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二章 功名無以成浮雲

　　朱四壹時半會兒不可能把楊慎等在押官員給放出來。
　　第壹批放出來壹些人，後面各家都以為皇帝會陸續放人，結果等了六七天，壹點動靜都沒有，而距離皇帝下壹次執行杖刑的日子，只剩下兩天時間。
　　京城內人心惶惶，第壹次打三十廷杖只死了張原壹個。
　　據說是因為張原是大禮議的發起者之壹，當晚被錦衣衛多打了幾下，還有傳聞說是沒多打，但其中有壹棍子直接打在腦袋上，以至於當場死亡，當時別的人挨了三十棍沒事，如果再來三十下，估計死的可就多了。
　　與此同時，朱四對父母的封號開始加緊完成。
　　朱四先追封父親朱祐杬，以其神主位，置奉於奉先殿東室觀德殿，上尊號“皇考恭穆獻皇帝”，封生母蔣太後為“章聖慈仁皇太後”，壹時間並沒有去改對孝宗的追封，也就是沒有改為“皇伯考”，等於說皇帝同時有了兩位“皇考”。
　　朝堂上人人都覺得皇帝是在亂來，但經歷左順門事件後，皇帝的雷霆手段對文官的震懾力度非凡，再加上費宏、劉春和黃瓚三名內閣大學士保持沈默，喬宇雖然有心抗爭卻無應對手段，以至於朝中沒人對此發表太激烈的反對意見。
　　臘月十八。
　　朱浩親自前往北鎮撫司衙門，而當日距離下壹次行杖刑還有壹天時間。
　　楊慎仍舊被軟禁在客房內，朱浩來後先去見了壹面。
　　“許多日子沒出去，不知現在朝中如何？上次見的人是妳，這次還是妳。”
　　楊慎明顯蒼老了許多，臉上胡子拉碴，雖然他的身體不曾經受折磨，但心理上的打擊卻是顯而易見的。
　　他也是在告訴朱浩，他對外間的消息壹無所知。
　　朱浩大致說了壹下最近朝中的情況，尤其提到皇帝對朱祐杬夫婦的追封和敕命。
　　楊慎搖頭不已：“身為帝王，卻只想著個人榮辱，這般胡作非為，帝位怕是不能維系長久。”
　　公然在朱浩面前抨擊皇帝，朱浩聽了不由瞇眼。
　　本以為楊慎已經成長了，結果還是那副熊脾氣，只是先前被皇帝的懷柔手段給磨去了棱角，等他發現自己沒挨揍，思索幾天後又恢復了那種目中無人的姿態。
　　朱浩道：“明天，陛下會施行第二次杖刑。每人三十。”
　　“是嗎？”
　　楊慎昂著頭道，“三十杖刑，楊某還受得起。”
　　朱浩嘆道：“妳或許受得起，但有人卻經受不住，卻說已經有人死了，妳覺得這次會不會還有人因此而歿？”
　　楊慎沈默不語。
　　朱浩拿出壹份東西來，遞給楊慎，楊慎接過去後看過，不由皺眉。
　　“妳給我看這個作何？誰在，誰不在，妳以為我心裏沒數嗎？”楊慎看到的是如今還關押在北鎮撫司衙門的官員名單。
　　朱浩道：“明天可能就要從上面劃去幾個，再過壹段時間，很多人將會因左順門之事被革職查問，甚至有的會被發配邊疆，用修兄妳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什麽？”
　　楊慎皺眉。
　　或許在楊慎看來，得罪了皇帝，回頭挨壹頓杖刑就算是把事揭過。
　　死不死看運氣。
　　只要不死，回到朝堂繼續當官，不會受太多影響，甚至這群人還會因為左順門的事情而得到世人尊重。
　　可現在他才知道，原來皇帝不僅是想當場教訓他們，還會來個事後清算，名單上所有人的政治生涯基本都要斷掉。
　　朱浩嘆道：“今日朝會，我沒有去，不過聽說，陛下已在跟眾臣僚商議增加內閣人選，初步選定為翰林院石學士，他會在這兩天正式入閣。”
　　楊慎面色陰沈，嘴唇翕動了壹下，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問“我該怎麽辦”？
　　朱浩指了指楊慎面前的名單：“如果陛下要懲戒，包括妳在內，都要降職，妳得到的侍講學士之位也會因此失去，至於是降職任用還是發配，我也不知曉。”
　　楊慎還是沈默。
　　不過朱浩已明顯感覺到，楊慎臉上滿是失落，顯然父親致仕後他好不容易爬到壹個相對較高的位置，卻再次跌落下去，心有不甘。
　　如果壹直都是翰林修撰，發配也就發配了。
　　可當體會過當侍講學士後，名利地位就不能再被無視。
　　“能說的都說了，我走了。”朱浩起身就要離開。
　　楊慎終於開口了，問道：“所以，現在敬道妳也沒辦法上奏勸諫陛下，是嗎？”
　　朱浩道：“用修兄，妳別天真了，現在別說是我，就算全天下的人壹起上奏，也拉不回陛下的心意，陛下要做什麽，不是臣子所能左右。自古帝王皆都如此，這不是第壹次，也不是最後壹次。”
　　雖然朱浩對皇帝的評價沒有帶太明顯的貶義，但跟楊慎壹樣，好像二人都在抨擊皇帝的獨斷專行。
　　“希望這是最後壹次，用修兄妳保重吧！”
　　朱浩的意思是希望這是妳們這群人最後壹次挨杖刑，如果這次完了皇帝還要繼續打，那估計死的人可就多了，壹個月九十杖刑……體力稍微不行的基本都會死。
　　……
　　……
　　朱浩從楊慎那條件還不錯的“囚室”出來，沒走出幾步，王佐和駱安便出現在朱浩左右。
　　“恭喜王指揮使！”
　　朱浩對王佐道。
　　當天還有個重大的事情，就是朱四已經正式委命王佐為錦衣衛指揮使，不帶都指揮同知、僉事等名頭，而是直接上指揮使職，總攬錦衣衛差事，而提督東廠的仍舊是黃錦，而皇帝因為感受到危機，此時的黃錦又再壹次在禦用監太監頭銜的基礎上，掛司禮監秉筆太監銜。
　　王佐趕緊回禮：“朱先生客氣了，卑職必當盡心竭力為陛下做事。”
　　相比於王佐的風光，壹旁的駱安卻並未見失落。
　　像駱安這種老實人壹直都兢兢業業做事，不擅人際交流，而王佐當錦衣衛指揮使對他來說也無大的影響，畢竟北鎮撫司仍舊在其管轄之內。
　　“朱先生，明日行刑，您有何要交代的？”駱安請示。
　　朱浩聽這話的意思，大概駱安和王佐在等他說，下手輕壹點之類的話。
　　但朱浩搖搖頭，表示沒什麽好說的。
　　皇帝要打人來出氣，就算是壹意孤行，但那也是皇命，朱浩公然違背無太大的意義，朱浩現在也算是明白了，壹兩件事上做出變動對改變時代沒多大意義。
　　“王指揮使，最近妳不是去過西山嗎？西山修築鐵路的情況還好吧？”
　　朱浩跟王佐、駱安壹起往詔獄走，朱浩順口問了壹句。
　　“還好，壹切都很順利。”
　　王佐急忙回話。
　　王佐接任錦衣衛指揮使，需要把錦衣衛管轄的項目基本走上壹圈，皇陵那邊他沒去，不過西山作為目前興王府體系的錢袋子，王佐沒有理由不去，正好此時去視察壹下，收攬壹下人心……西山目前管事的是錦衣衛千戶陸松。
　　好像連王佐都知道，要當好指揮使，必然要拉攏的兩個人，壹個是駱安，另壹個就是陸松。
　　因為這兩人都深得朱浩的信任。
　　而他王佐以前跟朱浩的關系不是很親密，這次他升指揮使，主要是靠交際能力，以及他的賺錢能力。
　　朱浩道：“如今正是冬天，不宜修築鐵路，有些工程要等到來年開春後，不過鋼軌、枕木和火車機車的制造卻不可松懈。明年西北或有邊患發生，鐵路要從居庸關修到宣府，必須要搶時間。”
　　王佐不解地問道：“壹年時間，怕是難以完成吧？”
　　朱浩笑道：“多派出幾路施工隊伍，從不同方向修，料想時間就差不多了，現在有充足的炸藥開山劈石，最大的問題只剩下架設橋梁，王指揮使妳以後要多派錦衣衛的人手前去督促。”
　　“是，是。”
　　王佐很納悶。
　　修鐵路這件事，壹直都是朱浩在主持，錦衣衛沒有太多的參與感，畢竟修路的主力都是普通的民夫，而民夫基本不是用役夫，而是花銀子雇請回來的。
　　難道朱浩的意思是，讓錦衣衛以後在修鐵路這件事上，多出銀子？
　　……
　　……
　　到了詔獄內，刑具什麽已經備好。
　　來日就要再壹次對文官行杖刑，除此外，還會對部分人進行壹次審訊，說是審訊，就是趁機報復壹下，看誰不順眼……從三十杖刑的基礎上，再加點的意思。
　　“帶我去見夏言。”朱浩道。
　　“是。”
　　隨後王佐親自帶朱浩去到了夏言的牢房門口。
　　夏言這邊的牢房是個獨門的小號，本來裏面還關著張原，可惜張原已經死了，後續也沒人添加進來。
　　“朱侍郎？”
　　夏言見到朱浩，多少有些意外，當看到朱浩身旁還站著新任錦衣衛指揮使王佐時，夏言更為不解。
　　朱浩道：“夏禦史，我是代表朝廷來看看妳們的，聽說妳受了廷杖，還是當著文武大臣的面。”
　　夏言急忙道：“朱侍郎應該不是聽聞，而是親眼目睹吧？”
　　“當時沒看清。”
　　朱浩冷冷回壹句。
　　別說妳挨杖刑，就連妳被抓過來，還是我授意的呢。
　　誰讓妳倒黴？
　　按照歷史發展，妳很快要因為母親的喪事回去守喪，結果歷史發生變動，讓妳經歷了左順門事件，那我不趁機整整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