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光榮的趙二爺

　　趙二爺是趴在門板上，被同年們擡回家的。
　　雖然有轎子和馬車，但人擱裏頭誰看得見啊？
　　自然是把二爺大大方方展示出來，讓壹群同年簇擁著招搖過市，才能把廷杖的效果發揮到最佳了。
　　於是從左安門到春松胡同，整整七裏地的距離，趙守正就像社日裏，被擡著遊街的神牛壹樣，任憑沿途百姓圍觀欣賞、評頭論足。
　　“哎呦，這誰啊，又給打成這樣？”
　　“咦，這不是趙狀元嗎！真白……”
　　“為什麽挨打啊？”老百姓議論紛紛。
　　“我們兄長怒斥權奸！”同年們便大聲對沿街百姓，宣傳起趙二爺的光輝事跡。“是替天下百姓吃的廷杖！”
　　其實三言兩語也說不清，兄長到底為何吃的廷杖。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這就好比奧運會拿金牌，誰管妳是什麽項目？
　　只要吃過廷杖，就是大忠臣！那是要鄉裏立碑、史書明載的濃墨重彩的光榮史，終身令人傾慕，天下以為至榮的！
　　因此，這絲毫不影響同年們群情激昂的替老大哥鼓與呼。
　　也同樣不影響京城百姓熱淚盈眶的對趙二爺致以崇高的敬意。
　　畢竟朝堂的事情離他們太遙遠，大家只需要簡單區分開忠臣、奸臣。然後崇拜前者，唾棄後者即可……
　　“國朝二百年，還沒聽說過有被廷杖的狀元郎呢。”沿途百姓紛紛垂淚膜拜道：
　　“堂堂文曲星，不是為了咱老百姓，能遭這份罪嗎？”
　　“趙狀元，京城的老少爺們念妳壹輩子呢……”
　　聽到那壹聲聲動情的表白，臊得趙二爺面紅耳赤，在床板上扭來扭去，險些從上頭掉下來。
　　趙某受之有愧啊，爺們兒們。比起那些真正為民請命的好漢來，我其實就是打了架罵了個人，然後被皇上尅了壹頓而已……
　　他真想從床板上蹦下來，捂著臉跑回家。
　　單從這壹點上來說，趙二爺就比絕大部分沽名釣譽、故意蹭廷杖的文官要強。
　　至少，他還知道廉恥。
　　可惜，他兒子不知道……
　　趙二爺只能默默接受‘命運’的安排，壹路任憑大眾參觀。
　　天擦黑才在嗩吶聲中，被緩緩的擡回了春松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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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昊以父親需要治療為由，讓幾個弟子將眾同年請出屋去，然後才請隔壁老王太醫過來瞧瞧。
　　老王太醫對為民請命趙二爺滿心崇敬，還專門宰了自己喝奶的羊，捧著熱乎乎的羊皮過來，準備給趙二爺貼上。
　　可把他褲子壹扒，老王太醫登時沒了興致，把羊皮往趙士禎懷裏壹丟，悶聲道：“用不著，浪費老夫壹頭羊。”
　　“不要緊，貼上吧。”範大同湊上來，賠笑攛掇道：“不然人家腚上有羊毛，我兄長的腚還光溜溜，多不體面？”
　　“滾蛋吧妳！”趙守正終於忍不住，蹦起來踹了範大同壹腳。“那樣老子還有臉見人嗎？”
　　大家登時露出驚異的目光，屁股還用見人？
　　“別激動，妳腚都沒破，想貼都貼不上。”老王太醫嘆口氣道：“抹點消腫的藥膏，幾天就好了。”
　　說著便丟下壹個小瓷瓶，準備合上藥箱往外走。才發現藥箱裏，不知何時多了壹盤銀錠。
　　老王太醫不動聲色，背起明顯沈了許多的藥箱走出房中。
　　唔，兩百兩左右……
　　院子裏，壹眾同年正在焦急等待，馬上圍了上來。
　　“大夫，我兄長的傷勢如何？”
　　“不會落下殘疾吧？”
　　“性命無憂乎？”
　　“諸位放心，趙狀元已經脫離危險了。”王老太醫便正色道：“用上我祖傳的棒瘡藥，兩三個月就能痊愈。”
　　說著他掃視眾人壹圈道：“傷號需要靜養，不要在這裏喧嘩了。”
　　然後便在眾人膺服的目光中，步履沈穩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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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日，趙守正自然要在家臥床靜養。
　　李承恩和李明月天天過來探望，當然前者是真實的探望，後者是虛假的探望……
　　長公主也想來瞧瞧，趙郎的傷處怎麽樣了？卻被柳尚宮和姬司正苦苦勸住了。
　　堂堂長公主怎麽能去探視壹個男子呢？何況還是個年齡相仿的鰥夫。
　　想不讓人往歪處尋思都難啊。
　　張居正也派敬修幾個過來探視趙守正，還給他捎了好幾根棒子粗的遼東野山參。
　　李茂才和陳於陛也代表各自的老子過來慰問。
　　雖然這有點打徐閣老臉的嫌疑，但當老子的總不能攔著子女尊師重道吧？
　　探視完了趙守正，李茂才和陳於陛磨磨蹭蹭還不肯走。
　　趙昊正坐在天井裏冥思苦想出卷子……他要摸壹摸底，看看弟子們的數學水平，能不能匹配上自己的第二節課。
　　“咦，怎麽還不走？”好半晌，趙昊才伸個懶腰，看到二位公子依然站在那裏。
　　“聽說師祖要外放了。”李茂才便壹臉擔心的小聲道。
　　“嗯。”
　　“那老師呢？”
　　“跟著走。”趙昊壹邊低頭翻書，壹邊隨口答道。
　　“那我們怎麽拜師啊？”李茂才和陳於陛有些著急道。
　　兩位公子到現在，還沒通過入門考試呢。
　　“沒想到，二位還記著這茬呢。”趙昊擱下手頭的活計，寬宏笑道：“當初那約定，就當開玩笑的，不作數了。”
　　然而他越往外推，李茂才和陳於陛就越想往裏進。
　　“那怎麽行？君子壹言駟馬難追！”
　　“是啊，老師，妳是不是嫌棄我們太笨？”陳於陛堂堂庶吉士，說出這種話來，可見自信心已經被《幾何》摧殘成何等模樣？
　　李茂才也可憐巴巴的看著趙昊。
　　兩人知道，如今趙公子的科學，可不是年初時門可羅雀，還得三陽去各家會館拉人入夥的冷清模樣了。
　　經過這半年的折騰，人家已是聲名鵲起，每日都有好些想要拜入科學門下的。
　　沒法子，趙昊只能在東院科普展覽室對面，又開了個報名處。每日派弟子輪流坐鎮，考校前來報名的讀書人。
　　壹個月來，大概有三百多人前來報名，通過考試的也有三十來人。
　　加上陽陽們和趙士禎，趙昊的學生正兒八經有壹個班了呢。
　　趙老師正經學生都教不過來，哪還稀罕咱們這兩個笨蛋？
　　所以說，二位公子都是實誠人，對趙老師的認識還停留在表面。
　　他們要是多了解壹點，肯定就知道趙公子壹定不會放過，收首輔和次輔公子為徒的機會。
　　哪怕兩位真是笨蛋，宣傳效果也杠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