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滸墅關

　　東亭鎮距離太湖也就二十裏，而且是順流。
　　兩條大船從碼頭出發，經北興塘河入梁溪河進太湖，統共就用了半個時辰。
　　洪澇季節，太湖之水自西而東、由北向南流動，所以倒黴的是蘇松。
　　最倒黴的自然是號稱蘇松澡盆的昆山了。
　　壹行人順流而下，天黑時便到了西京灣。
　　趙公子路上就跟華伯貞說好，自己先回蘇州去籌錢。
　　水匪索要十萬兩贖金，可是三噸多的白銀呢，誰也沒法帶身上不是？
　　華伯貞的意思是，把船和糧食留給水匪，差不多也就過去了。
　　但趙公子卻說，不怕壹萬，就怕萬壹。萬壹水匪不受洞庭商會控制怎麽辦？
　　所以還是得做好兩手準備。
　　華伯貞覺著也有道理，兩人約定好了聯絡方法，便在西京灣外湖分開。壹個往東進灣，壹個南下洞庭，去找翁會長了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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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分兩頭。
　　趙公子這樣的誠實守信小郎君，自然不會誑熱情幫忙的華伯貞了。
　　他真的乘船進了西京灣。
　　不過沒走木光運河去蘇州城，而是從北面的滸東運河去了滸墅關。
　　滸墅關在蘇州城北十裏處，是江南第壹鈔關，橫跨運河之上。南北商旅攜帶貨物都要在此點驗課稅，自然催生出吳中壹等壹的繁華之地。
　　大船抵達滸墅關時，已是夜半三更了，關鎮上卻依然燈火通明。
　　透過蒙蒙的雨簾，只見運河兩岸燈火通明，壹串串彩燈映照在河面上，河水也變得流光溢彩起來。
　　酒家青樓依然喧鬧，絲竹之聲、男女調笑不絕於耳，讓人仿佛回到秦淮河畔壹般。
　　趙昊卻無心欣賞這雨中曖昧的夜景，目光只在街兩旁來回，尋找伍記的招牌。
　　滸墅關錢莊票號雲集，不可能沒有伍記的。
　　“在那兒。”還是巧巧眼尖，壹眼看到橋邊壹座兩層臨街的鋪面上，懸掛著長串的氣死風燈。
　　上頭果然寫著‘伍記錢莊’四個字，但燈沒點著，怪不得趙公子漏掉了呢。
　　“不錯。”趙昊贊許的點點頭，巧巧便很得意。
　　雖然是半夜，但碼頭上依然停滿了等著明日過關的商船。
　　好容易找了個泊位停下，趙昊等人上岸，高武拍響了伍記緊閉的門板。
　　隱隱有燈光從門縫中透出。
　　“誰？”裏頭傳來警惕的問話聲。
　　“並肩子！”高武身後的趙昊沈聲答道。
　　‘並肩子’是朋友的意思。伍記乃黑道出身，自有壹套聯絡的切口。
　　在北京時，葉氏都教給趙昊，不然他還真叫不開這個門。
　　“渾天汪攢？”裏頭安靜片刻，換了個問話的。
　　黑燈瞎火妳來幹啥？
　　‘吃飄子錢的老合打鷓鴣，掌班的折了來合吾。’
　　水匪打劫，妳東家落人家手裏我來幫忙了。
　　趙昊壹邊對黑話……哦對了，黑話的黑話是春典。壹邊暗暗吐槽，就不能能好好說話嗎？
　　但轉念壹想，四百年後各行各業還都在拼命拓展自己的黑話，好提高進入的門檻，不讓外行人輕易入門呢。
　　何況這年代至少還有安全上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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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通暗號對下來，裏頭的人終於卸下了門板。
　　壹看好家夥，幾十支槍瞄著門口。店裏的夥計、護衛人手壹支，全都是最新式的鳥嘴銃。
　　高武趕緊將趙昊護在身後。其實不用緊張，火繩還沒點呢。
　　卻聽裏頭響起個驚喜的聲音。“趙公子！快把槍放下，這是大小姐的哥哥！”
　　夥計護衛們這才嘩啦啦收起槍。
　　趙昊看著那向自己行禮的中年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笑。
　　馬秘書便知道，公子的臉盲癥又犯了，便湊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這是江小姐身邊的米管家。”
　　“米管家，妳不是陪著江小姐嗎，怎麽在這兒？”趙公子這才得以開口。
　　“回公子，水匪放我回來傳信，三天內準備好贖金。”米管家請趙昊到樓上賬房說話，關上門才垂首道：“小人壹到此處便命人火速稟報揚州。想到昆山還等著糧食救命呢，又趕緊通知了公子。”
　　“我人在無錫，下頭人輾轉送信過來，來遲了壹天。”趙昊先解釋壹句，便沈聲道：“水匪什麽路數？”
　　“都蒙著面，認不出來。”米管家苦笑壹聲：“這麽大的太湖，大大小小的水匪十幾二十綹呢。”
　　“他們老巢在哪？”趙昊又問道。
　　“也不知道。”米管家郁郁垂首道：“賊人都蒙著面。”
　　“那妳們怎麽聯絡？”趙昊再問。
　　“他們讓後日中午前，把銀子送到小竹山上，放進挖好的坑裏埋上，等他們拿到錢就可以放人了。”米管家忙答道。
　　“這樣啊。”趙昊聞言心下大定，這才在椅子上坐下，讓米管家將遭劫的經過講給他聽。
　　米管家告訴趙公子，前日大小姐親自押了五條糧船從宜興出發。船行到湖中央時，平臺山的天然河港裏，忽然沖出十幾條槍船來。
　　槍船是太湖上特有的小船。兩頭削尖，長不盈丈，闊僅三尺，二櫓壹漿，體輕而行捷。因為船舵形似木槍，故稱之為槍船。
　　這種類似於後世快艇的小船，快速靈活、便於隱藏，是水匪們在太湖上討生活的不二選擇。
　　糧船又大又笨還滿載，自然逃都沒法逃，很快就被槍船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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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著大雨，鳥銃弩弓都不好使，水匪可以肆無忌憚的靠上來。他們用搭鉤抓住我們的船，威脅不投降就要放火燒船。”只聽那米管家講述道：“松明火把是不怕雨水的，扔進艙裏就能點著大火，大小姐審時度勢，讓我們向水匪投降。”
　　“嗯，明智。”趙昊點點頭，又輕聲問道：“他們知道江小姐在船上嗎？”
　　“不知道，大小姐和侍女都換了男裝，混在船夫中了。”米管家忙答道：“水匪讓小人回來傳話，三天內準備十萬兩贖金，保證物歸原主、不傷壹人。然後小人便被他們用小船送到了岸上……”
　　“唔。”趙昊又追問了壹番細節，然後拍板道：“贖金我來出，妳們立即籌錢！”
　　“這，使得麽？”米管家不由驚喜萬狀。這麽大壹筆款項，自然不是他們這些管事檔頭能動用的了。
　　必須要向揚州請示，獲得葉氏的授權才行。
　　但那樣黃花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