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宗師按臨了
　　張豪遠，張歸賀這麽壹搞，侯忠書著實氣得不輕。
　　侯忠書氣惱地道：“還知不知道什麽叫同窗之誼了，延潮，這妳也能忍，這幾日定要教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林延潮拍了拍侯忠書的肩膀道：“這是好事，不遭人嫉是庸才嘛，再說這張歸賀城府淺薄，不過逞逞口舌之能，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侯忠書哼壹聲道：“不行，我壹定要出這口氣，妳等著督學老爺來的那日，看我如何壹鳴驚人，技驚四座。”
　　林延潮見侯忠書如此，怕他生出什麽事端來，好意提醒道：“先生可沒有要妳在學政老爺面前應答啊，恐怕妳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侯忠書哈哈壹笑道：“總之妳不用操心，到時候妳配合我就是了，我侯忠書出頭的日子不遠了。”
　　“我言盡於此了，妳好自為之。”林延潮雙手壹攤。
　　“妳別對我沒信心啊。我不信妳會在社學裏被張歸賀壓著，壹輩子不出頭，妳有什麽妙計說來給我參考下。”侯忠書壹拍林延潮肩膀。
　　“到頭來還是要我出主意。”
　　“妳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快快說來。”
　　林延潮笑笑道：“不錯，我確實有辦法幫妳，如果妳有誌進學，我可以幫妳在學政前露臉，只是妳學業未到火候，沒有真才實學在，久了自會被人識破，到時候反而是害了妳。”
　　侯忠書聽了嘿嘿壹笑道：“誰說我功課不行的，我們倆以前還不是半斤八兩，就算現在稍稍差了壹些，以後也總趕得上。再說了妳不幫我，難道還幫那張歸賀，張豪遠他們二人不成嗎？”
　　林延潮朝屋裏望了壹眼，點點頭道：“那倒是。”
　　看著侯忠書心思活絡的樣子，林延潮道：“明日見機行事，妳還是好生讀書要緊，若真有才華，如椎處囊中，其末早晚自見。”
　　當下二人去吃了飯回到講堂。
　　天已是黑了，張厝的百姓早就吃過晚食，就準備要睡覺了。
　　但讀書人都是要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晚上讀書都是常事。
　　同窗都已是回家，而林延潮將自家拿來的油燈點上，與為了省燈油的錢的侯忠書擠在壹張桌子上，這點微光遠遠看去如壹點螢火。
　　侯忠書讀了壹會書，就趴在桌上呼嚕呼嚕地睡了。
　　林延潮也是無語了，事友數,斯遠矣的道理，他是懂的，自己已是提醒侯忠書多次，已是夠了，再說下去就要斯遠矣了。
　　他現在琢磨的是，準備交給督學的卷子。
　　自己現在四書五經還沒讀，八股文無從談起，準備交給督學的卷子，也只有對子和韻詩了。雖說眼下八股文是主流，元，明兩朝的會試，鄉試都不考試帖詩，但是寬松自由度較大的院試，府試，縣試還是偶爾有考的，這純粹看考官心情了。
　　但問題是林延潮不擅長對子，作詩，本想學其他穿越者，搞壹些文壇大盜的行為。
　　可是林延潮在腦子搜刮了壹陣，明朝以後的詩詞，他本就沒有記得幾首啊。如人生若只如初見？算了十二三歲小毛孩，懂得什麽男女之愛。北國風光千裏冰封？拉倒把，寫完沒幾天，錦衣衛就要請自己喝茶了。
　　所以林延潮準備放棄這等壹鳴驚人的打算，老老實實下功夫，幸虧從現在學起，也不是沒有速成的法子，林延潮先不忙著研墨寫字，而出門走到左齋向林誠義先借了，，這幾本書再說。
　　而林誠義卻告訴他早都被借走了，而早已是破舊不堪，只有可以讀。
　　林延潮心想有也就夠了，拿著書回到書桌上，天轉北，日升東。東風淡淡，曉日蒙蒙。野橋霜正滑，江路雪初融。報國忠臣心秉赤，傷春美女臉消紅。讀了起來。憑著過人的記憶力，費了兩三個時辰，將整本近萬字硬生生地背了下來。
　　換了旁人，誰也不會閑著蛋疼下這功夫，但林延潮卻是可以。
　　背完後林延潮研墨提筆，裏的駢句韻對已在腦中，再結合以往林誠義講得習對，作詩的記憶，開始作對寫詩，冥思苦想壹晚上，勉強作了兩行七言對、壹首五言詩，。
　　寫完壹看所幸還看得過去，林延潮又拿出壹張棉紙，對著寫好的字，工工整整的譽寫了壹遍，這才回到休息。
　　次日，林延潮又作了壹首七言詩補上，而侯忠書也是借鑒林延潮辦法，用作了兩個詩歌。林延潮看了簡直慘不忍睹，幾乎也就與‘大海妳全是水，駿馬妳四條腿’的水平仿佛。。
　　洪塘社學內，大家努力準備，終於到了大宗師來了壹天。
　　天方大亮，洪塘社學大門齊開。
　　鄉人們忙著清掃街道，而社學裏也張羅起來，林延潮，侯忠書端水來擦拭門面。
　　這時候壹名戴著東坡帽，穿著緞子衫的男子大步走來朗聲問道：“先生在嗎？”
　　林延潮認得，此人就是本鄉裏長，張豪遠的爹。侯忠書不待見張豪遠，沒有說話。但是林延潮迎上前道：“先生在屋內，張總甲裏面請。”
　　張總甲正要舉步，林誠義正好邁步而出道：“張總甲，找我嗎？”
　　張總甲見了林誠義，爽朗哈哈大笑道：“先生，正是巧了，我只是來瞧壹眼，聽聞提學大人按臨，水鏡社學那邊都忙得開了，先生社學裏有什麽要幫手的盡管說壹聲。”
　　林誠義笑了笑拱手道：“多謝張總甲，不必勞煩鄉裏，我們自己學生就夠了。”
　　張總甲聽了道：“哪裏，社學的學生，哪個不是我們洪塘鄉的子弟，也不是外人。豪遠在嗎？”
　　張豪遠拿著掃帚走了出來，見了張總甲低下頭道：“爹，妳叫我啥事？”
　　張總甲拍了下張豪遠的頭道：“妳這小子，怎麽弄得壹身灰塵，趕緊洗了幹凈，學政老爺，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妳不穿得體面壹些如何能行？壹會兒見了，需好好應對，若是能得學政老爺賞識壹二，就是妳十世修來的福分。”
　　說完張總甲就給兒子拍身上的塵土，張豪遠唯唯諾諾地稱是。
　　張總甲壹臉訕笑地對林誠義道：“先生，壹會兒大宗師來了，勞煩關照下犬子，感激不盡。”
　　聽張總甲這麽說，侯忠書暗暗朝林延潮擠眉弄眼，林延潮笑了笑，繼續拿著布擦門。
　　林誠義似覺得有幾分難為情，但仍是道：“平日多勞張總甲關照，豪遠是我學生，自是壹視同仁。”
　　“林先生，準備得如何了？”
　　但見壹名三十多歲男子，身著錦衣大步而來。見到對方，林誠義與張總甲都不敢怠慢，壹並行禮道：“張少爺。”
　　林延潮本不識這張少爺，但見連裏正也是壹副卑躬屈膝的討好模樣，不由奇怪。
　　侯忠書在旁咬耳朵才知，此人名為張享是張經的嫡曾孫，其父也官至太常寺主薄，屬於名副其實的官四代。
　　林誠義道：“已是準備妥當了。”
　　張享聽了道：“大宗師，這壹次來此，非同小可，決不可出了半分差池，壹會若是有學童在大宗師面前失禮，妳館師的日子也就當到頭了，明白嗎？”
　　堂堂壹名塾師在學生面前，被人當面訓斥，林誠義倍覺屈辱當下道：“若有此事，張少爺不說，我也自行辭館。”
　　張享道：“明白就好。”說完拂袖就走。
　　張享走後，林誠義的臉色很差，張總甲連忙寬慰道：“張少爺，與妳開玩笑的，先生不必如此。”
　　林誠義搖了搖頭道：“無妨，還是迎接大宗師之事要緊。”
　　接著就是壹段漫長的等候過程。
　　先到的是探聽差事，這也就是衙門裏打前站的。這幾個人先到社學裏，先指指點點了壹番，不和規矩，礙眼的地方壹律整改，又布置了鄉人接官迎接的順序，然後又去看中午席面，定下上席、平席、水席的座次。
　　之後再派鄉人去前面路上伺候，預備上半路吃喝的茶水，糕點。張總甲也是點頭哈腰的壹壹照辦。
　　最後探聽差事似乎是撈到了張總甲給的門包，滿臉春風地走了，但對於林延潮而言又是壹段等待的過程。林誠義沒有講課，只是坐著，學生們也不能看書，就是這樣啥也不能做的幹等著。
　　枯燥的等待令下面同窗們也是不由腹誹起來，實在是令他們等得太長。
　　遲遲到了快晌午的時候，滿頭大汗的張總甲快步奔進講堂對林誠義道：“快，快，大宗師的壹行快到村口了，妳們趕緊準備！”
　　林誠義聽了當下，不敢怠慢，整了整頭上的巾冠，捋了捋身上的文士衫，而學童們則也是相互整理好衣裳。臨了這壹刻，林延潮見的張豪遠，張歸賀以下，同學們也是有些緊張。
　　林誠義領著學童們走到社學大門前，按照事先定好的位序迎候。
　　林延潮遙遙望向村口那大大的進士牌坊，眾學童們都是望眼欲穿，然後遠遠的就聽得鳴鑼的聲音。
　　然後鄉裏就雞飛狗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