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布局

　　轉眼進入三月。
　　興王府內，因為朱祐杬的病情，氣氛非常壓抑，朱四近來很少在人前表現出快樂的樣子，他跟父親的感情很深，也是今年過年時，他才明白父親得的不是普通的病，很可能會在年中就過世，他開始做好年幼喪父的心理準備。
　　也就在此時，京師傳來消息，說是皇帝要南巡，並在二月中下旨：“朕今將不時巡幸，南下山東、江南。”
　　朝中有關勸阻朱厚照南巡的風聲不斷傳來，眾大臣覺得皇帝南巡靡費頗多，且南巡動機不純，應當制止。
　　然後壹場聲勢浩大的勸諫活動開始。
　　歷史上這次勸諫歷時三個月，朱厚照氣憤之余，直接下令廷杖，打死打傷的大臣不在少數，不料文官壹個個前仆後繼，壹直到四月中朱厚照發現大臣壹批壹批打死，卻還是絡繹不絕，才終於作罷。
　　隨後就發生朱宸濠謀反之事，八月裏，朱厚照終於踏上南巡找死之路……
　　朱浩最近也在逐步完善以及實施自己的計劃。
　　首先是跟朱四提及朝廷跟王府之間的紛爭，讓朱四明白，想要當好壹個興王，不單純是會當家就行了，還要明白興王府跟朝廷之間的宿怨。
　　朱浩給朱四單獨上課的時間很多，每次都會灌輸許多私活。
　　這天已是三月末，本縣縣試結束，京泓不負眾望，順利通過縣試，正在備考府試。
　　在只有師生二人的小課堂上，朱浩向朱四說明朝廷與興王府之間的宿怨。
　　“……世子，妳可知當初為何我進王府時，遭受那麽多的阻力？甚至中途還壹度被趕出王府嗎？”朱浩問道。
　　朱四搖搖頭。
　　有些事他以前有壹些耳聞，但小孩子不會去相信那些心底裏不願接受的“流言蜚語”，他從沒把朱浩當成敵人看待。
　　朱浩道：“說簡單壹點，朝廷派錦衣衛千戶之家朱家，千裏迢迢遷至安陸，就近監視興王府。”
　　朱四苦著臉道：“以前我聽袁長史說過這件事，可朱家不是已搬走了嗎？今天妳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其實我想說的是，妳可知朝廷跟王府間的恩恩怨怨因何而起？”
　　面對朱浩的問題，朱四坦然地搖搖頭。
　　“這就要從成化末年，朝中的萬貴妃說起……萬貴妃在成化年間可說權傾後宮，當時大行憲宗皇帝被其迷惑，連當時太子的母親，都可能死在她手裏……”
　　朱浩講故事壹般，把曾經壹段皇室秘辛說了出來。
　　當下大明朝，對於弘治帝朱祐樘的童年遭遇並沒有太多宣揚，所知者甚少，這些事也是明史修撰後才為普通人所知，否則平民百姓怎可能會了解皇宮裏的勾心鬥角和殘酷殺戮？大明皇室也不會允許這種消息外傳。
　　朱四以往從來沒聽過這故事。
　　他壹向喜歡聽這些奇聞異事，在朱浩講解下，他又代入到故事裏的人物，尤其是那個過了五歲都還沒剪胎發，壹直東躲西藏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
　　“他好可憐啊，後來怎樣了？”
　　朱四傻楞楞問道。
　　朱浩道：“他就是後來的太子，大行孝宗皇帝。”
　　“啊！？他……他就是我皇伯父啊？”
　　朱四這才明白，原來這故事不是編的，而是實際發生的。
　　朱浩嘆道：“孝宗皇帝成長過程中，可說是受了不少苦，壹直處於擔驚受怕的狀況，生怕哪壹天就莫名其妙死了……到了成化末年，萬貴妃怕他當上皇帝後進行報復，便想廢掉太子，將令尊捧上皇位……”
　　“什麽？”
　　這個消息讓朱四大吃壹驚。
　　原來這件事跟自己的老爹也有關系？
　　朱浩道：“當時很多大臣勸阻，再加上司禮監太監等人拒絕執行命令，以至於謀劃沒有獲得成功……妳不要以為萬貴妃是對興王好，妳可知她是為何要立興王呢？”
　　朱四琢磨了壹下：“她是想利用我父王……這個壞女人！”
　　先種下刻板印象，這樣即便萬貴妃跟興王看起來政治立場上保持壹致，也會讓朱四心生憎惡。
　　妳個壞女人，把人家孩子的母親給殺了，還想殺太子，後來利用我爹能安好心？
　　朱浩無奈道：“正是因為這件事，大行孝宗皇帝登基後，才會對興王府多加防範。即便如今已到了正德朝，可問題依然存在……當今陛下壹直無子，從皇位嗣位人的順序來說，若當今陛下出事，那皇位就該會傳到妳身上……”
　　朱四已不是第壹次聽朱浩講到皇儲順位問題。
　　聽了這話，他不由抿了抿嘴唇，眼裏滿是小星星，充滿渴望……看來他很想當皇帝。
　　朱浩笑了笑道：“如今皇帝春秋正盛，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將來誕下子嗣也是有可能的，或者跟以往那樣，找個懷孕的女人進宮，假稱是他的孩子……”
　　朱四道：“他……他怎麽能如此胡作非為呢？”
　　因為皇帝之前找懷孕女人入宮之事，已不是什麽秘密，幾乎成為天下最大的醜聞，連朱四都覺得這個堂兄做事太過荒唐。
　　皇家血統，豈能因為妳的胡鬧而受到玷汙？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豈不是找了個跟皇室血脈無關之人來當太子？關鍵是，還搶了我的儲君之位。
　　“沒辦法，皇帝跟藩王間，本就相互猜忌，自古以來藩王謀反者不少，皇帝天生會覺得，有人會奪走他的皇位，所以對於手上掌握權力之人百般提防，更何況令尊當年差點搶了孝宗皇帝的皇位……”
　　朱浩說明了壹下情況。
　　不要憤慨，而是要設身處地去想，權力鬥爭中的前因後果。
　　朱浩道：“世子，我問妳壹句，妳想當皇帝嗎？”
　　朱四往四下看了看，長大後他也知道這是很忌諱的話題，不能被外人聽到。
　　“我……我自然想……可好像沒辦法吧？”朱四苦著臉道。
　　朱浩笑了笑：“若我所料不差，再過幾個月，江西之地將會有寧王謀反，到時當今陛下會以禦駕親征為由，帶兵南下，本來他在深宮中，可說毫無辦法……”
　　“啊！？朱……朱浩，妳不會是想行刺……這……這不可能獲得成功吧？”
　　朱四聽朱浩講過很多古代俠客的故事。
　　連他都能從朱浩的暗示中聽出有謀刺的念頭。
　　朱浩道：“沒有行刺壹說，我們哪裏有機會靠近鑾駕啊？我就是想問妳，不用妳出手，妳是否支持這樣的事呢？”
　　朱四有幾分膽怯：“就算不是我出手，但若是跟我有關的人做這等事，最後也會把事情賴在我頭上吧？”
　　朱浩微笑著點頭：“很好，有忠君思想，可這跟妳的個人理想和抱負相違背，成大事者壹定要不拘泥於小節，要想方設法成就自己，有時冒壹定的風險也是值得的。
　　“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妳先回去吧。回頭我再給妳講講那個落魄老書生和貴夫人故事的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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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浩跟朱四講這些，不是為了讓朱四謀劃行刺，他們都沒有這樣的能力。
　　壹是要試探朱四對於當皇帝的反應，二則是讓朱四知道，原來朱浩是可以幫他當上皇帝。
　　若將來朱厚照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朱四的心裏難免會想到今天的對話，會琢磨……這會不會是朱浩暗中幫我做的事？
　　我那堂兄之死，背後不會有貓膩吧？
　　隨後，朱浩去見了朱萬宏。
　　他要利用朱萬宏做壹件事，要讓這個伯父覺得，興王府已做好新老興王間的交接，並讓朝廷認定，小興王雖然好對付，但野心很大，應該用壹些特殊的方法將其困住。
　　“……朱浩啊，最近沒見到妳那個唐先生，他還好吧？”朱萬宏清點著朱浩托他辦事交付的尾款，有意無意問了壹句。
　　朱浩道：“最近唐先生很忙，見了很多人……算了，大伯妳最近在安陸還好吧？我聽說朱家在城外的莊園，已被城裏大戶人家接手？朱家以後不搬回來住了？”
　　朱萬宏撇撇嘴：“妳當京師是個人就能立足？朱家舉家遷回京師，處處都需要用銀子，尤其妳那二伯……當然犬子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大手大腳慣了，哪裏能省下錢？唉，朱家若是人人都像妳的話，何愁坐吃山空，家業不興？”
　　朱浩心想，大伯妳說話要不要這麽直接？把我誇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妳這叫笑裏藏刀，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沒安好心。
　　“興王最近病情如何了？”
　　朱萬宏試探地問詢。
　　朱浩搖頭道：“興王之病又不是什麽秘密，遍請名醫也治不好，興王想讓世子多歷練壹下，說將來繼承王位時，可能會到京師接受朝廷敕封……提出讓我壹起去……”
　　“哦？這可是妳上位的好機會啊。”朱萬宏笑著道。
　　朱浩心想，我不明說，妳就聽不懂麽？
　　朱浩只能繼續裝糊塗：“如果世子長期留在京師，我跟在他身邊，或能幫到他壹些忙，但只是繼承個王位，是否會被朝廷召去京師都難說，或許去了只是走個過場，逗留不了多久就回……”
　　說到這裏，朱浩暗示已很明顯。
　　妳既想在朝廷那邊立功，又想讓我跟世子單獨相處，多培養幾年感情，為朱家未來的前途著想，應該提議上司把朱厚熜困在京師，以人質的方式，令他見不到王府內現在壹班屬官和幕僚，最好只能見到我壹個人。
　　朱萬宏微笑著點了點頭，看過來的目光多了幾分贊賞：“朱浩，若是讓妳單獨在世子身邊幾年，壹定會成為世子最信任的人……但是，這對於妳未來在朝中當官，沒任何好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