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壹章 項元汴

　　大收藏家項元汴又黑又矮又胖，脾氣還很暴躁。
　　他曾在秦淮河曾經迷上個相好的，離別時妓女與他難舍難分，說了很多非君不嫁的話。
　　老項回家後對那妓女念念不忘，便斥巨資買了大塊沈香木，請能工巧匠制成壹具千工床。又帶足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作為聘禮去南京，準備給那妓女贖身。
　　誰知幾個月不見，對方居然忘了其貌不揚的矮冬瓜項元汴，把他晾在壹邊，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項元汴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再次自我介紹，女嘉賓……哦不，女史這才想起自己的金主爸爸，慌忙攆走了客人，重新梳洗迎接他。
　　他讓人將禮物擡下船來，全都擺在秦淮河畔的鈔庫街上，引得無數人圍觀。秦淮名妓也紛紛跑過來，向那女史道賀，恭喜她遇到良人了。
　　女史也是樂顛兒了，趕緊拿出銀子擺酒席慶賀。眾人攛掇她向項元汴敬酒時，誰知項元汴卻把酒潑在地上，指著她大罵：‘人說青樓女子寡情薄幸，我先前還不信，以為自己遇上了有情人。誰知真是不信也得信了！’
　　他便命人將那些綾羅綢緞全都堆在沈香木床上，壹把火燒了起來。結果整條鈔庫街上都異香撲鼻，四五日不散。
　　於是鈔庫街便被人改稱‘沈香街’，就是拜這憨憨所賜。
　　打那次之後，項元汴再不踏足青樓，性情也愈加自閉暴躁。
　　見趙公子如此盛氣淩人，才頭回接觸就要逼人站隊，他當場就想懟上了。
　　壹旁又白又高又瘦的錢若水卻輕輕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今日他們應邀前來，是要摸底，而不是置氣的。
　　這種把戲沒必要當真的，喝了又怎樣，事後裝傻不認就是。
　　他便端起茶盞呷壹口，贊道：“好茶。”
　　項元汴見狀，只好也敷衍喝壹口，氣呼呼道：“茶是不錯，就是‘嚇煞人香’這名字，怕是上不得臺面。”
　　“這是原先西山島鄉民的叫法。”劉正齊便笑著接茬道：“公子上次不是說，要給它起個文雅點兒的名字嗎？”
　　“起了，諸位聽聽如何。”趙公子便頷首笑道：“叫碧螺春如何？”
　　心說麻子對不起了，反正妳爹也沒機會入關了，命名權便是本公子的了。
　　“碧螺春？”眾人聞聲贊不絕口。“好名字，不愧是公子啊！”
　　“此茶必與天池茶、虎丘茶齊名，成為我蘇州又壹名茶啊！”
　　“單名字就蓋過那兩種了，這碧螺春必為蘇州第壹名茶，與杭州龍井爭鋒！”
　　“碧螺春茶分五級。”趙公子輕呷壹口茶湯，悠悠說道：
　　“最頂級的條索纖細，卷曲成螺，滿身批毫，銀綠隱翠，確實不亞於龍井。因其色澤鮮潤，又因林中丞也愛喝，我便稱之為‘潤茶’。”
　　說著他忽然眼圈壹紅道：“不知中丞還能不能再喝壹次潤茶了。”
　　登時滿室皆寂，無人敢接他的話。
　　在場都是消息靈通之輩，無人不知林巡撫的遭遇。都知道蘇松即將迎來壹場疾風暴雨，這時候誰敢亂接話？
　　趙公子便擱下茶盞，掃壹眼齋中眾人道：“諸位不是江南集團的股東，就是我們的債權人，大家壹榮俱榮，壹損俱損。”
　　項元汴剛想說，我可什麽都不是，我就是個普通的儲戶，就是存的錢有點多罷了……
　　卻聽趙昊沈聲道：“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眾人點點頭，紛紛收斂心神，洗耳恭聽。
　　項元汴也強忍住開嘲諷，先聽他怎麽說。
　　……
　　“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林中丞在上海出事了。”趙昊語氣低沈，滿含深深的憤怒道：
　　“江南醫院已經搶救了他三天三夜，依然人事不省。”
　　“趙公子，林中丞還有救嗎？”眾人忙七嘴八舌問道。
　　“只能求老天開眼了。”趙公子輕籲壹聲。
　　“據說鄭副使也瘋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來賓們滿心的疑問，終於有人解答了。
　　趙昊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石破天驚道：“他是裝瘋而已。”
　　“嘶……什麽？”眾豪紳紛紛倒吸冷氣。“堂堂四品大員，居然裝瘋賣傻？”
　　“這壹切的背後，究竟是不幸的悲劇，還是另有隱情？”眾人等待著趙公子的答案。
　　“是另有隱情！”只聽趙昊不遮不掩，直言不諱道：
　　“因為就是他受徐璠指使，謀害林中丞！事後擔心徐家和朝廷都不會放過他，便自作聰明想要裝瘋過關。可惜骨頭不夠硬，被本公子壹嚇就說了實話！”
　　立在他身後的高大哥，嘴角抽動兩下，心說那是壹嚇嗎？簡直要嚇死活人好嗎？
　　“啊？”
　　“什麽？”
　　“我的天吶！”
　　眾賓客有的張大嘴巴，有的瞪大眼睛，有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有的雙手抱胸……壹個個險些嚇出心梗。
　　眾人實在是難以置信，徐家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加害壹位堂堂巡撫！
　　更讓他們難以相信的是，趙公子居然敢打破潛規則，將這件事當眾大聲講出來！
　　對於這種永遠不能公布的真相，難道不應該是知情者都緘口不言，最多含沙射影暗示壹下嗎？
　　趙公子怎麽就這麽說出來了？是誰給他的這份勇氣？
　　難道他做好準備跟徐家決壹死戰了嗎？
　　這下就連項元汴也面如土色，沒了跟趙昊叫板的勇氣。
　　這麽猛的小夥兒，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
　　趙昊面無表情看著嚇成壹團的眾豪紳，壓下心頭淡淡的厭惡，命人將鄭元韶簽押過的證詞，拿給眾人傳看。
　　什麽？供詞不是送去京城了嗎？這麽好用的武器，壹份怎麽夠用？趙公子讓人抄了三份，每壹份都有鄭元韶的親筆簽名紅手印。
　　“此事形同謀逆，”看完供詞，徐邦瑞心驚肉跳道：“這幫人喪心病狂了。”
　　“是啊，沒想到徐閣老壹世英名，敗在自己兩個兒子身上了。”華太師搖頭嘆氣道：“怎麽就不接受嚴閣老的教訓呢？”
　　“這份口供壹旦公諸於眾，徐家將立馬成為眾矢之的。”王夢祥也撚須沈吟道：“但想來，公子也認為，這樣做弊大於利吧？”
　　“是啊，公子……”壹眾八大家的成員全都有些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