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六章 我欲低調過壹生

　　十月江南天氣好，可憐冬景似春華。
　　立冬日，趙昊攜巧巧、馬湘蘭赴雪浪約，前往大報恩寺登塔。
　　因是入皇家寺院，登琉璃寶塔，為了少惹口舌，二女都挽起頭發，戴上方巾，穿上了男子的深衣。看上去，就像兩個俊俏的書生壹般。
　　似乎是因為女扮男裝，不用再守著女子矜持的緣故。
　　壹路上，兩個假小子很是興奮，從船頭跑到船尾，指指點點著沿途的美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馬湘蘭十分博學，什麽莫愁煙雨、鳳凰三山、杏村沽酒、長幹故裏……全都信口拈來，講得繪聲繪色，聽得巧巧目眩神迷，壹臉的崇拜。
　　就連趙昊也被馬湘蘭雅致的談吐、優美的辭藻深深吸引了，雖然裝作看書，卻壹直支楞著耳朵偷聽。
　　馬湘蘭跟巧巧講古，眼神卻瞄著趙昊，船到長幹裏的時候，她便笑吟吟道：“李太白遊金陵時，在這裏寫下了那首《長幹行》，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我知道，我知道！”巧巧便拍手笑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嘛。”
　　說到這，巧巧不自覺的瞟了趙昊壹眼。
　　趙昊安之若素，全當沒看見。
　　可馬湘蘭下壹句，差點沒把他驚到河裏。
　　“今人也填過壹首跟此處有關的詞，卻不讓李太白獨美呢。”
　　“快說快說。”巧巧興奮的催促道：“我看能不能比得上這首。”
　　“太長了，只跟妳說下闕吧。”便聽馬湘蘭幽幽道：“忍把千金酬壹笑？畢竟相思，不似相逢好。錦字無憑南雁杳，美人家在長幹道……”
　　“沒有李白的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多好啊。”巧巧卻是看不上這後壹首的。
　　馬湘蘭不禁羨慕的看壹眼巧巧，笑著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覺得。”
　　說著，兩人看向趙昊，異口同聲問道：“妳覺得呢？”
　　“這不廢話嗎？”趙昊直翻白眼道：“誰比得上詩仙啊？”
　　巧巧點點頭，十分高興趙昊有同樣的看法。
　　見他壹臉窘態，馬湘蘭掩口直笑。卻也點到即止，不會再捉弄下去了。
　　……
　　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便到了大報恩寺的碼頭。
　　自從籌到款後，雪浪便壹心撲在重修報恩寺的工程上，卻是很久沒和趙昊見面了。
　　此番趙昊應約而來，雪浪自然十分高興，早早就在碼頭上恭候了。
　　看著趙昊身邊，兩個女扮男裝的同伴，他不禁撫掌笑道：“趙施主被比下去了。”
　　“法師卻還是勝她們壹籌。”趙昊身為鬥嘴高手，幾乎可以幹爆壹切同性，怎麽會讓雪浪擠兌住。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並肩朝著寺門走去。
　　壹邊走，雪浪壹邊從袖中掏出本精美的冊子，塞到趙昊手裏道：“看看如何？”
　　趙昊見那書冊以印有蘭花暗紋的藍綢為表，上頭繡著三個雋永端正的趙體字《初見集》。
　　他好奇的翻開扉頁，只見壹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簾——‘人生若只如初見’。
　　“因為工期問題，答應施主的金身羅漢趕不上了，便將此集作為臨別禮物吧。”雪浪頗為自得地說道。
　　趙昊眼珠子差點沒瞪下來，忙翻看後面的內容，果然都是那些從自己這裏流出去的詩詞。
　　前前後後差不多十幾首，連最新的那首‘十二樓前生碧草’都沒放過。
　　每首大作之後，還附有雪浪等名人的賞析，趙昊甚至從中看到了王世貞、華察、徐中行等人的大名。
　　說起來，沒有這近百篇賞析，那十幾首詩詞，根本就出不了壹本冊子……
　　“這，這……”趙昊看看冊子，又看看雪浪，壹陣哭笑不得。
　　“趙施主不必客氣。貧僧就是再忙碌，也不會忘了我大明詩壇的復興大業。”雪浪兩眼放光，喋喋不休的表功道：“之前我求王盟主點評，他遲遲不肯回應，還是前幾日才回信附文的。緊接著華太師，還有後七子中的兩位也都寄來了賞析。貧僧便請金陵書局馬上改版，將這些名人賞析，連同妳那首新出的《蝶戀花》壹並付梓。”
　　“開個價吧，買回所有雕版要多少錢？”趙昊苦笑問道。
　　“晚啦。”雪浪卻壹臉奸計得售的浪笑，兩手向天攤開道：“就在昨日，這《初見集》已經擺上了金陵的各大書店，壹夜之間，五千冊便被搶購壹空。昨晚，書局又緊急加印了壹萬冊，此刻，應該已經發往蘇松杭嘉壹帶了……”
　　像是為了證明雪浪的話，馬湘蘭袖中不慎掉落了壹本，正是還散發著油墨香味的《初見集》。
　　怪不得，她知道那首‘十二樓前生碧草’呢……
　　見已是覆水難收，趙昊不禁長嘆壹聲道：“我本想低調過壹生，誰知遇上妳個賊和尚……”
　　“施主想通了就好。”雪浪聞言大喜道：“我大明詩壇等著妳站出來統領呢！”
　　“先把出書的錢給我算了。”趙昊便朝他伸出手。
　　“貧僧本打算負擔所有費用。”誰知雪浪也朝他伸出手道：“既然趙施主不忍心，那就付我三千兩出版費吧。”
　　“什麽？妳出書，還要給書局錢？”趙昊難以置信。
　　“原本是不要的。但又是改版又是加急，不加錢人家怎麽能答應呢？”
　　“那出了書，賣的錢歸誰？”
　　“當然是書局啦。”雪浪壹臉理所當然道。
　　“我們分不到？”趙昊指了指自己。
　　“對啊。”雪浪點點頭。
　　“那我能得到什麽？”趙昊感覺很是荒謬。
　　“說庸俗點叫名氣，說高雅點叫聲望。”雪浪眨眨眼，壹拍腦袋道：“對了，忘記趙施主最不喜歡出名了。”
　　說著，他收回了手，嘆氣道：“費用還是貧僧自己負擔吧。”
　　“怎麽說的，好像成了我欠妳人情了？”趙昊壹陣咬牙切齒道：“我壹定要把這陋習改過來，讓人能靠寫書賺錢，賺大錢！”
　　“唉，趙施主又庸俗了。”雪浪輕嘆壹聲，站住腳道：“請登塔吧，讓我佛凈化壹下妳的心靈。”
　　趙昊這才驀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那座通體琉璃的通天寶塔之下。
　　馬湘蘭和巧巧，也是頭壹次這樣近距離的瞻仰這座琉璃寶塔。三人立在塔下，只見其高百余丈、直插霄漢。五色琉璃、合成頂冠。黃金寶珠，照耀雲日！
　　只覺自身之渺小，大明之繁盛，直欲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