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宮闈之事
　　
　　壹般皇帝嗣位，只有嫡母，也就是皇後能稱太後者，至於皇帝本人的生母止稱皇太妃。
　　但明朝自孝肅皇後以來，嫡母與生母都並稱為太後，只是嫡母加徽號二字而已。
　　而今兩宮太後裏，嫡母仁聖皇太後陳太後，住慈慶宮。而天子的生母慈聖皇太後，也就是李太後住慈寧宮。慈寧宮就位於乾清宮右手的西二長街中。
　　明朝自上而下都極重孝道，就算是皇家也是家法極嚴，天子事親之禮，與平常百姓家也是沒有區別的。
　　故而小皇帝雖貴為九五之尊，但在李太後面前也要謹守孝禮。
　　現在慈寧宮裏，氣氛凝重，僅聽聞那宮女輕輕的抽噎聲。
　　李太後的眉頭皺起來，她指著那宮女對小皇帝問道：“萬歲，妳可記得這都人？”
　　聽李太後問詢，小皇帝從椅子上起身，向李太後跪下。這並非是小皇帝做錯事了心虛，跪而白事，立而侍食，此乃祖宗家法。
　　李太後面前，小皇帝偷偷撇了撇嘴，然後裝模作樣地看了壹眼那宮女然後道：“母後，這都人是誰？兒絲毫不記得。”
　　聽了小皇帝這話，那宮女擡頭看了小皇帝壹眼，眼眶裏淚水滾落，輕輕低喃道：“萬歲，萬歲，是我啊！妳怎麽不記得我了？”
　　李太後點點頭道：“妳看都人都還記得妳了，萬歲，可真壹點都不記得了？”
　　小皇帝看了李太後壹眼，笑著道：“母後，瞧妳這話說的，這大內裏的都人，火者哪壹個不認識朕。朕不記得他們是應該，他們不記得朕才是該罰。”
　　李太後道：“那好，既然萬歲不記得了，那哀家告訴妳，此都人王氏，乃宣府都司左衛人，萬歷六年二月初二入宮，侍慈寧宮，這麽說萬歲都記起來了嗎？”
　　小皇帝聽了哦地壹聲道：“朕記起來了，原來是母後跟前的都人，是有那麽幾分眼熟。”
　　小皇帝壹句眼熟，令那王姓宮女再度落淚，哽咽之聲再起。
　　但小皇帝仍是壹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令李太後卻有幾分動氣了。
　　李太後道：“萬歲，認得就是認得，不認得就是不認得，妳可知君無戲言？”
　　小皇帝笑著道：“母後，朕真的……真的只是壹時忘了。”
　　“萬歲，妳說那都人如何辦？”
　　“母後，兒不明白妳所問？”
　　李太後聽了道：“萬歲少與我打馬虎，我指得是那都人肚裏。”
　　小皇帝看了那都人的肚子壹眼，神情有幾分扭捏，顧左右而言其他地道：“母後，妳說得是都人肚子啊，依兒看來，這都人似身懷六甲啊，這……”
　　“陛下，妳不知這都人腹中，乃是天家的血脈嗎？”李太後疾聲怒道。
　　小皇帝看了都人壹眼道：“母後，天家的血脈？這，這絕對不是朕幹的。朕與都人話都不曾說過壹句，怎麽會與他有男女之事，荒唐，真荒唐。”
　　“陛下不承認？”
　　小皇帝道：“兒沒有做過事，何來承認……”
　　“萬歲可要我拿內起居註對質？”
　　李太後這壹句，令小皇帝立即手足無措。
　　小皇帝身後跟著壹名手持朱筆女官，這女官稱作彤史，記內起居註。
　　這是內起居註，與日講官所記的外起居註不同。由跟隨在皇帝身邊的女官，記錄宮闈之事。
　　李太後當著王氏宮女問道：“六個月前，萬歲私幸於妳，事後賞其頭面，這頭面妳可帶著？”
　　“是，太後。”王氏宮女含淚奉上。
　　鐵證如山！
　　李太後道：“以祖宗家法，後宮嬪妾若為天家誕下子女，可封妃，這頭面……”
　　小皇帝睜眼說瞎話地道：“母後，這頭面，朕有好幾副呢，平日拿去賞了不少都人，母後不可取之為證。誰知道是不是這宮人花錢買來的？”
　　眾人都是被小皇帝厚顏無恥的各種抵賴都驚呆了。
　　李太後都氣笑了道：“好，萬歲既是不承認，那哀家只問妳壹句，那都人腹中的孩兒妳拿了怎麽辦？”
　　小皇帝道：“母後，以兒之見，送出宮去尋壹良善富貴之家撫養就是，大不了給些錢糧田畝的，也算是天家的恩典。”
　　“閉嘴！”李太後壹聲怒叱，臉上又驚又怒。
　　小皇帝叩頭道：“兒胡言亂語，請母後息怒！”
　　李太後此刻目泛淚光，手指小皇帝道：“萬歲啊，萬歲，這話怎麽從妳口出說出，妳還記不得記，妳自己如何生的？”
　　小皇帝跪著不語。
　　李太後垂淚道：“世宗皇帝晚年時，諱言立儲，朝廷大臣敢言壹字者死，時先皇尚在潛邸，朝夕危懼，我生下妳之時，先皇不敢奏聞世宗皇帝，使人試問之，竟被世宗皇帝怒而譴之，宮中之人為之股栗，莫知聖心所意。哀家也是又驚又怕，妳長至兩月，都不敢給妳剪發。”
　　李太後邊說邊哭，壹旁隨侍他多年的宮人，聽了這段往事也是忍不住試淚。小皇帝聽了眼眶頓時紅了。
　　“後來太監黃錦，思得壹策。壹日，伺世宗皇帝高興，就悄悄命宮女、中官於殿廷欄桿所至皆置樽俎。世宗皇帝見了問這是何故？黃錦伏奏道，皇上有喜。世宗皇帝問，何喜只有？黃錦答道，皇上自思之。世宗皇帝此時方遲遲回道，念惟生壹孫，差可喜耳。隨即黃錦即呼宮女、中官，都頓首向世宗皇帝呼萬歲。如此滿朝文武始知世宗皇帝誕壹皇孫。”
　　小皇帝這事也聽了好幾次了，都每次聽他母親說起都是痛哭，他也是跟著哭。當年小皇帝他爹穆宗皇帝，得了帝位，實也是多虧了小皇帝的助攻。
　　“萬歲今年也是十九了，及冠之齡，尚膝下無子，妳竟說出來這樣的話，妳這不是要氣死哀家嗎？”
　　聽了李太後的話，小皇帝也是邊哭，邊叩頭道：“母後息怒，是兒不孝。”
　　李太後聽得分明，小皇帝不說知錯了，只是說不孝，心底還是不願意承認這王氏宮人，以及她肚子裏的孩子。
　　李太後道：“我知道，這都人乃我身邊的宮女，萬歲是怕說出來丟了皇帝的面子。但這孩子是無罪的，若是男孩，也算祖宗社稷之福。至於誰生的，萬歲何必計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