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敵襲

　　陳州六縣，五個縣令陸續來到了臨安。
　　杜輝進了州廨，老好人林子鈺熱情的拱手，“杜明府。”
　　“老林啊！”杜輝頷首，“可知曉何事？”
　　林子鈺微胖的臉上多了些不滿，“大軍出征，令我陳州護衛糧道。”
　　這人連壹件簡單的事兒都說不清楚……杜輝隱住鄙夷，低聲道：“不該是大軍之事嗎？”
　　林子鈺嘆道：“那位徐國公以兵力不足為由，把此事丟給了各地。”
　　無恥！
　　二人進了值房，杜輝看了看，六縣縣令到了五人，就楊玄未到。
　　劉擎壓壓手，眾人坐下。他肅然道：“事情妳等大概也知曉了，護衛糧道之事重大，妳等不可懈怠，今日正好都在此，各自交接壹下吧，兩縣交界處如何巡防，自己商議，老夫不管。不過但凡出了岔子，軍法處置。”
　　眾人壹陣商議，隨後發現壹個事兒。
　　“使君，太平縣楊玄沒到。”
　　糧道要經過太平縣，可人呢？
　　劉擎頷首，“楊玄到了，來人，叫了他來。”
　　門外小吏轉身，卻止步。
　　劉擎冷著臉，剛想呵斥，就見楊玄出現。
　　“見過使君。”
　　楊玄進來。
　　“坐下說話。”劉擎的態度好了些，心想這個年輕人折騰了兩日，也不知是折騰個什麽。罷了，年輕人面皮薄，老夫便不問。
　　“使君，那話可還算數？”楊玄問道。
　　咦！
　　劉擎冷著臉，“自然算數。”
　　“如此，幸不辱命。”
　　楊玄看看眾人，心想有這群人作證，劉擎臉皮再厚也沒法反悔吧。兩百套甲衣，三百長弓，足夠他給敢死營換裝了。
　　劉擎壹怔，和盧強交換個眼色，沈聲道：“此乃州廨，不可兒戲。”
　　“不敢。”楊玄說道：“可招來驗證。”
　　五個縣令滿頭霧水，就見兩個小吏進來。
　　進來就進來吧，這二人怎地看向楊玄的眼神灼熱的不像話，讓人下意識的想到了崇拜這個詞。
　　劉擎身體微微後仰，把楊玄覺得難受的姿勢保持的格外的威嚴，淡淡道：“若是不妥當如何？”
　　盧強微微頷首，覺得給年輕人壹次毒打是好事。所謂不打不成器，不打年輕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下官二話不說回去，此後絕不來州廨化緣！”
　　化緣？
　　眾人算是明白了，林子鈺笑道：“使君可是出了名的公正，誰能化緣？”
　　楊玄指指兩個小吏，“還請使君出題，他二人當眾草擬文書，若是不符，下官認輸。”
　　劉擎淡淡道：“如此，正好今日有事，便以州廨令各縣妥當護衛糧道為題，草擬公文。”
　　壹個小吏站出來。
　　開口。
　　“茲有……”
　　眾人剛開始只是隨意的聽著，漸漸的，都坐直了身體。
　　小吏草擬完畢，拱手後退。
　　大堂裏很安靜。
　　劉擎的眼皮子跳了壹下，“戶部行文，令各地上報今年的收成，我陳州今年的收成比去歲少了些，草擬上報公文。”
　　另壹個小吏上前，開口……
　　劉擎的眼中多了驚訝，隨即消散。
　　“吏部考核陳州官吏。”
　　“宣州與陳州兩地百姓為爭奪田地糾紛。”
　　“……”
　　連續六道題。
　　兩個小吏輪番上陣。
　　當然，他們會思索，會停頓，剛開始草擬的公文有些錯漏。每當出錯時，他們會低頭看看手中的紙張，隨即流暢的念誦。
　　到了第六道題時，小吏已經能自如的草擬公文了。
　　劉擎擺擺手，目光灼熱的盯著楊玄，“我陳州的官吏大多不得誌，小吏更是湊數的多。”
　　幾個小吏壹臉扭曲，卻沒法辯駁……公文都擬不好，沒資格辯駁。
　　“這等法子可能推而廣之？”盧強為他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楊玄點頭，“簡單。”
　　劉擎眼中迸發出了異彩，“簡單？”
　　“兩日罷了。”楊玄指指兩個小吏，“此二人可為先生教導。”
　　這事兒真的不復雜，他把各種公文念誦給朱雀聽，朱雀隨即總結出了壹些套路。真心不復雜啊！
　　楊玄幹咳壹聲，“使君……”
　　劉擎看看兩個小吏，“可是如此？”
　　“是。”壹個小吏說道：“楊明府教授的法子堪稱是公文利器，壹切麻煩皆迎刃而解。”
　　“使君！”楊玄覺得老劉有耍賴的可能，“咱們的約定……”
　　“君子壹言……”
　　眾人看著他們，滿頭霧水。
　　劉擎壹拍案幾，“來人。”
　　“使君！”
　　劉擎吩咐道：“給太平兩百甲衣，三百長弓，箭矢如數……”
　　楊玄大喜，“多謝使君。”
　　劉擎撫須，“妳這年輕人有這等好法子卻不早說，可見不厚道，以後再有好法子，只管說來，老夫有功必賞，哈哈哈哈！”
　　特麽的！使君何時對我等這般親切過？五個縣令齊齊盯著劉擎。
　　“使君，我回龍縣也差兵器啊！”
　　“使君，妳可不能厚此薄彼。”
　　“使君……”
　　劉擎壹拍案幾，冷冷的道：“陳州小吏大多拙劣，擬定的公文頻頻出錯，長安為此呵斥多次，妳等若是也能解決了，兵器有，就算是沒有，老夫把胳膊腿撇斷了，給妳等為兵器也成。可妳等解決了嗎？”
　　盧強微笑道：“回頭這法子還能教授給各地小吏，此後妳等也無需為公文而煩憂。”
　　這話在暗示：妳等也得感謝楊玄。
　　楊玄拱手，笑道：“僥幸僥幸。”
　　五個縣令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各種羨慕嫉妒恨啊！
　　兩百套甲衣，三百長弓……這些兵器能裝備出壹支精銳的軍隊，誰不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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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這些兵器到達太平時，整個縣城都沸騰了。
　　“郎君是如何弄到的？”眾人不解。
　　“使君好說話。”
　　眾人：“……”
　　劉擎是出了名的不好說話吧。
　　“趕緊裝備起來。”楊玄冷著臉，“大軍出擊，糧道第壹。有壹條糧道就經過太平……”
　　南賀不解，“那不是該軍隊看護嗎？”
　　楊玄搖頭，“交給了各地。”
　　南賀壹怔，“這是……推卸？那位徐國公據聞刻薄自私，娶了潁川楊氏的女人後，在軍中壹路飛黃騰達……可這是戰陣啊！豈能兒戲？”
　　“他就兒戲了！”
　　楊玄譏誚的道，“別人如何不論，太平當面異族眾多，咱們務必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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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謝部。
　　大帳內，首領們雲集。
　　華卓坐在上首，案幾上壹盤子羊肉。羊肉有些冷了，油脂凝固。他用小刀削了壹片，就這麽塞進嘴裏咀嚼，緩緩看向眾人。
　　“北遼那邊派了使者來，令我等出擊，截斷唐軍糧道。”
　　說到令時，他明顯加重了語氣，臉上有譏誚之色。
　　“這是為北遼火中取栗啊！”
　　“可汗，此事還得謹慎。”
　　眾人七嘴八舌的勸說著。
　　華卓把小刀丟在盤子上，淡淡的道：“事成之後，肥羊壹萬，駿馬三千。”
　　瞬間，壹雙雙抱屈的眼神就陡然壹變，變得格外兇狠。
　　“幹！”
　　“不幹是傻子！”
　　“我願領軍前往！”
　　華卓用油手捋捋胡須，胡須越發的油光鋥亮了，“納音去。”
　　壹個矮壯的首領走出來，有些不恭敬的道：“可汗是想消耗我部嗎？”
　　華卓看著他，冷冷的道：“這是為我瓦謝部謀財的好機會，妳往日自詡智謀無雙，卻不肯為部族出力，這是何故？”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
　　納音突然笑了，“我不過是說個笑話罷了，此事，我納音接了。”
　　華卓頷首，“本汗期待著妳的好消息。”
　　隨即眾人散去。
　　壹直在角落裏沒說話的娃亥輕聲道：“納音野心勃勃，壹心想取妳而代之，妳不該給他機會。”
　　華卓笑了笑，“唐軍會派出軍隊看護糧道，那些人會悍不畏死。納音就算是成功……也得死傷慘重。”
　　“好。”娃亥閉上眼睛，調勻內息。
　　華卓關切的道：“妳的傷如何了？”
　　“早就好了。”
　　“哎！”華卓起身，“要什麽只管說，部族裏沒有，我便令人去各處采買尋覓。”
　　娃亥睜開眼，眼中多了壹抹溫情，“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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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輛輛糧車在緩緩行進著，三百步卒在兩側護衛，壹百騎由楊玄帶領，在前方巡弋。
　　“郎君，這天看著陰沈吶！”老賊看看天空，砸吧著嘴。
　　楊玄點頭，拍了啃肉幹的王老二壹巴掌，“吃吃吃，也不見長肉。”
　　王老二努力咽下肉幹，“長了，上次怡娘說我的衣裳小了，可見是長個頭了。”
　　“長個屁！”老賊譏誚的道：“那是衣裳縮水了。”
　　二人鬥嘴，楊玄看著前方的草原，想著那位徐國公。
　　派軍隊看護糧道，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用兵力不足作為借口，更像是發脾氣使小性子。可這位徐國公年歲不小了啊！
　　想到須發斑白的將領裝作小女娃的模樣撒嬌，楊玄不禁打個寒顫。
　　為何呢？
　　他在疑惑。
　　就在離他七八裏的地方，八百騎已經歇息完畢。
　　“頭領。”壹騎急促而來，“唐軍的斥候發現了咱們。”
　　“嗯！”納音冷冷的道：“往那邊去了？”
　　斥候說道：“咱們攔截了往東邊的路線，斥候往西邊去了。”
　　納音沈吟良久。
　　“西邊，那是去稟告章羽縣……”，納音笑了笑，盡顯從容，“前方便是糧隊，等唐軍趕到時，早已是屍橫遍野，大火燎原。晚了！”
　　前方數騎疾馳而來。
　　“頭領，是太平縣的敢死營在護衛糧車，為首的是縣令。”
　　“哦！”納音壹怔，“令地方護衛糧車……那些敢死營不過是人犯罷了。楊玄，上次華卓那個蠢貨被他哄騙了幾車藥材，引以為恥，還令人封口，我便擒獲了這個縣令，回去羞辱他。”
　　眾人精神壹振。
　　納音拔刀，眼中有光，恍如烈火。
　　“出擊！”
　　八百騎緩緩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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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名唐軍斥候在拼命的疾馳著，身後十余騎緊追不舍。
　　“駕！”
　　眾人拼命打馬。
　　前方，百余騎突然出現。
　　“是唐軍。”
　　“撤！”
　　追兵撤離，斥候們狂喜，有人招手高喊，“是哪位將軍？”
　　壹騎被簇擁上來，卻是賀尊，他沈聲問道：“妳等發現了什麽？”
　　壹個斥候喘息道：“我等遊弋時發現了瓦謝部八百騎，正在向南方移動。”
　　“南方……”賀尊思忖。
　　“是太平縣，糧車正好經過那裏。”斥候面色慘白，顯然知曉糧車出事的後果。
　　壹旦糧車被焚燒，糧食便會出現缺口。這個缺口能暫時彌補，但軍中的士氣卻不可抑制的會遭受打擊。
　　“軍以食為天，糟糕！”
　　賀尊面色劇變，“太平縣就三十余軍士，那些敢死營乃是人犯，哪裏能直面那些部族勇士。”
　　“八百騎對三四百人犯……”賀尊回首看了壹眼，厲喝道：“要快，咱們去馳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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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在緩緩行進著。
　　敢死營經過數月磨礪，此刻褪去了浮躁，變得沈穩起來。
　　“斥候還沒回來？”楊玄問道。
　　此次他留下壹百軍士，令南賀鎮守大本營。
　　趙有才說道：“應當差不多了。”
　　刁涉笑道：“咱們的斥候還是新手，出錯在所難免。”
　　楊玄莞爾。
　　氣氛輕松。
　　右側五裏開外的地方，數騎正在逃命。
　　身後，八百騎緊追不舍。
　　“糧車就在前方，咱們打它個措手不及！”納音在馬背上高喊。
　　這將是壹次完美的突襲！
　　對此他深信不疑。
　　車隊前方，楊玄的身體突然壹滯。
　　他的脊背在發寒。
　　頭皮發麻！
　　就像是第壹次在東宇山中遭遇生死危機之前壹樣。
　　楊玄策馬看著北方，嘶喊道。
　　“糧車結陣！”
　　糧車的帶隊官員壹怔。
　　“耶耶叫妳結陣！”楊玄的眼珠子發紅。
　　官員壹個哆嗦，“結陣！”
　　糧車壹輛接著壹輛的排著，在組建壹個圓陣。車夫們拿著兵器在圓圈裏不知所措的看著外面。
　　楊玄覺得頭皮麻的就像是朱雀說的電擊壹般。
　　他喊道：“敢死營……列陣！”
　　敢死營面對北方列陣。
　　陣列剛成型。
　　北方數騎出現。
　　緊接著，數百騎如潮水般的席卷而來！
　　壹騎高舉長刀。
　　戰馬人立而起。
　　“突襲！”
　　陣列前，有人淒厲的尖叫。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