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殯

　　九月十五宜下葬。陳懷秀選定這壹天，讓亡夫入土為安。
　　這天陰沈沈的，三沙島上壹片素白。
　　淒厲的嗩吶聲中，長長的出殯隊伍從海沙鎮壹直排到馬家墩，綿延好幾裏。
　　隊伍打頭的是八桿紅色旗，四面龍頭銅鑼，四把遮陽紅傘，四把綠扇。還有金瓜鉞斧，朝天蹬、鶴童虎判和頂盔掛甲面目猙獰的兩個開路鬼。
　　後頭是吹吹打打的樂隊，再往後是扛著引魂幡的兩位長老，持著哭喪棒的八位堂主。再往後，才是虎妞和壹個婦人扶著的陳幫主。
　　陳懷秀壹身重孝，垂淚不已。身後是十六名黝黑的壯漢，壹起擡著楠木的大棺。
　　再往後，才是來送葬的賓客，沈家的旁支，以及抱著紙人紙馬、安靈物、金銀山的幫眾、家屬。
　　趙昊和金學曾都穿著白色的官員吊服……便是將圓領官袍換成白絹所制的袍子，其余烏紗帽、革帶、皂靴均不需要更換。
　　哀樂聲中，看著壹眼望不到尾的隊伍，趙昊輕籲壹聲道：“這沙船幫可真夠大的。”
　　“是啊，這還是讓另兩個鎮的人，都等在馬家墩呢。”金學曾深以為然道：“現在全縣七萬多口人，他們就占了壹多半。”
　　“那妳盼著他們搬走？”趙昊撇撇嘴。“有民才有官，老百姓都搬走了，妳當光桿縣令啊？”
　　“那不是破罐子破摔嘛。”金學曾訕訕笑道：“師父來了，當然是全都要留下了。”
　　“這次陳幫主是下了決心的。”趙昊的目光落在那口楠木棺上，回憶起那晚的詭異壹幕，忍不住打個寒噤道：“這時候讓沈幫主下葬，就是要讓全幫都知道，她已經決定留下來。”
　　“嗯。”金學曾點點頭道：“這女人不簡單。”
　　“廢話。”趙昊白他壹眼，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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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明島是淤泥沈積而成，自然沒有山也沒有石頭。馬家墩便是三沙唯壹的高地了。
　　其實是壹個稍稍隆起的土阜。
　　沈家的祖墳便在這裏。
　　吉穴早已挖好，是壹個深約壹丈的大坑。
　　內裏用條石砌成，陪葬用的壹應物品也都擱好。
　　這已經是島上最隆重的墓穴了。
　　“吉時已到，恭送幫主上路！”擔任執事的牛長老哞的壹聲。
　　馬長老便當場宰了只黑狗，將溫熱的黑狗血倒在碗裏，灑了墓穴壹圈。其意是祛邪，讓安息於此的靈魂，不至於被荒神野鬼打擾。
　　灑狗血者，必定是死者的至親之男子。原本該是小滕的任務，但他還病著，禁不起折騰。馬長老便代他撒了這狗血。
　　當最後壹滴狗血灑落在地，他將大瓷碗重重擲在棺蓋上擊碎。
　　哢嚓壹聲，牛長老又高聲唱道：
　　“拜別幫主！”
　　這聲音低沈又帶著淒涼，周圍近千名披麻戴孝的沈家人以及所有幫眾，就像是被春風掃過的麥子壹般，齊刷刷的跪伏下去。
　　擡棺的黑漢子們，緩緩擡起了棺材。
　　陳懷秀撲上去，抱著棺材失聲痛哭起來。被虎妞和那夫人給硬生生架走。
　　“壹拜！”
　　幫眾們都把額頭貼在地上，宛如平地裏開起了壹朵朵白菊花，在秋風中搖曳。
　　“二拜！”
　　棺木穩穩落在墓穴中。那股妖風又起，刮得趙公子面皮生疼，趕緊也乖乖低下頭去。
　　“三拜！”
　　風聲，哭聲，被風扯著的旗聲、幡聲，還有那壓不住的嗩吶聲，讓蒼涼悲痛的氣氛蔓延在整個曠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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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禮之後，眾人回到海沙鎮、吃過解穢酒，太陽已經偏了西。
　　趙昊和金學曾回到沙船幫給安排的客房，江雪迎也在那兒。
　　她跟著壹起來到三沙，但女孩子家的沒有去出殯，便在鎮上等著。
　　待兩人換下吊服，洗刷幹凈，那邊小虎來請貴賓到沈幫主府上用晚飯。
　　三人便跟著小虎，來到上次趙昊和李時珍看病的那棟宅子。
　　陳幫主也換下了重孝，恢復了素白衣裙的打扮，先向三位貴客行禮，道聲招呼不周，又向趙昊再次拜謝。
　　“幫主姐姐太客氣了。”趙公子穿壹身寶藍色的綢袍，戴著軟翅的唐巾，說不出富貴閑適。
　　“對了，小弟弟好點了沒？”
　　“勞公子掛念，小滕見好了，這幾天都沒再哭鬧，臉色也好看多了。”陳懷秀感激不盡道：“公子恩情似海，懷秀永遠也還不清啊。”
　　“道謝的話就不必再說了。”趙公子刷得壹聲打開了折扇，上書‘助人乃快樂之本’七個飄逸的大字。
　　“咱們還是快點吃飯吧，餓死了都。”
　　陳懷秀嘴角抽動壹下，顯然還不適應趙公子脫線的風格。
　　她趕緊請趙昊三人入席，也沒叫牛馬二長老，只自己壹人陪客。
　　顯然是想先探探趙昊和縣裏的口風再說。
　　席間兩個女子壹個未成年，便沒有喝酒，很快就用完了晚飯。
　　虎妞收拾下碗筷，換上茶盞後，陳懷秀便主動問道：“不知接下來，有什麽需要沙船幫配合的？還請公子示下。”
　　趙昊和金學曾對視壹眼，心說這女人還真是當幫主的料。哪怕如此被動如此弱勢的局面，都不肯露怯。
　　不過趙公子素來不喜歡談判扯皮。他便呷壹口茶水，微笑道：
　　“本公子是出了名的‘沒事兒忙’，能有什麽正事兒？還是請知縣大人說說吧。”
　　“師父說笑了。”金學曾馬上配合道：“弟子就盼著這破縣趕緊撤，好丟了這烏紗，回去跟著師父做學問呢。”
　　見兩人說話壹個比壹個刺耳，陳懷秀知道自己的提防讓人家不快了。
　　她暗嘆壹聲，起身致歉改口道：“沙船幫已經退無可退，還請公子和老父母指條明路。”
　　江雪迎面上壹片祥和安寧，心裏卻暗暗偷笑。還不是怪大哥妳自己整天裝嫩，人家怎能不試試看，能不能拿到壹點主動權呢？
　　‘這態度才對嘛。’趙公子微微壹笑，輕搖著折扇道：“幫主姐姐要這麽問的話。那我就姑妄說之，妳姑且聽之了。”
　　“公子請講。”陳懷秀忙做出洗耳恭聽狀。
　　“這些天我把崇明的沙洲大體轉了轉，又詢問了壹些專業人士。”趙公子便大言不慚道：“基本弄清楚了崇明沙洲坍塌的原因，也大體有了個救治的思路。”
　　其實他就陪著妹子去沙洲看了看鳥，至於專業人士……這世上還有比趙公子更專業的嗎？
　　“說白了，就是江流海潮兇猛，沙洲抵擋不住，才會不斷虧他。所以沒什麽好說的，就是要大修海塘，築敵水壩才能保住沙洲不再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