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三十五章 富貴令人膝軟
討逆(長安之上) by 迪巴拉爵士
2023-9-4 22:27
捧日軍壹戰令北疆軍上下為之壹凜。
“殿下,如何處置那些屍骸?”
有將領來請示。
“掩埋!”
秦王看著汴京方向,說道:“韓壁這是用五千死士來震撼我軍士氣,他的目的達到了。可震撼是震撼,除非他能尋到五萬捧日軍這等精銳,否則……南周在今年便將成為歷史。”
……
有情人司的密諜偽裝在附近旁觀了這壹戰。
隨後回稟汴京。
“五千捧日軍將士悍不畏死沖向北疆軍,秦王列陣在後,目睹了這壹戰。那些將士……”
情人司的密諜按理該冷血,可這位密諜卻哽咽了,“他們哪怕是被掛在長槍之上,依舊高唱軍歌,努力去撕咬自己的對手。”
朝堂上只有密諜的聲音在回蕩著。
“北疆軍合圍,卻引而不發,剩下的禁軍盡數戰死,無壹人屈膝,無壹人哀求!”
密諜擡頭,“小人有個請求!”
密諜哪有在朝堂上提要求的道理?
年儒的死人臉上也多了怒意,“大膽!”
年胥神色哀傷,“讓他說。”
密諜說道:“小人想從軍!”
年胥點頭,密諜起身告退,“小人想去捧日軍。”
“且去!”
“是!”
密諜告退,韓壁出班,行禮。
“五千忠勇將士覆滅,皆臣之罪也!陛下,臣請出汴京。”
他想前出穎水,統領這壹戰。
“韓卿何罪之有?”年胥嘆道:“此戰定然震懾住了北疆軍,於大局裨益不小。朕哀傷,只因想著那些忠勇之士往日便在身邊,卻不曾撫慰,少了賞賜。”
彭靖說道:“陛下,此戰之後,北疆軍的勢頭必然收斂。如此,當嚴令金州等地死守。至於大軍何時出擊,臣以為,等北疆軍久攻不下時,再動手更好。”
“師老無功,便是決戰之時。”方崇也贊同這個意見。
“韓卿呢?”年胥問道。
“陛下,任由三州死守不妥。”韓壁說道:“防禦之戰,士氣最為緊要。若是守軍得知自己孤立無援,終究有崩潰的壹日。另外,若是沒有大軍牽制,北疆軍便能肆無忌憚的圍攻三州……”
若是任由北疆軍圍攻三州,破城遲早的事兒。
而且韓壁沒說的是,若是如此,南周軍民會如何看這壹戰?
哦!
原來大周是在被動挨打。
而且,挨的是最毒的打!
年胥目光復雜的看了方崇壹眼,“朕的身邊卻離不得韓卿,要不,另尋壹人前去?”
韓壁搖頭,神色毅然的道:“陛下,若是三州被破,穎水絕攔不住北疆軍。當北疆軍兵臨城下時,汴京……不可守!”
“為何?”年胥問道。
好歹汴京也算是堅城不是。
韓壁不語。
年胥嘆息,“罷了,如此,韓卿便領軍前往。不過,壹切小心。”
韓壁壹走,朝堂上便成了彭靖等人的天下,皇帝從未有過的孤獨和擔憂。
他去了後宮。
皇後正在和年子悅賞花。
汴京城中有做花卉生意的,願意低價賣給宮中,皇後正在誇贊那商人忠心耿耿。
“母親,外面但凡知曉他的花卉賣給了宮中,多少人會搶購啊!”年子悅覺得皇後在宮中的時日太久了,久到忘記了商人的本性。
“商人無利不起早!”
年胥的聲音傳來。
“陛下!”
“父親!”
年胥走過來,伸手觸碰了壹下花朵,笑道:“子悅卻比花還嬌美,看誰有福氣帶了去。”
嬌羞這個情緒年子悅是沒有的,只是微微垂眸,長長的眼睫毛扇動著,更添幾分靈秀。
“陛下看著氣色不對。”皇後問道:“可是身體不適?”
“韓壁率軍出發了。”年胥看著眼前五顏六色的花卉,心中卻湧起陣陣惆悵,“他是朝中唯壹能統籌大戰的帥才。他這壹去……”
“父親擔心韓相戰敗?”年子悅擡眸,“其實,許多時候,擔心無益,不如做好自己該做之事,等待就是了。”
“盡力而為,聽從天命,可對?”年胥笑道。
“是。”年子悅認真點頭。
“朕也想,可這是國戰。”年胥說道:“誰也沒想到,韓城三日失陷,戰報傳來,汴京城中人心惶惶……百姓還好,那些權貴們竟然想逃。”
“陛下可放了?”皇後問道。
年胥搖頭,譏誚的道:“朕令人在四門把守,人可以走,錢財全數留下。”
“那走了多少?”皇後覺得這個決策不對。
“就走了三家人!”
年胥的聲音有些飄忽,“數百年太平歲月,養出了壹群貪婪的肉食者!”
汴京城中,權貴們在聚集商議此戰。
壹戶豪宅中,十余豪強坐在水榭裏。人工湖上,壹艘畫舫緩緩而行,船上有歌姬在唱歌。
歌聲隨著清風悠悠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上首的老人乃是開國勛戚之後,而他下手的中年男子卻是宗室。
老人說道:“韓壁率軍七萬出發了,此戰如何,老夫不敢斷言。不過,秦王寧可擱置關中與蜀地也要南下,可見滅亡我大周的心思有多堅定。這壹戰,要麽徹底擊敗北疆軍,要麽……就等著不死不休!”
中年男子喝了壹口酒水,“韓壁有帥才,與秦王之間卻從未交手過。此戰……若是謹慎些,老夫以為當能穩住局勢。”
“老夫說了,除非大敗北疆軍,否則秦王滅大周的心思不會滅。”
“妳不看好?”中年男子看著老人。
老人點頭,“老夫不懂兵法,卻知曉壹事。秦王在軍中壹言九鼎,長安及北疆的官員將領們忠心耿耿,如此,便能形成合力。可韓壁這邊,朝中彭靖等人虎視眈眈,壹心想尋他的把柄。”
老人嘆息,“還記得當初孫石的新政嗎?”
眾人點頭。
“新政那些條款老夫看過,說是害民之策純屬睜眼說瞎話。可這等好策為何在下面變成了害民之策?有人從中搗鬼!”
老人說的是誰大家都知曉。
“前面在廝殺,後面在拖後腿,韓壁再多的本事也只能徒呼奈何,這是老夫最為擔心之事。”
“亡國危機之下,彭靖等人難道不知曉顧全大局嗎?”有人不滿的道。
中年男子笑道:“在那些人的眼中,何為大局?”
老人說道:“他們眼中的大局便是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罷了,老夫說這些作甚。”
中年男子是宗室,大周宗室不能從政,故而沒有顧忌,冷笑道:“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寧可毀滅大周。”
“陛下可能……”有人目露兇光。
中年男子搖頭,“彭靖等人的身後乃是……權貴大族,地方豪強。說實話,在座的便有人是他們壹夥的吧?”
在座的大半不吭聲。
“那咱們怎麽辦?”有人問道。
“老夫想走,陛下卻不許。”老人罵道:“這不許來那不許,可妳好歹得想個法子吧!法子便是讓韓壁引軍過穎水。韓壁壹走,朝中便是彭靖等人的天下,這個朝堂,草特娘的,全是魍魎魑魅。”
“也不知陛下可曾後悔,當初沒有留下孫石。”
想到那位性子執拗的令人頭痛的前首輔,眾人不禁心有余悸。
“若是孫石在,此刻定然能壓制住彭靖等人。”
……
小巧的宅子裏,孫石正在曬書。
地上鋪著席子,老仆的腰不好,只能在邊上幫忙整理,放書都是孫石自己做。
陽光有些毒辣,孫石把書攤開,猛的偏頭,壹滴汗水從臉上滴落在旁邊。
“還好!”孫石看到那卷孤本完好,不禁歡喜的笑了。
“阿郎,有客人來了。”
孫石站直了身體,反手捶捶腰。
來人是他的棋友譚冒,他急匆匆進來,“孫公孫公,大事不好了!”
“誰死了?”孫石問道。
“葉州丟了。”
“那麽快?”孫石俯身拿起壹卷書。“朝中如何應對的?罷了,老夫如今只是個閑人,問這些作甚?”
“韓壁領軍過了穎水。”
“什麽?”
孫石跺腳,“朝中就他壹個能統軍的文官,他去了,彭靖等人便會順勢作妖……”
“阿郎。”老仆過來,“有自稱韓相的隨從來了。”
“讓他來。”
來人帶著韓壁的書信,把書信遞給孫石後,說道:“阿郎說了,孫公在野好生逍遙,可時局危急,當奮起才是。”
“朝中皆是彭靖等人的天下,陛下態度曖昧,如何奮起?”
孫石打開書信。
前面是問候,接著介紹了當下的局勢,最後……
——老夫說若是北疆軍過了穎水,汴京則不可守,陛下問為何,老夫沒說。
——汴京,是富貴之城。富貴能令人膝軟!
——老夫去了,此去不知勝負,但,老夫身後便是汴京。若是得知北疆軍兵臨穎水的消息,那定然是老夫戰歿了。
孫石瞇眼偏頭看著外面。
許久,才重新看書信。
——時局艱難,陛下想召回妳,可第壹抹不開面子,其二,擔心妳回去後引發朝堂震蕩。
——孫公,老夫說過,值此亡國的關頭,當摒棄前嫌。去吧!去汴京,把那些軟骨頭們踹醒。
孫石擡頭。
眼中有淚光閃爍。
隨從行禮,“阿郎說,宜早不宜遲。”
孫石呆呆站在烈日下,良久,搖頭。
“老夫,老矣!”
他回身,緩緩走進了書房。
呯!
門!
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