他們早有準備,豈不更好?這些人若死在亂兵手中,妳需擔責。”
  “費大人還跟從前壹樣愛民。嗯,我也不是毫無準備,大勢在此,梁王若還保有從前的才智,哪怕只剩六七分,也有可能退兵,禮送兩王回鄴城。”
  “大勢如何?”費昞追問道。
  “大勢就是費大人剛剛說過的那些。”
  “哪些?”費昞不明所以,又有些惱怒。
  “鄴城專心拉攏淮州,盛家滿意之後,自會召回淮州將士,梁王麾下兵少,也不敢來攻鄴城。”
  “妳的意思是說,讓梁王以為盛家已被收買,然後勸其知難而退?”
  “這是對梁王不利的大勢,如何使用,還要見機行事。”
  “對梁王有利的大勢又是什麽?”
  “淮州盛家很可能不會被鄴城拉攏過去。冀州大軍被阻隔在秦州,存亡難料,鄴城已是待宰羔羊,自保尚難,所謂收買,無非是些空言許諾,盛家未必接受。鄴城實力驟弱,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推出壹位皇帝,諸州之雄心中不喜,梁王此時發兵,正好順應眾意。”
  費昞瞪眼道:“據說是妳力勸新帝早日登基,難不成真如寇道孤所言,妳包藏禍心?”
  徐礎搖頭笑道:“有利必有弊,福禍總相倚,費大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搶先稱帝當然有好處,尤其是現在,再晚壹些,必有他人在別處另立張氏子孫,鄴城怎麽辦?再想辦法除掉?稱帝有利有弊,全看鄴城如何利用。同樣道理,梁王攻鄴,也是有利有弊,要看梁王做得怎樣。做得好,梁王由弱變強,可與群雄並立,做得不好,梁王空為他人做嫁衣,得不到寸土,反會成為下壹個受到覬覦的目標。”
  費昞終於醒悟,“萬事皆有利有弊,所謂勸說,無非就是根據己意,讓對方多看到利,或是多看到弊。”
  徐礎點頭。
  費昞搖頭,“這是縱橫家的路數,壹會說東,壹會說西,各有道理,各有隱瞞。唉,縱橫壹出,天下必亂,果然不錯。”
  “天下壹亂,縱橫必出。”徐礎道。
  “我爭不過妳,也不與妳爭。無論怎樣,妳至少心裏有數,我也可以稍稍放心。我不管大勢如何,不問利弊所在,朝廷在鄴城,必須保住。”
  “費大人從來不關心江東的皇帝是如何駕崩的?”
  費昞又壹瞪眼,“我若關心‘如何駕崩’,第壹個先要殺妳。”
  徐礎笑著告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弊”判斷,不用別人勸說,自己就懂得抑彼揚此,以求心安理得。
  次日又行壹整天,路上遇見的冀州兵卒,壹撥比壹撥驚慌,當著鄴城使節的面,就有人公然逃走,校尉根本彈壓不住,事實上,連他們自己也有逃意。
  百姓更少,村鎮盡皆荒廢,與鄴城周圍的熱鬧繁華形成極鮮明的對比。
  第三天,他們撞見了敵軍。
  這是壹支純粹的梁軍,而不是借來的淮州軍,行進得不快,天色未暗,就已安營紮寨,看樣子是要步步進逼鄴城。
  費昞表明身份,壹行人被送到營中,等候梁王的召見。
  梁王還在後方,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到。
  敵軍離鄴城如此之近,費昞有些著急,希望能在梁兵的護送下,前去迎見梁王,卻得不到允許,看守在帳外的校尉拒絕替他傳話。
  三名使者合住壹頂帳篷,兩位副使不得不見面。
  費昞無心居中調解,不停地來回踱步,喃喃道:“來不及拉攏淮州,鄴城危矣,危矣。”
  徐礎與寇道孤對面而坐,壹個面帶微笑,壹個冷峻高傲。
  費昞轉過身,向兩人各看壹眼,“夠了,現在不是報私怨的時候,兩位若自認是鄴城使者,趕快想個辦法,早些見到梁王,若心不在此,請另謀去處,不要在這裏礙我的眼。”
  即便是面對朝廷高官,寇道孤的語氣依然平淡而驕傲,“有個極簡單的辦法。”
  “寇先生有什麽辦法?外面的兵卒不肯傳話……”
  寇道孤也不回答,站起身走出帳篷,在外面不知說了什麽,壹兩句話的工夫就回來,“待會有人來。”
  費昞大驚,面對徐礎的智謀,他可以說自己不屑為之,對寇道孤,他卻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差在何處。
  徐礎倒是壹清二楚,笑道:“‘吳王’兩字還有用處?”
  費昞恍然大悟,他與寇道孤得不到梁兵的重視,“吳王”卻能,這的確是個很簡單的辦法,費昞早忘了徐礎的這層身份,即便想到,他也不願使用。
  有人進帳看了壹眼,發出壹聲“啊”,轉身就走。
  徐礎道:“我認得此人的相貌,但是忘記了姓名。”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壹人進帳,急趨兩步,向徐礎跪拜,“吳王恕罪,我不知道吳王親至。”
  徐礎急忙起身相攙,“我已不是吳王,鄴城副使而已,潘將軍萬不可行此大禮。”
  潘楷出身舊梁世家,是梁王馬維最為依仗的大將,與徐礎頗為熟識,最終雖未下跪,還是恭恭敬敬地行禮,口稱“吳王”。
  徐礎道:“‘吳王’兩字已不敢當,願得壹聲‘徐公子’足矣。”
  “這……有些奇怪。”
  “世上的怪事很多,不在乎多我這壹樁。”
  “是,徐公子……徐公子果真是鄴城派來的使者?”潘楷看壹眼另外兩人,意思很明顯,在他這裏,徐礎不必有所忌憚。
  徐礎笑道:“沒錯,我是副使。這位是正使,費昞費大人,這位是另壹位副使,寇道孤寇先生。”
  對這兩人,潘楷皆有耳聞,拱手道:“失敬。”然後又向徐礎道:“徐公子要見梁王?”
  “正是,而且越快越好。”
  “徐公子不必著急,安心住在這裏吧,明天午後,梁王就能趕來,我會派人送信。”
  “如此甚好,我們就安心等候吧。”
  潘楷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想不到竟會在這裏又見到……徐公子。”
  “潘將軍受命在外,軍務繁忙,不必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潘楷的確很忙,拱手告辭,很快又有人來,給三位使者各分壹頂帳篷。
  梁軍不了解使者隊伍中的復雜關系,以為於瞻是名普通隨從,將他安排在徐礎帳中。
  徐礎也不解釋,吃飯、洗漱之後,上床躺下,自語道:“騎了壹天馬,得好好休息壹下。”
  於瞻沒法休息,他已經忍了許久,不能再忍,必須問出來:“徐礎,妳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帶妳出來?”
  “嗯。”
  “因為範門弟子當中,妳比較符合範先生的期望。”
  於瞻壹楞。
  徐礎坐起身來,“範門之學從來不是坐而論道,而是身體力行。”
  “可是……”
  “生不逢時,範先生之謂也,他收宋取竹為徒,所看中者,正是此人敢於行事。於公子也敢於行事,雖然是用來殺我。”徐礎笑了笑。
  “敢於行事者有許多,就在這軍營裏,隨便能找出幾百人。”
  “身體力行的是道,敢於行事重要的是‘敢’:無知而畏,乃怯也,無知無畏,乃莽也,知而無畏,乃貪也,知而有畏,仍要行事,方為敢也。”
  於瞻猶疑不定,“徐公子真能勸退梁兵?可是……為什麽呢?妳明明並不忠於鄴城。”
  “救天下是為求名,救壹人則為求實,我求過名,現在只為求實。”徐礎眨下眼睛,不管對方是否聽懂,反正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本卷結束)


第五卷 亂世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