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四章 任重道遠

　　趙昊也好，戚繼光也罷，都是這個年代為數不多的，能認識到集體衛生對群體健康的重要性的人之壹。
　　被兩人雙重教導出來的保安隊，無論走到哪裏都十分註重保持環境整潔和個人衛生。非但甲板擦得鋥亮，軍容十分整潔，就連戰俘營也制定了衛生規定，誰敢違反都會遭到嚴懲。
　　而且糞便可是黃金湯啊，怎麽能浪費呢？所以必然要安排專人倒夜香。不管怎麽說，這活計都比下苦力輕松，所以王如龍就讓兩個身份最高的俘虜來幹這事兒。
　　那松浦家老犬養又三郎，強烈想替主公倒夜香，還撈不著呢……
　　……
　　兩個挑糞工人也看到了前呼後擁的趙公子，知道真正的話事人來了。
　　樸成寅還好說，那松浦鎮信卻丟下肩上的糞桶，朝著趙昊飛奔過來。
　　護衛趕緊攔住去路，把他壹腳踹翻，死死按在地上。
　　鎮信卻仍拼命掙紮，大叫大嚷。
　　“他說什麽呀？”趙昊好奇問道，他雖然看過很多島國片，但對日語的了解僅限於壹些稱呼和祈使句。
　　甄參謀趕緊給公子翻譯道：“這廝要求賜他壹把懷劍，他要剖腹。”
　　“臥槽，又來？”王如龍嘴角直抽抽道：“公子，別理他，這廝天天喊著要自殺，天天吃的比誰都多。他真要想自殺，絕食都能餓死了。”
　　“不是這樣的。”聽了甄爽的翻譯，鎮信大聲解釋道：“只有剖腹才能配得上高貴的武士！而且剖腹只能用懷劍，至不濟也要有壹把肋差，不然不符合禮儀。”
　　“還真講究來。”趙公子笑著贊壹聲，對王如龍笑道：“這個貴族思想要不得啊。”
　　“是，這說明勞動改造還很不到位！”王如龍趕緊檢討道：“還得繼續大倒特倒，多倒兩年夜香再說。”
　　“嗯，倒夜香是個好法子，能從鼻端觸及靈魂，就連徐二爺，小公爺那樣的大明頂級貴族都能改造好。”趙昊笑著點點頭道：“壹個小小的日本村長，怎麽可能改造不好呢？”
　　說著他看看那壹直規規矩矩挑著糞桶的樸成寅道：“這小子改造的就不錯。”
　　“為天朝效勞，是小人的榮幸。”樸成寅趕緊點頭哈腰道：“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哈哈，好不錯。”趙昊覺得這小子賊眉鼠眼，頗有韓奸氣質，便吩咐道：“等他哥來了，就把他放了。”
　　“謝公子恩典，小人為公子設長生牌位！”樸成寅望著趙公子的背影感激涕零。
　　“讓他哥頂他。”卻聽已經走遠的趙昊丟下這樣壹句，樸成寅差點壹頭栽到糞桶裏。
　　不過轉念壹想，自己有今天都是大哥害的，讓他替自己倒幾天夜香，也是罪有應得。便很快調整好情緒，狠狠瞪壹眼仍趴在地上的鎮信道：“八嘎，開路姨媽死！”
　　鎮信畏懼的縮縮脖子，他似乎這陣子，被對方收拾的不輕。只好起身挑上糞桶，跟著樸成寅壹起去愉快的刷馬桶了。
　　……
　　趙昊來到碼頭，告訴陳懷秀，自己要去耽羅島轉悠轉悠。要是她卸完貨之後，自己還沒回來就稍等兩天，待壹起見過那樸成性再回去。
　　如此龐大的船隊停在加波島，肯定已經引起耽羅島上李朝人的註意了，也難為那樸右使能沈得住氣……
　　交代留守的海爾哥小心戒備，謹防偷襲後，趙昊便和金科、王如龍登上壹艘烏尾船，在另外兩艘烏尾船的護航下，緩緩駛出了海岬，向北面的耽羅島而去。
　　趙昊先饒有興趣的參觀了，自己花重金買來的烏尾船。但很快他就失去了興趣，這種民間造船場生產的戰船，設計落後、制造粗糙，除了硬實之外，實在乏善可陳。
　　好吧，硬實就是大優點。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船身上，那裏有些彈孔和灼燒過的痕跡。
　　“這都是上次戰鬥留下的。”王如龍沈聲介紹道。
　　趙昊點點頭，輕聲問道：“傷亡的將士們如何安置？”
　　“陣亡了八了，後來又重傷不治了三個，十壹人已經按慣例海葬了。”王如龍肅容道：“這個季節沒法把他們的遺體送回去，只能把他們的頭發和遺物保存下來，等將來帶回去建衣冠冢了。”
　　“嗯。”趙昊點點頭，語氣凝重的吩咐道：“我已經吩咐華總管，在西山島上建造壹座最高規格的烈士公墓。以及壹座英雄紀念館，會記錄下我們每壹戰的功績，銘記下每位烈士的名字。”
　　“是！”金科和王如龍忙挺胸並腳，有些異樣的情緒在胸中激蕩著。
　　“傷員呢？”趙昊扶著欄桿又問道。
　　“除了幾個輕傷已經痊愈的，都派船送回江南醫院了。”王如龍沈聲道。
　　“傷亡將士的撫恤，要按最高標準執行。”趙昊沈聲道：“所有不能服役的傷殘警員，還有陣亡警員的遺屬，都送西山休養院，享受老兵同樣待遇。實在不願去西山島的，就壹直按月發錢，要讓他們活得有尊嚴！”
　　“是！”兩人再次紅著眼圈應聲。“公子的大恩大德，將士們沒齒不忘！我等願為公子粉身碎骨！”
　　“言重了，這是將士們應得的。”趙昊望著遼闊的海面，輕輕吐出口濁氣道：“我做的還很不夠啊。這些事應該在出征之前就安排好的。”
　　“這不怪公子，就是我們也沒想過這壹仗來的這麽早，這麽慘烈。”兩人忙道。
　　“呃……”趙昊聞言壹楞，心說壹比壹百的戰損比，怎麽也算不得慘烈吧？不過將領們在這方面吹毛求疵總是好的。於是他也就沒接茬，自顧自道：
　　“之前在國內，有意無意忽視了保安隊很多事情，這次在海外打壹仗，全都暴露出來了。從小的方面說，我們的旗號、船號都沒設立，旗語燈語也不完備。從大方面說，我們的戰船不適應大規模使用火炮的現代海戰。我們的大炮不僅數量少，質量也太差。”
　　說著他指了指船頭那兩門占據主角位置的大發貢道：“這種隼炮在佛郎機人的船上，只能充當副炮。在西班牙人的船上，甚至連當副炮都不夠格，卻在我們的船上唱主角。這像話嗎？”
　　“不像話。”兩人壹起搖頭，他們早知道趙公子雖然不會打仗，但在軍事理論，尤其是熱兵器和海戰方面的造詣很深，是不折不扣的巨艦重炮鼓吹者，跟大明主流的觀念完全相反。
　　“去年，閩粵大海主曾壹本，率領四十艘戰船兩千余人攻打澳門，結果被壹艘卡拉克大帆船上的幾十門紅夷大炮，打得落花流水。死了六百多人也沒摸到人家的邊兒。”
　　“而且根據情報，佛郎機人的馬六甲艦隊，已經開始換裝最新式的蓋倫帆船了，這種船在保留了多層甲板，強大火力的基礎上，變得更快，並且在逆風時的操縱性極佳。”趙昊越說越心焦道：
　　“這樣壹來，我們的福船、廣船連靈活的優勢也喪失了。他們的船高大如樓，我們想接舷，如同海上攻城，也是千難萬難，怕是十艘船也打不過人家壹艘船。”
　　“是……”趙昊的壹番話，讓兩人的後背出了壹層的白毛汗。
　　他們雖然聽說過佛郎機人船堅炮利，卻沒想到實力差距會這麽懸殊。兩人雖然心中充滿驕傲，卻也深知在海戰中，個人的勇武並不是第壹位的，戰船和火炮的威力，才是決定性的。
　　“原本不想這麽早跟妳們說這種事的，畢竟咱們的船隊在東北亞海面上，已經可以橫著走了。”趙昊歉意的對神情凝重的兩人笑笑道：“而且提升戰艦和火炮的威力，也不是妳們的責任。但是我們既然已經跟平戶藩開戰，就很有可能跟佛郎機人對上，那幫紅毛夷跟他們糾葛很深。不提醒妳們是要吃大虧的。”
　　“佛郎機人的戰船，也會來這裏摻合？”王如龍吃驚問道：“他們不是只能到濠鏡澳嗎？”
　　“他出海之後，妳管得著他去哪？他們要去哪誰攔得住？”趙昊看壹眼略顯天真的活閻王道：“紅毛夷的毛是多了點兒，但比猴子可聰明多了。他們沿著海岸線，壹路從歐洲燒殺搶掠到大明。原本也沒打算跟我們客氣，想要占據香港為據點，進行殖民貿易。只是接連在屯門海戰、西草灣海戰中，被我大明水師擊敗，這才灰溜溜退回了馬六甲。”
　　“他們知道不能靠武力征服大明了，便改變了策略，用計策達成自己的目地。先是請求向大明入貢。朝貢幾次之後，便借口貢船觸礁漏水，停靠在濠鏡澳，請求能暫借地修船、晾曬貢物，並通過行賄達到了目的。”
　　“在濠鏡澳站穩腳跟後，他們又用向官府繳納地租銀的方式，讓廣東官府變相承認了他們租借濠鏡澳的事實。後來又通過積極配合官府剿匪，不斷結交行賄等方式，降低了廣東官場的戒備心，得到了進廣州貿易的權力，以及稅收減免權等等……就這樣壹步步達成了，發動戰爭都沒有得到的效果。”
　　聽著趙昊的話，看著已經到近前的耽羅島，兩人心頭忽然升起壹絲明悟。公子怕是要照方抓藥，把這個位於中日朝三岔路口上的海上要地，壹步步抓在手中。
　　“我們的條件可比佛郎機強多了，自然不用像他們那麽小心，日拱三卒也是不要緊的嘛。”