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飛天燕子

　　“中丞三思啊。”劉子興忙苦勸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能帶這麽點兒人以身犯險呢？”
　　林潤卻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問道：“老大人，難道這裏不是大明的子民嗎？”
　　“這……”劉子興不禁語塞，客家人是針對他們這些土著而言的。但對官府來說，土客都是治下的百姓，根本沒啥區別。而且大明對客家人還是比較體恤的，只要在壹地居住足夠的年限，就準許在當地入籍。
　　像林氏這種遷到潮州壹兩百年的大族，早就在官府落了籍，當然不能說他們不是大明的子民了。
　　“我這個巡撫又不是來魚肉他們的，他們為何要加害於我？”林潤便淡淡壹笑道：“還能連個小年輕的膽色都不如？”
　　他說的是對岸的林壹辰，沒有足夠的膽色，是不會這麽果斷的。
　　當然，本著雞蛋不放在同壹個籃子的原則，趙守正和劉子興帶著留下的人守在河邊，趙昊和嶽雲朋跟著林潤進入飛天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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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軋軋聲中，竹制的吊橋放了下來。
　　林壹辰快步迎了過來，向林潤納頭便拜，禮數十分周到。
　　林潤見他雖然衣著簡樸，但言談舉止卻透著良好的素質，甚至還會說官話。不禁笑道：“本官是來做客的，客隨主便，何罪之有？”
　　林壹辰從未見過如此有風度的大人物，頓時醒悟自己兄弟過分謹慎了。忙口稱萬死，說規矩是給普通人定的，不是給巡撫大人定的，妳老多帶點護衛也沒問題。
　　“哈哈哈，無妨，我正嫌他們礙事。”林潤卻哈哈大笑道：“就按妳們的規矩來吧。”
　　說完，便率先邁步上橋。想要折服尚武的客家人，沒點膽色怎麽成？
　　趙昊等人也跟在後頭，魚貫過了橋。果然加上林潤，只過來九十九人，未滿百。
　　其余人便在河邊候著。
　　待林潤壹行轉過山坳，壹直很安靜的趙守正，便緊張的坐立不安起來。兒子跟著去了客家人的地盤，可把他擔心壞了。
　　“司馬要是擔心，為何不攔著公子？”嶽雲朋奇怪問道。
　　“呃……”趙守正剛想說‘我不敢多嘴’，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唉，年輕人要歷練才能成長，怎麽能老在父母的羽翼下待著？”
　　“司馬真是鐵漢柔情啊。”嶽雲朋不禁感佩道：“真是壹等壹的好父親。”
　　“那是。”趙守正也不謙虛，他覺得自己可以說是爹中之王了。
　　然後他便繼續求神拜佛，祈求兒子千萬平平安安的。
　　為此他發下宏願，寧肯今年都不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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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廂間，趙昊和林潤隨那林壹辰沿著山坳朝大山深處走去。
　　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看山角寮，就像那座十米高的圍屋不存在壹般。
　　圍屋碉樓上，林壹夫見狀也把心放回肚子裏了。對方既然聽從安排，說明沒有惡意。
　　但他依然不敢解除警報，唯恐還有什麽變化。
　　趙昊壹行沿著山路又走出壹裏地，就見左手邊的三座山峰中間高兩邊低，齊齊向東傾斜。中間山峰又延綿不絕，形成壹道山梁，山梁尾部還有分叉。
　　“真像壹只飛天的燕子。”他不禁感慨道。
　　“這位小哥好眼力，這片山就叫飛天燕。”林壹辰聞言不禁得意笑道：“可是壹等壹的風水寶地。”
　　“哦，是嗎？”林潤饒有興趣問道：“看不出妳小小年紀，還懂風水？”
　　“我哪懂那個，聽說是老早年間，族裏請風水先生來為祖墳看墳地，說選在這飛天燕子形的地方，將來後代能出將入相，壹飛沖天！”林壹辰講古道。
　　“真靈嗎？”趙昊壹臉問好奇道。
　　“唉，公子覺得呢？”林壹辰苦笑著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打著補丁的褲子。
　　“哦，看來還沒到時候。”趙昊多會說話啊。
　　“老人們也都這麽說，”林壹辰臉上的苦笑卻更盛了。“可祖墳都在這兒立了壹百年了，我們不還是老樣子？”
　　“快了，快了。”趙公子如是安慰道。
　　然後他和林潤壹唱壹和，就把這位林氏壹族最機靈的少年，盤了個幹幹凈凈。就連他爹年輕的時候喜歡鳳凰鎮上的黃姑娘，結果因為太窮被人家嫌棄才娶了他娘，這種陳谷子爛芝麻，都給打聽出來了……
　　正說話間，忽然前頭大寮方向，急匆匆跑來壹夥人。依稀能看到是壹群小夥子架著個老人家。
　　“哎呀，那就是我爹。”林壹辰指著那老頭道：“旁邊是我二哥林壹侖。”
　　“妳兄弟幾個啊？”趙昊不禁笑問道。
　　“五個，大哥林壹夫，二哥林壹侖，我叫林壹辰，老四叫林壹聯，老幺林壹可。”林壹辰自豪道。
　　“妳爹真厲害。”趙公子真心實意贊了壹聲道：“那敢問他老人家的名諱？”
　　“家父諱正英。”林壹辰脆生生答道。
　　話音未落，那林氏壹族的族長便在子弟的攙扶下，氣喘籲籲的來到林潤面前。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山民林……正英，拜見……巡撫大人……有失遠迎……罪，罪該萬死。”
　　林正英的見識比兒子們強多了。他壹聽那林元方稟報，就知道千載難逢的機會降臨了。林氏壹族窮的叮當亂響，是不怕被騙子騙的，所以這次其實只有機會沒有風險。反正情況不會更壞了，當然要先有棗沒棗打三桿子再說。
　　“老人家，快起來。”林潤彎下腰，雙手扶起那林正英，溫聲笑道：“是本院連招呼都沒打，便不請自來，該說抱歉的是本院。”
　　“巡撫哪裏話，妳老能來我們這種山野之地，就是我們祖墳冒青煙了。”林正英好容易喘勻了氣，朝著飛天燕拱拱手道：“祖宗保佑啊，您是我們林家搬到這飛天燕壹百二十年來，最尊貴的客人了。”
　　“哈哈，太客氣了。巧了，本院也姓林，就叫妳壹聲老哥吧。”林潤瞥壹眼趙昊，奉命開始攀親。
　　趙公子略尷尬的轉過頭去，怎麽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使不得使不得。”林正英慌忙擺手道：“就是縣太爺來了，我們也不敢造次的，何況是妳老。”
　　“哎，不壹樣的。”林潤擺壹下手，指著林壹辰道：“聽妳家三小子說，妳們是從閩中搬過來的。本院便是莆田人士，不知妳們是哪壹堂的？”
　　“是嗎？”林正英壹時激動，緊緊抓住林潤的手道：“本支祖上在興化軍，是九龍堂。”
　　興化軍就是莆田縣在宋朝時的稱呼。
　　“哦，我們也是九龍堂。”這下林潤好像是真來了興趣道：“妳們哪壹房的？”
　　“是嗎？”林正英忙道：“我們是六房的。”
　　“巧了，我們也是六房的。”林潤反握住林正英的手道：“那妳是第幾世啊？”
　　“到我是蘊公再傳的第十八代，祿公第四十四世孫。”林正英說完望著林潤問道：“不知巡撫大人是？”
　　“我乃蘊公再傳第十六代孫，水字輩。”林潤便正色道：“本院單名壹個‘潤’字。”
　　“山遠水長正，壹元復始開。”林正英念出輩分詩，便壹口磕在地上，畢恭畢敬道：“侄孫給叔公請安。”
　　嚇得林壹侖和林壹辰也趕緊跟著跪下，口稱太叔公。
　　“好好好，快快起來。”林潤滿臉笑容的再次扶起林正英，看向趙昊道：“還真讓妳小子說著了，這鳳凰山居然有我林氏近宗。”
　　說著他對林正英解釋道：“這位是妳們老公祖的公子，本院的忘年交，妳叫他趙公子就可以了。是他跟我說起妳們，本院才動了來看壹看的心思的。”
　　“那得好好謝謝趙公子。”林正英忙朝趙昊作揖不叠。
　　“好說好說。”趙昊笑呵呵的還禮。“往後咱們可得多親近。”
　　“求之不得。”林正英忙客套回去。
　　林壹辰趕緊在老爹耳邊小聲稟報之前發生的事情。
　　“混賬！”林正英聞言大怒，壹巴掌扇兒子臉上。“怎麽能這樣慢待貴客，要是今天氣走了妳太叔公，妳就死去吧！”
　　“哎，不要動粗，壹辰這孩子處理的很得體。”林潤笑著攔住他道：“我很喜歡他，回頭讓他跟我去廣州如何？幫我跑跑腿，歷練歷練。”
　　“這是他造化！”林正英聞言大喜，壹腳踢在兒子屁股上，大聲道：“還不快給妳太叔公磕頭，往後要是讓妳太叔公失望，妳就別回來了，自己找根繩吊死得了！”
　　“哎哎。”林壹辰做夢都想走出這山溝溝，而且還能去省城，激動他趕緊向兩人磕頭如搗蒜。唯恐太叔祖反悔壹般。
　　林正英又趕緊讓他兄弟帶著幾個護衛，折回去請趙二爺壹行也進來飛天燕。
　　又讓人趕緊回去準備鑼鼓炮仗、舞龍舞獅，殺豬宰牛，置辦酒席。
　　然後自己陪著叔公林潤壹行繞過那飛天燕子般的山峰，喜氣洋洋往大寮而去。
　　嶽雲朋墜在後頭，小聲對趙昊道：“中丞夠拼的啊？這是豁出去了。”
　　跟樂傻了林正英不同，他旁觀者清，知道這種要上溯到唐朝時血緣關系，其實就約等於沒有關系了。
　　誰要是憑著這層身份，就想去廣州的巡撫衙門跟林潤認親，十成十會被門子直接攆出去的。
　　但攀親戚這種事嘛，當然是就高不就低了。身份高的認可這門親，身份低的當然求之不得了。所以林中丞壹點頭，大家便成了血濃於水的壹家人。
　　“才知道啊？”趙昊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腮幫子，笑道：“待會兒不好好表現，對得起林中丞嗎？”
　　“那絕對的！”嶽雲朋忙點頭不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