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孽子孽孫

　　朱家，後堂。
　　朱萬宏恭恭敬敬立在那兒，而朱嘉氏則帶著壹臉惱怒望著自己的大兒子。
　　“吾兒，現在不過是讓妳帶著手下的錦衣衛去敲打壹下老三家的，這點小事妳都辦不到？妳可是大明的實職錦衣衛千戶，妳不是說如今妳在東廠和錦衣衛中權柄日增？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何來受器重可言？”
　　朱嘉氏對朱萬宏施壓。
　　朱萬宏哭喪著臉，顯得很悲催的樣子，說話的聲音近乎哀鳴：“娘啊，不是兒不想辦，也不是說兒不得器重，只是老三家那個大侄子，現在可是翰林院的人，他也是楊閣老門人，怎能擅自出手呢？若是同門相殘的話，楊閣老和提督東廠的蕭公公，都不會放過兒。”
　　朱萬宏壹如既往在人前裝孫子。
　　這次在老娘面前裝，倒也沒怎樣，反正這個娘從來都看不起他。
　　他也不能把朱浩真實身份相告，朱家這群人若泄露出去，這筆帳必定會被朱浩算在他頭上。
　　“砰！”
　　朱嘉氏將手裏的茶杯擲出，摔得粉碎。
　　朱萬宏表現出受到驚嚇的樣子，原地蹦起，倉皇失措好半天才冷靜下來，勸說道：“娘啊，咱還是冷靜冷靜吧。”
　　朱嘉氏冷笑不已：“老三家的孩子，明明是在王府中長大，楊閣老會信他？妳莫不是在滑天下之大稽？”
　　朱萬宏道：“朱浩別看年歲小，但人家有才，楊閣老就喜歡收攏這種年輕才俊……在議大禮和接興獻後入宮這件事上，朱浩可是帶頭聯名上奏反對，這樣又年輕又會辦事的狀元郎，誰不喜歡呢？”
　　“那就是說，為娘對老三家的，就壹點辦法都沒有？”
　　朱嘉氏氣急敗壞。
　　明明現在朱家已得勢，不像弘治和正德兩朝時被外放，被人欺辱，好像現在應該挺起腰桿做人，但就在自家事上，她都沒法做到壹言而決。
　　“也不是……娘別糾結了，同是壹家人，何必呢？”
　　朱萬宏繼續裝孫子。
　　朱嘉氏怒道：“朱家怎出了妳這個孽子？連點微末小事都辦不好！看妳這窩囊樣，真應該將妳的千戶職位下了，讓家裏其他人頂上去……有妳在，我朱家在錦衣衛的前程遲早要斷送！”
　　朱萬宏壹聽，心裏來氣。
　　老太太妳腦袋是不是糊塗了？
　　如今朱家得勢靠誰？
　　我在外面先投奔錢寧，又轉投江彬，後投奔楊廷和，暗地裏還想通過大侄子投靠新皇，我已經被人罵是朝秦暮楚的小人，就換來妳“孽子”的評價？
　　要點臉不？
　　“娘啊，兒記起來，衙門那邊還有點事讓兒辦，兒這就走了啊……回頭再來看望爹娘。”
　　說完，朱萬宏轉身就走。
　　都要下我錦衣衛職務了，我還留下來陪妳幹嘛？至於說要家裏誰頂上去，肯定是老太太偏心寵愛的二弟啊！
　　那孬貨……真是讓人壹言難盡。
　　“等等！”
　　朱嘉氏憤怒咆哮，“妳這是作何？娘教訓妳兩句，妳就要走？”
　　“不是啊，娘，兒真的有事，最近南京那邊有壹些狀況，錦衣衛內忙得很。”朱萬宏隨口敷衍。
　　此時他人已走出後堂大門。
　　朱嘉氏感覺到，可能是剛才太過草率，非但沒把大兒子嚇住，反而讓大兒子起了極大的逆反心理，趕緊道：“妳要走也可，現在只問妳壹件事，老三家入京後的住址，妳總該查到了吧？跟為娘說說，為娘便不再為難妳。”
　　朱萬宏壹聽。
　　把朱娘的住址賣給朱嘉氏？
　　聽起來好像還可以，總比暴露朱浩強。
　　若是老太太沒事去找朱娘的麻煩，讓朱浩焦頭爛額，到時自己再出面表示可以相助……
　　“娘啊，兒確實不太清楚，但估計今天晚些時候就會有人來告知……可不是兒告訴的啊，您就在家裏等著吧。”
　　朱萬宏可說是壹肚子壞水，就算要賣朱浩，也不能顯示是自己所為。
　　當然要用點手段。
　　……
　　……
　　這天朱浩下午還在工坊的實驗室裏，於三急忙來尋，告知老太太登門，正在找朱娘的麻煩。
　　朱浩壹聽，心裏便有數了。
　　等朱浩與於三到家門時。
　　老太太正坐在正堂主位，好似太上皇壹般，而朱娘和李姨娘只能恭敬立在壹旁。
　　“祖母怎麽來了？”
　　朱浩走進正堂，也沒行禮，直接問道。
　　朱嘉氏瞪著朱浩：“孫兒，妳見到祖母，連起碼的禮數都沒有嗎？”
　　朱浩笑了笑：“何必拘泥於那些繁瑣的俗禮呢？祖母登門，不會是來找我們孤兒寡婦麻煩的吧？”
　　“混賬東西！”
　　朱嘉氏氣憤道，“妳乃我朱家子孫，考中狀元後，甚至都不來家裏行禮磕頭，也不去宗祠燒香，妳這是沒把自己當成朱家人！
　　“哼，連孝義禮法都不顧的人，如何在大明朝堂立處？看來老身是該出去好好宣揚壹下妳的德行，讓天下人都知道大明的狀元是何等模樣。”
　　顯然此番朱嘉氏登門早有準備。
　　就是拿朱浩“不孝”做文章。
　　妳考中狀元，翅膀是硬了，以前在興王府我們治不了妳，現在妳更以為可以上天了，但就是壹條不孝的罪名，可以由朱家來定，到時妳在朝中就要聲譽掃地。
　　“小浩，快給祖母行禮。”
　　朱娘緊張起來，趕緊勸說兒子。
　　朱浩笑道：“娘，這您都沒看明白？祖母有事前來，可不會在意那點表面文章，今天就算我在這裏磕頭把腦門磕破了，祖母該說我不孝，還是會說。無濟於事的。”
　　朱娘壹想，是啊。
　　老太太會因為孫子在其面前行禮，就放棄找三房的麻煩？
　　現在絕對不能軟弱！
　　朱嘉氏冷笑道：“老三家的，這就是妳教出來的兒子？可真是壹點規矩都不懂啊。”
　　“祖母，我已是大人了，說話該有點成年人的樣子……這麽說吧，聽說祖母最近想讓二伯回錦衣衛，把以前失去的錦衣衛百戶職拿回，甚至還想撈個實職？”朱浩道。
　　朱嘉氏聞言不由變色。
　　自己這孫子考中狀元後，果然與先前不同，連說話都這麽直擊要害，或者說是直擊她的軟肋。
　　朱嘉氏道：“妳是從何聽來的？”
　　朱浩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在王府中認識不少人，如今他們有很多已進入錦衣衛，比如說以前的王府儀衛司儀衛正，如今的錦衣衛朱指揮使，還有北鎮撫司駱鎮撫使，以及……哪個我不認識呢？這點消息又不是什麽秘密。”
　　其實這消息，還真不是這些人給的，是朱浩自己調查出來的。
　　朱家那邊的情況，其實壹直都在朱浩掌控中。
　　朱浩壹臉輕松：“祖母的心思，就是要振興朱家，我考中狀元本來也是振興朱家門楣的大好事，祖母又怎會輕易把我的名聲搞臭，就為了出心中壹口惡氣？難道祖母就沒想過，如此會帶來怎樣的嚴重後果？”
　　“哼哼！”
　　朱嘉氏冷笑不已。
　　妳們都不把自己當朱家人，我也沒把妳們當朱家人，還用考慮敗壞妳名聲的結果？這麽說，就說明妳小子是怕了，在這裏強裝鎮定呢。
　　“哦，祖母，我還聽說壹個消息，大伯的錦衣衛千戶職位，可能要沒了！”朱浩用閑談壹般的口吻道。
　　“妳說什麽？”
　　朱嘉氏又在皺眉。
　　朱浩道：“我只是聽錦衣衛的朋友說，錦衣衛正在清算前朝老人，像大伯這樣以往沒立什麽功勞，如今也過了四十歲辦不成大事的，就要卸職，千戶的官銜可能會保全，但其職位就要讓給年輕人。”
　　“哼，孫兒啊，妳覺得祖母會信嗎？”
　　朱嘉氏當然不覺得朱浩真有這麽消息靈通。
　　朱浩笑嘻嘻道：“今天大伯回家了吧？見祖母後沒說點他眼下正經歷的公事？比如說，南京錦衣衛那邊有點事？這麽說吧，楊閣老想清理南京官場，而新皇呢也有此等想法，他們的意思是呢，讓大伯先去南京錦衣衛掛個職，祖母看這事咋樣？”
　　“妳說什麽？”
　　朱嘉氏先前定然是完全不信朱浩的鬼話的，但朱浩連朱萬宏提到南京事都能猜到，好像朱浩所說愈發接近真相。
　　朱浩笑容滿面：“既然大伯都要去南京了，那朱家人也該跟著壹塊兒過去，畢竟要去戍所的嘛，家人陪伴才能更好辦事。祖母不如回去好好準備壹下，準備啟程吧。”
　　“混賬！”朱嘉氏實在忍不住，壹拍桌子道，“妳這孽孫，胡言亂語些什麽？信不信老身……”
　　朱浩臉色變得冷峻：“信不信祖母會痛下殺手？就好像對待劉管家那樣？”
　　“妳……妳說什麽？”
　　朱嘉氏臉色陡變。
　　朱浩正色道：“先前興王府在朱家的細作，就是劉管家，後來應該是被大伯捅了出來，結果劉管家被朱家發配回鄉路上遭遇劫匪，而後屍骨無存，先前官府可是調查過此事，有沒有壹種可能……是祖母暗中殺人滅口呢？”
　　“妳……”
　　朱嘉氏來的時候，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以往來三房家裏找事，不是每次都可以讓自己好好撒野的嗎？
　　怎麽現在都不按套路出牌了？
　　朱浩冷冷道：“既然都是同族嘛，我還是可以出壹份力氣，就讓二伯回錦衣衛當個百戶吧，正好康陵那邊缺個看墳的活兒，就讓二伯去幹幾天，辛苦是辛苦了些，可能平時也暗無天日。本來他也不會幹別的，讓他看守皇陵應該不會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