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壹調再調

　　帝王無情，權臣更加無情。
　　當楊慎到翰林院，傳達了楊廷和的意思後，朱浩並沒有表現得很意外。
　　畢竟朱四在朝堂上願意將皇莊和皇店的打理權交出來，也是經過朱浩授意的，朱浩對於自己是否留在翰林院並不強求。
　　“敬道，我知道妳肯定心有不甘，但情勢如此，前年達甫擔當此職，可說是鎩羽而歸，如今唯獨有妳，方能順利完成過渡，待妳完成任務後，將會把妳調到更重要的差事上，到時妳要回翰林院，也由得妳。”
　　楊慎就是在給朱浩畫大餅。
　　楊廷和的意思，是說讓朱浩完成過渡後，就把朱浩調到地方布政使司當外官去；現在楊慎卻說朱浩還有機會回翰林院。
　　朱浩道：“回來與否不重要，我也正閑得慌，想出館找點事情做。”
　　朱浩的灑脫，讓楊慎更覺歉意，先前他還在人前說羨慕朱浩的開朗，也表達過要跟朱浩共同進退的意思，但壹扭臉就把朱浩從翰林院修撰調為戶部主事，總覺得利用了朱浩對他的信任。
　　但現在楊慎也想明白了，自己在父親面前根本就沒多少話語權，只能聽任父親的安排。
　　別下壹個是他自己被趕出翰林院就好。
　　……
　　……
　　朱浩要調出翰林院，在朝中沒有任何跡象。
　　只是楊廷和跟楊慎打過招呼，回頭楊廷和會找吏部的人說及此事，但孫交消息靈通，大概是從吏部那邊得知楊廷和要把朱浩調去他主事的戶部。
　　孫交心裏很不爽。
　　不過這次他的反應，沒有上次得知朱浩要被外調時那麽大。
　　那時孫交還不知曉朱浩在皇帝身邊充當了什麽角色，堅定地認為朱浩留在翰林院應該能更好地修身養性，未來仕途也走得更順。
　　經過這壹年多後，孫交想明白了，管朱浩在哪兒呢，這只小狐貍滿腦子都是壞水，指不定這事又是他自己在背後策劃的呢！
　　看起來趙璜的上奏沒來由，但其實很像是被人利用了，就像他孫交先前那麽小心防備還是被朱浩利用了壹樣。
　　孫交把朱浩叫到自家府邸，然後翁婿到了書房。
　　“……老夫從吏部得知，說是要加設戶部主事來打理官地，聽說還要找個跟興王府上下都熟稔的人就任，老夫第壹個就想到妳，問詢後還真是，看來楊介夫為了讓陛下手上的財權被消減，也是煞費苦心。”
　　孫交跟朱浩坐下來後，把自己所知跟朱浩說了。
　　朱浩問道：“孫老這次不替我說話了？”
　　“替妳說什麽？告訴別人，妳誌在當宰輔，不當外臣？切！以往或還會替妳說，讓妳能在翰林院中多學習幾年，現在看來……沒那必要。再者說了，如今老夫出去替妳說話，誰還會聽？”
　　孫交面帶自嘲。
　　更多是因為他自立門戶後，跟楊廷和有了分庭抗禮的跡象，違背了此番他回朝當官的初衷。
　　孫交有些不甘心就這麽走到前臺，始終是騎虎難下。
　　孫交道：“不過老夫倒覺得，妳到戶部來，也沒什麽不好，以後老夫就是妳的上司，妳有事記得跟老夫匯報。”
　　朱浩笑道：“這不好吧？”
　　“為何？妳不會是想著把內府那點事都藏著掖著？妳既要對得起陛下，也要對得起老夫的賞識。妳這個戶部主事照理說不用在戶部衙門坐堂，壹切隨妳心意行事，比妳現在在翰林院更加自由。”
　　這邊朱浩當戶部主事，還沒定下來，孫交已開始為朱浩規劃布局了。
　　朱浩覺得孫老頭明顯有點“居心不良”。
　　妳孫老頭要自立門戶，甚至要把我招攬到妳門下？說是我上司，可妳也很清楚我在朝中發揮的作用相當於隱相，類似於內閣首輔加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結合體，可以代表皇帝做主，妳居然要讓我事事向妳匯報？
　　不知道的，真以為妳孫老頭打算取代楊廷和主持朝政呢。
　　……
　　……
　　楊慎跟朱浩打過招呼，告訴朱浩要外調戶部當主事後，五六天沒新的訊息傳來。
　　大概誰都知道，皇莊、皇店要轉交給戶部打理，涉及到太多交接事宜，這事得壹步步進行，貿然提出要重新以壹名戶部主事管理壹切，就像是跟皇帝唱對臺戲，必須得小心謹慎行事。
　　等事情差不多後，再把朱浩搬出來，如此皇帝的逆反心理大概就沒那麽大了。
　　皇帝日理萬機，真的有心思在意什麽皇莊、皇店經營？
　　可能皇帝決定交出來時，帶著壹些出離的憤怒，等過幾天皇帝氣消了，說不定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呢？
　　就在戶部那邊通知，交接已開始後，楊廷和親自去了吏部壹趟，要求吏部尚書喬宇將此事盡快落實。
　　喬宇略顯為難：“介夫，有壹件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訴妳。陛下先前定了個外調官員的名單，涉及到翰苑臣子的，其中就有上壹科仍舊留館的朱敬道，只怕要安排他到戶部當主事，得先過陛下那壹關。”
　　楊廷和皺眉：“陛下會親自過問翰林院人事安排？”
　　喬宇搖頭：“陛下此舉，明顯跟先前取消館選有關，或是延續，陛下或是要出手整肅翰苑。”
　　嘉靖二年會試和殿試，皇帝看似對結果沒太多過問，甚至外間有傳言時出面力挺楊廷和，但在殿試後便果斷出手，先是取消庶吉士考試，再對翰林院進行壹番整肅，目的大概是要控制清貴的新科進士、庶吉士和翰林等人沒事就跑去聯名進言。
　　翰林院的官員，地位或許不高，但在士子中影響力卻巨大，因為這群人代表了讀書人的夢想。
　　加上去年聯名上奏的事情，皇帝懲戒了以朱浩為首的壹大批翰林，現在皇帝要早於楊廷和把朱浩外調地方，斷了楊廷和要任用朱浩的念頭，壹切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楊廷和問道：“陛下提前知曉要將敬道調去戶部？”
　　喬宇繼續搖頭：“不知。”
　　楊廷和長長地嘆了口氣。
　　以往或還對朱浩有所懷疑，但這兩年下來，朱浩不過只是翰林院中替人跑腿的小角色，怎麽看，都是個無足輕重的微末小官，現在朱浩最大的價值，或許就是皇帝拿來針對他楊廷和。
　　“對了中堂，還有壹件事跟妳說，有關永平府知府張璁，此人聽說在治理地方上頗有賢名，有不少官員聯名保舉，眼看他已近三年考滿，而以他的年歲，若是要調京師，或就在今年晚些時候……可他……妳看。”
　　喬宇欲言又止。
　　張璁是發起大禮議的關鍵人物。
　　雖然這壹世有朱浩在，真正的始作俑者變成了朱浩，但張璁卻沖在了大禮議最前面，負責承受文官集團的火力。
　　張璁先做山西按察副使，又做永平府知府，前後兩任官職，都是皇帝給安排的，現在地方上開始頌揚張璁，明顯也是在討好皇帝，喬宇的意思是告訴楊廷和，妳要小心張璁這個人。
　　楊廷和道：“不是說他到永平府後，因地方開礦之事，跟地方官紳鬧得很不愉快？為何卻沒人參劾？”
　　喬宇無奈嘆道：“這地方上的事務，在下不太知悉，得中堂自己掂量，不過料想矛盾解決了吧。”
　　楊廷和心裏挺納悶。
　　皇帝在永平府開礦，雖然開的都是新礦坑，但明顯跟地頭蛇的利益不符，先前的永平知府便代表地方官紳到礦場鬧，還利用地方官府向礦場施壓，後續則帶人去鬧事，想要以官方力量查封礦場，卻被錦衣衛阻止，矛盾越發尖銳……
　　換作張璁，就能讓礦場跟地方官府間和睦相處？那些官紳是被張璁用武力壓服？還是說都被收買？
　　現在居然有人為其歌功頌德？
　　不會到他臨卸任時，還要給他上個萬民傘吧？
　　楊廷和突然想到什麽，問道：“要是將張秉用從永平府調走，換誰去擔當更為合適呢？”
　　“嗯？”
　　喬宇壹怔。
　　涉及到跟皇帝權力爭鬥的重要官缺，妳楊介夫自己沒主張嗎？居然要來問我？
　　“但說無妨。”
　　楊廷和道。
　　“呵呵，或是……敬道？”
　　喬宇試探順著楊廷和的話提議了壹個人。
　　“嗯。”
　　楊廷和居然煞有介事點點頭，似是同意了這個人選。
　　喬宇微微苦笑：“陛下是說要將朱敬道外調，可也沒說安排到何等差事上，就算壹切如中堂所安排，真的讓敬道當了這個永平知府，那張秉用應該作何安排？”
　　楊廷和到此時，似乎心裏已有了主意，懶得跟喬宇繼續掰扯。
　　他起身便往門口走，拋下壹句：“南京官場，有的是閑散差事留給他，絕對不會讓他覺得憋屈。可永平知府，絕對不能讓他繼續做下去了，他未來的仕途應該終止在南京。”
　　喬宇急忙起身，追上後提醒：“就怕陛下不同意。”
　　先前君臣間產生那麽多矛盾，現在妳楊介夫有自信能把所有事都按妳的思路來運行？
　　皇帝會坐視不理？
　　楊廷和道：“我會讓陛下同意的，這壹點毋須妳擔心，至於敬道那邊，先暫緩為其安排，靜待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