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九章 通關節與講原則

　　魏國公府，今天是老公爺頭七的日子。
　　此時有‘燒七’、‘守七’的風俗，就是說從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七天為壹個忌日，即所謂‘頭七’‘二七’、‘三七’，直至‘七七’。
　　因為據說死者從去世之日起，每隔七天閻王要審問亡魂壹次，共過堂七次，故又稱‘過七災’。為了幫過世的親人過關，家人逢七都要焚香燒紙，貢獻酒肴祭奠。其中又以頭七和末七祭禮最為隆重，要親友皆至、孝子哭靈的。
　　於是頭七這天，壹眾徐家親朋、南京勛貴又吹吹打打，哭哭啼啼的折騰了壹天。至親好友夜裏還得守夜，待午夜吃了‘頭七餛飩’後，又要派人到別人家地裏‘偷菜’，目的是要被偷之家咒罵，據說罵得越兇，閻王爺那邊關過的就越快，也不知是個什麽道理。
　　其實徐家完全沒必要‘偷菜’，就魏國公這半個世紀幹的壞事兒，不知多少人咒罵他呢……
　　白天燒七時，平江伯、南和伯這壹幹子伯爵，哭的比誰都兇，聲嘶力竭的念著老公爺的好，說恨不得跟他老人家上路。弄得徐邦瑞好生尷尬，妳說他個親兒子總不能讓外人比下去吧？不然賓客們都搞不清到底誰死了爹？
　　徐邦瑞只好也跟著不停的嚎喪，壹天下來嗓子腫的像塞了棉花，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好容易捱到天黑，心說這幾個傻伯夷終於可以走了。誰知幾人居然堅持要留下給老公爺守靈。
　　“我謝謝妳們啊……”徐邦瑞嘶啞著嗓子，沒好氣道。
　　“不客氣，應該的。”陳王謨幾個就像看不懂氣氛壹樣，死皮賴臉留了下來。
　　夜深，賓朋散盡，就連徐家人也都撐不住，溜號回去休息了。
　　看著變得空蕩蕩的靈棚，徐邦瑞這才冷笑道：“說吧，妳們又闖什麽禍了？”
　　他雖然還沒繼承爵位，但儼然已經是金陵勛貴之首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漫說金陵只有魏國公府壹家公爵。就是放眼大明，又有哪家勛貴敢列中山王府之前？
　　“這……”陳王謨幾人互相看看，尷尬笑道：“果然瞞不過大公子。”
　　這才吞吞吐吐，將那日吊唁之後發生的事情，避重就輕講與徐邦瑞。
　　“什麽？”徐邦瑞壹聽就炸了毛，要不是在他老子靈前，他非得操娘日宗不可。
　　“妳們這幫不知死活的王八蛋，招惹誰不好，偏去招惹那祖宗！”恨得徐邦瑞壹腳揣在陳王謨大腿上，把他踹趴在地下。
　　“我們也是被他逼上絕路，氣不過才想嚇唬嚇唬他的。”南和伯小聲道：“就是想讓他知道知道我們不是好惹得。”
　　“沒想到那小子竟故意撩撥我們上套……”東寧伯也苦著臉道。
　　“妳們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找死！”徐邦瑞氣抖冷的指著幾人道：“我們徐家都鬥不過那煞星，誰給妳們的勇氣去招惹他的？！”
　　“大公子幹嘛總說些喪氣話？堂堂魏國公府，還能怕個毛頭小子？”誠意伯劉世延唯恐天下不亂道。
　　“我家老二還在西山島上倒夜香呢！”徐邦瑞冷笑壹聲，根本不吃他那套道：“是我兒子拜趙公子為師，這才緩和了兩家關系，現在與他稱兄道弟，關系緊密，妳們休想挑撥我與趙公子的關系。”
　　說著他臉壹沈道：“再挑唆壹句，就徹底絕交！”
　　“別別，大公子誤會了，我們不是不服氣，我們是來求救的。”南和伯趕緊捂住劉世延的臭嘴，滿臉堆笑道：“正是知道大公子與那趙公子相善，還請代為說和壹二，化幹戈為玉帛啊。”
　　“哦，現在想著化幹戈為玉帛了？”徐邦瑞哂笑壹聲道：“七天前不是挺硬氣的，要讓人家走著瞧嗎？”
　　“這不已經瞧過了嗎……”東寧伯訕訕道：“大公子，這都什麽時候了，您就別挖苦我們了。看在咱們幾代人交情的份上，救我們壹次吧。”
　　“是啊大公子，咱們金陵這幫人貓不叼、狗不咬，全靠彼此同氣連枝，妳可不能不管我們啊。”
　　“管管管，我怎麽管？”徐邦瑞冷哼壹聲道：“我連自己弟弟都要不回來，哪有本事幫妳們？”
　　劉世延翻下白眼道：“妳那是故意不讓徐邦寧回來吧。不然憑妳兒子和趙昊的關系，真要開口撈人，就不信姓趙的不給這個面子。”
　　徐邦瑞登時面色鐵青，壹指門口道：“滾出去！”
　　幾人趕緊七手八腳把劉世延這個惹禍精架出去，然後進來跪在徐邦瑞面前。
　　“大公子盡人事、聽天命吧。只求給那趙公子帶個話。”陳王謨郁悶的低頭道：“這次我們認栽了，條件隨便他開，只求別把事情鬧大。”
　　北京那幫當官的，可早就看他們這些勛貴不順眼了。真要傳到隆慶皇帝那裏，罷官下獄、褫奪爵位都是輕的，弄不好要抄家流放的，那可比死了還慘。
　　“我這頭七守孝呢，怎麽去見趙公子？”徐邦瑞壹臉為難道，他可不會輕易答應的。壹點誠意都沒有，還想讓自己幫忙當說客？門兒都沒有。
　　“大公子救命啊……”
　　“我等日後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
　　“定以大公子馬首是瞻，妳讓我們往東絕不往西，讓我們攆狗絕不攆雞！”
　　幾個勛貴苦苦哀求起來，他家的清客也從旁幫著勸。好說歹說，徐邦瑞才松了口道：
　　“行了行了，真是上輩子欠妳們的。”
　　說著他看壹眼徐維誌道：“妳明天快馬加鞭去找妳師父，告訴他我們事前絲毫不知情。問問他是個什麽章程，不用考慮我，弄死他們我都沒意見！”
　　“別，大公子……”陳王謨幾個可憐巴巴的望著徐邦瑞。
　　“唉……”他這才郁悶的嘆口氣道：“要是有可能放他們壹馬的話，條件盡管開，他們要是不答應我就不管了。”
　　“是，父親。”徐維誌郁悶的點點頭，嘟囔道：“可我不能空著手吧，師父非把我攆出來不可。”
　　“當然不能。”徐邦瑞也是存心殺殺漕運集團的氣焰，點頭道：“妳陳伯伯他們有的是錢，肯定會給足誠意的。”
　　“哎哎，那當然……”陳王謨幾個點頭不叠，他們現在只求能把事端壓下去，必須得給足趙昊、操江衙門還有徐家孝敬啊。
　　那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呀。
　　……
　　其實這會兒，趙昊業已乘船過了鎮江，行在通往蘇州的南運河上了。
　　尹千戶那邊已經領受機宜，放出風去讓勛貴知道他們闖了大禍，然後就坐等他們上門送錢。但趙昊這邊不點頭，操江衙門是不會放人的，最多只能讓陳二他們過得舒服點兒罷了。
　　至於自己點不點頭，什麽時候點頭，當然要看談的情況了，反正急的是那幫勛貴又不是他，索性回蘇州慢慢談唄。
　　此外，他還接到了個報告，昆山那邊發生了件雖不大，但性質十分惡劣的事情，他決定回去親自處理。
　　年前搭他船回來的那個海警隊炮王褚六響，居然被抓了……
　　當時趙昊聽說他休長假，是準備回家結婚的，既然知道了，就不好完全不當回事兒。所以趙公子吩咐馬秘書，關註下褚六響，讓人留下他的地址，等他訂婚後送份賀禮。要是趕得巧，就參加下他婚禮，愛兵如子的人設，是要點點滴滴的積累，才能建立起來的……雖然趙公子還沒有兒子。
　　結果那小子回家後，壹點進展也沒有，趙公子又貴人多忘事，這事兒也就徹底忘下了。
　　不過不要緊，馬秘書可是事無巨細都記得清清楚楚，哪怕人在金陵，也沒忘了安排留在昆山的人關註此事。
　　這次就是昆山那邊報告說，這小子的婚事黃了，而且還被女方那頭告了通倭，抓進大牢裏去了。
　　趙公子壹聽就怒不可遏，頭壹次摔了茶碗，臉陰沈的嚇人。
　　這嚴重的觸到了他的逆鱗！
　　他給不了奮勇殺敵的將士們應有的榮耀，已經十分愧疚了，只能壹直自我安慰說，多給點錢補償壹下就好了。
　　現在事實證明他是在自欺欺人，金錢非但替代不了榮譽，還可能給將士們招來禍患！
　　要是自己不藏著掖著，早就向江南百姓公布他們抗倭英雄的身份，又有誰敢把‘通倭’的帽子往他們頭上扣呢？！
　　現在見他們因此而受到了冤枉，趙昊滿心的自責。繼而憂心如焚，抗倭的英雄被反汙‘通倭’，這哪還了得？傳到警備區會動搖軍心、嚴重打擊士氣的！
　　他剛要跳腳命護衛星夜趕回去，先把人救出來，小竹子勸住了他，說妳要冷靜，沒有在自己窩裏炸毛的道理。不然趙叔叔會很難做，也不利於洗刷那壯士的冤屈。
　　當時趙昊上頭了，根本聽不進去。見他壹副要上天的架勢，小竹子只好紅著臉抱住他，把他腦袋按在自己胸前，讓他冷靜冷靜……結果趙公子又上頭了。
　　好在熱血下流，負責思考的頭漸漸冷卻下來。
　　趙昊冷靜壹想也是，自己派個人回去就要放人，老爹的面子往哪擱？老爹要是放了人，會授人以柄，讓人說他父子在昆山沆瀣壹氣，徇私枉法的。
　　而且就這麽不明不白把人放了，褚六響的案子就徹底說不清楚了。在老百姓樸素的認知裏，只有壞人才會走後門的。
　　所在老百姓眼裏，因為褚六響走了後門出去，所以他也是壞人，證明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