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三章 趙家胡同

　　是以反復思量之後，隆慶也不願讓兒子拜趙昊為師。只想讓他多跟趙昊親近親近，耳濡目染壹下，開開眼界，知道這世界並非完全如學士們所說的那樣，就可以了。
　　至少幾年之內，他是這樣打算的。至於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吧……
　　於是隆慶吩咐趙昊，在京這段時間，多跟李承恩兄妹進宮，多帶太子玩玩，多給他講講科學，便轉換了話題。
　　“說說吧，江南到底怎麽了，為何會亂成這樣？”隆慶皇帝盤膝坐在榻上，臉上終於有了些帝王該有的威嚴。
　　不過也是，上任巡撫被燒成重傷。現任巡撫壹上來，就猛幹前任首輔，抄了徐閣老的家不說，還把他家人都抓起來。甚至連堂堂小閣老，都成了在逃的通緝犯。
　　這幾個月來朝議嘩然，被皇帝留中不發的彈章，已經堆成小山了。讓海瑞再這麽蠻幹下去，隆慶也要頂不住壓力了。
　　趙昊曾有銀章密奏專門論及此事，但奏章畢竟篇幅有限，很多問題沒有提及，還是當面問問才妥當。
　　趙昊早料到，隆慶會質詢此事，便將自己所見所聞講給皇帝聽。當然，他在裏頭幹的那些好事兒，是只字不會提的。畢竟做好事不留名，是趙公子壹貫的風格。
　　隆慶知道他跟徐家的梁子，說話肯定有傾向性，私底下也會偷偷使絆子。但萬萬不會想到，趙昊這麽小的年紀，才去江南不到壹年，就能成了倒徐聯盟的盟主。還以為他也就是敲敲邊鼓，狐假虎威壹下呢。
　　所以對趙昊的話，就信了八九分。
　　聽完趙昊的講述，隆慶第壹反應是難以置信，他大張著嘴巴道：“徐，徐閣老可是出了名的清廉，在京城二三十年，就沒見他穿過壹件新袍子。怎麽家裏這麽能貪？”
　　“不知道。”趙公子搖搖頭，不做判斷只陳述道：“聽說海公已經把賬目報到內閣了，陛下應該很快就能看到。”
　　“唉，不看也罷。”隆慶搖搖頭，意興索然道：“當年，嚴嵩父子巨貪，就是徐閣老查辦的。還命人出了本《天水冰山錄》刊行天下。難道也要給徐家編壹本，讓天下人知道反貪的比貪官還能貪？這對朝廷有什麽好處？”
　　趙昊忙點頭稱是，心下卻不以為然，打幾只大老虎怎麽了？妳不打老百姓就不知道了？這不掩耳盜鈴嗎？
　　不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連這耳目之職，都是被皇帝強加的。這些國事大政還輪不到他來評論。
　　其實隆慶只是跟他發發感慨，也沒有要深入探討的意思。端起茶盞呷壹口，又把話題轉到海運上，仔細問他海運到底有無風險，最大運量是多少，成本幾何？
　　趙昊就是為這事兒來的，自然大吹特吹海運的優越性。他告訴隆慶皇帝，海上有經年不變的洋流，可以讓船只毫不費力的往返津滬之間。而且這次倉促之間，只臨時調用通航長江的沙船，如果專門造海船的話，運力自可大大提升。想運多少都沒問題，無非就是造更大更多的海船嘛。
　　至於風險，只要避開夏天的臺風季節，其余時節的風浪再大，也不至於傾覆船只。只要在航線上，設置好避風港，並不比在內河危險多少。
　　最後就是成本了，損耗加運費，最多只需要兩成就夠了。而且這已經把船只損耗、貨物漂沒計算在內。
　　不過趙昊強調，這是江南集團能做到程度，不代表朝廷海運也能做到。
　　隆慶自然理解這話的意思，聞言悵然許久，方長嘆壹聲道：“漕運壹石米，耗羨加運費最少要三石，朝廷這是坑了百姓多少年啊。”
　　“是啊陛下，江南湖廣的百姓的負擔實在太重了，偏偏他們含淚繳納的血汗，還到不了國庫中。”趙昊也神情凝重道：“結果朝廷壹窮二白還要空擔罵名，百姓不堪重負、拋荒逃亡，上上下下全都苦不堪言。”
　　還有半句話他沒說，但隆慶自然明白——全都便宜了中間的貪官汙吏。
　　“……”隆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無能為力的事情，越說越讓人充滿無力感。
　　看到隆慶的反應，趙昊暗暗壹嘆，就明白沒可能越過百官，快刀斬亂麻了。
　　雖然他早知道這是在想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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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宮裏陪著皇帝用了晚膳，寧安便帶著孩子們回十王府街了。
　　路上，她告訴趙昊，皇兄會頒下特旨，命她代表宮裏，全權操辦販運江南之米抵京之事。
　　趙昊聞言神情壹振，雖然壹欸漕運恢復，抑或京城供糧正常，即停止采辦，但從無到有就是最大的勝利。等海運常態化，反對派很多的借口就不攻自破了。
　　寧安熱情邀請趙昊住進長公主府，小縣主也滿面嬌羞與期待。只有李承恩壹臉緊張，顯然不希望引狼入室。
　　好在家裏還有壹堆人等著他呢，趙公子便婉拒了幹娘的邀請，在長公主府門口換乘自己的馬車，回去自己在趙家胡同的新宅。
　　他上次來北京，住的是老哥哥在春松胡同的宅子。也不能老是鳩占鵲巢，再說他現在護衛增加了壹倍，還多了好些隨員。而且自己壹進京，弟子們勢必會搬來同住，再住老哥哥家就太擁擠了。
　　於是他年前便知會他大哥，尋壹處寬敞的大宅。這樣老爺子和自己進京時住壹住，趙顯結婚後也有地方安家了。
　　年後，趙顯就回信說，宅子已經找好了，就在春松胡同南邊，隔了條大街的趙家胡同。
　　趙公子起先心說大哥還挺講究，尋個宅子還得帶上自家的姓。
　　後來才從唐胖子的信上知道，原來是大哥把整條胡同的五套四合院都買下來，將五座院落並聯成壹座宅邸。所以整條胡同只有他壹家而已，不叫趙家胡同叫什麽？
　　趙家胡同離著十王府街不遠，馬車不壹會就到了。
　　高武挑開簾子，趙昊從車上跳下來，看著胡同裏的五處大門中，都掛著對‘趙宅’的燈籠。中間的大門外，還有大照壁、上馬石，端得是富貴氣派。
　　他不禁莞爾，對迎出來的趙顯笑道：“大哥真是好手筆啊！”
　　“弟弟說笑了，我就是花錢的本事，還不得靠妳賺錢的本事？”在北京歷練了壹年，趙顯也成熟了，也開朗了。他快步上前，給了趙昊壹個熊抱。
　　等趙昊和趙顯分開，便聽壹聲深情萬分的呼喚：“公子，妳可算來了，可想死唐胖子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又發福了唐友德壹把摟住。唐胖子抱著他嗚嗚直哭，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再不出場就要徹底淪為十八線小龍套了。
　　“妳先放開我，不然我就把妳派爪哇去……”趙昊奮力掙紮，不知道唐胖子對自己哪來這麽大熱情。
　　他好容易才掙脫了唐胖子的魔掌，便見王武陽已經滿臉淚水的撲上來。
　　“保持社交距離！”趙公子飛起壹腳，把大弟子踢了回去。
　　“三百壹十天沒聆聽師父的教誨，弟子就像離開水的魚，快要活不下去了。”王武陽毫不在意，依然壹臉孺慕之情的抹淚道：“壹見到師父，弟子就又如魚得水，重新活過來了！”
　　跟在他身後的王鼎爵、於慎行，還有來湊熱鬧的王錫爵，全都壹陣惡寒，許久沒聽大師兄拍馬屁，難免有些不習慣了。
　　待弟子們恭敬的向趙昊行禮，孫大午和郭大也趕緊給主人磕頭。好容易寒暄完了，趙公子才在眾人的簇擁下，從中門進了趙府。
　　宅子裏燈火通明，入門正對壹座磚砌影壁，南有倒座房七間，北面為垂花門。從垂花門進第二進院落，有三間正房帶耳房及東西廂房，兩側墻上還另開屏門，通向東西兩院。
　　趙顯告訴趙昊，京裏有的是大宅子，但都被達官貴人們占下了。並非有錢就能馬上買到的，得碰……非得趕著哪家勛貴巨富忽然敗了，或者哪位尚書大學士致仕還鄉，才有機會得手。
　　趙昊又著急要住，只能退而求其次，買下幾座相鄰的四合院，打通了先湊合著住。等他們回江南時，再拆了重建個大宅子就是。
　　趙顯買的這五座四合院，中間兩座都有五進院落，幾十間屋。其余三座稍小些，壹個四進的兩個三進，地方是足夠足夠的，就是樣式不太統壹，也沒有個花園、荷塘之類，所以還是得拆了重建。
　　當然，到底怎麽建，還得趙昊和老爺子來拿主意。
　　“哈哈，我是無所謂的，爺爺也不會常來北京，大哥喜歡就好。”趙昊笑著拍了拍趙顯的肩膀道：“新郎官下個月就成親了，還是等等聽聽新嫂子的意見吧。”
　　“……”趙顯老臉壹紅，趕忙道：“那哪能呢，主意肯定得男人拿。”
　　趙昊壹楞，才看到原來大伯立在正廳門口。趙守業跟著老爺子壹起進京，就是為了操持兒子的婚事。
　　意識到大哥受了大伯婚姻的刺激，怕要矯枉過正了。
　　不過嫂子什麽樣都沒見到，他也不至於教導他守夫德。
　　趙昊便笑瞇瞇的跟大伯見禮，然後進去給爺爺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